龙那蛇一般的长颈忽然一缩,双爪刨地,小心地缩到了角落里。
他把头低到基本贴着地面,警惕地打量着对面渺小的人影,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金色的眼睛微微收缩,像是猫瞳一样,他此刻的姿态也很奇怪, 就像一只好奇又不安的猫。
龙游动着长颈靠近顾谶,缓缓地张大了嘴,利齿如枪簇,黑色的长舌从上到下舔过他的全身。
“……”顾谶。
他不可能认出自己,可现在这副智商欠费的模样...
顾谶抽出几张湿巾,好好擦了擦脸上莫名有种烧烤薯片味的口水。
龙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声音低沉威严, “我们来玩什么?”
顾谶注视着他的眼睛, 那双竖瞳里没有残忍和暴虐,只是兽类天生的冷漠。他毫无疑问是冷血的,却又没有半分想要杀戮的欲望,有的只有未知生物的好奇和警惕。
龙大概无法理解他的沉默,鼻端喷出白气,将月台吹得光滑干净。他缓慢地后退,缩到岩壁边。这个动作就像是缩紧身体的蛇一样危险,因为随时能弹出去一口咬住猎物。
可顾谶却没有感觉到敌意和杀气。
龙猛地挥动膜翼,一个蓝色的袋子落在他们之间,那是一袋薯片,烧烤味的。
“给你。”龙谨慎地盯着他,就像献宝的小孩子顾及着对方的喜怒。
顾谶看着脚边包装完好的薯片,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是来杀你的?因为你是龙类,因为你是芬里厄?
龙盯着他看了很久,见他没动弹,再次伸出黑翼。
翼端是锋锐的利爪, 动作极其精准地挑开了薯片的包装袋, 小心地夹起一块薯片放回巨大的嘴里。
那样渺小的薯片,他却回味似地嚼,利齿开合,百般不舍。
“薯片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龙满意地颔首,放松的面部肌肉像是笑。
龙有三四十米长,但这并非完整长度,他只有前半身暴露在外,后半身则和岩壁融为一体。
准确地说,这条龙的后半身还是骨骼的形态,粗大的脊椎从前往后渐渐石化,最后和石壁相接。就像传说中的不死生物,半身显露生存之相,半身显露死亡之相,生和死巧妙地融为了一体。
不过这有些天然呆萌的语气,智力程度不知道有没有年满五岁。
龙看起来果然热爱薯片,很快他就吃完了一袋,还十分不舍地咂了咂嘴,舌尖一卷就将包装袋里舔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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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电视吧。”
龙真的拿出了一台电视,18寸的老式彩电, 一个沉重的大方盒子。
这显然是他重要的玩具之一,他轻拿轻放, 极为小心,用翼尖接电源时也格外仔细。屏幕的灯光照亮了黑色的龙鳞和顾谶的脸,龙把下颌放在月台上,钢针般浓密的鬃毛下,耳朵扇了扇,仿佛邀请。
顾谶神色晦暗,走过去盘膝坐在龙首旁边,他还没有龙头的三分之一高,就像是贴着一块巨大的嶙峋山岩。
却有种奇怪的和谐感。
看到这幅画面的酒德麻衣抚了抚额,“这家伙竟然真的在和一条龙并肩看电视。”
“我对他开始有点尊敬了。”苏恩曦喃喃道:“这种淡定真是叫人无言以对。”
酒德麻衣问:“如果一条古龙问你要不要一起看电视,你会怎么样?”
“我不会听见的。”苏恩曦干干一笑,“我会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晕倒!”
电视的屏幕上满是雪花点,信号很差,正在放的是《情书》,一部曰本爱情电影。
顾谶以前没看过,他听不懂外语,所以很少看外国片子。
电影不算长,节奏缓慢却适宜,如果静下心来看,很容易看进去,那种清新中的淡淡悲伤始终萦绕,你的心情可能不会有太大的起伏,却总难回归平静。直到结尾,怅惘许久。
“我的妈呀,我竟然真的跟着这一人一龙看完了这部老电影?”酒德麻衣懵了。
苏恩曦拿纸巾擦了擦眼角。
酒德麻衣无语,“有那么感人吗?”
“对于你这种男朋友可以组建一个加强连的人来说,当然稀松平常。”苏恩曦擤了擤鼻涕,“可老娘母胎单身,还不能对爱情有点向往了?”
“喂喂,你看那家伙,是不是也在哭?”酒德麻衣忽然一指监控屏幕。
那个冷清的月台上,电视的荧光照亮某个人若隐若现的脸庞,没有抽噎,也不是哭泣,他的脸上无声淌下泪来。
龙的脑袋枕在利爪上,歪着头,瞳孔明亮而疑惑。他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也不能理解这种心情,在他看来,刚刚放的这部电影还不如《赌圣》有意思。
顾谶抹了把脸,环顾四周。
月台旁堆着各种奇怪的东西,被分拣成堆的瓶盖、烟纸壳、指南针、色彩艳丽的包装纸等等,显然都是这条龙精心的收藏。
这条龙构筑了这个炼金迷宫自己生活在里面,像个宅小孩缩在自己的卧室里,却有无数人想要杀死他,得到他的龙骨十字。
顾谶的目光停留在那一串串折成星星的彩色糖纸上,数量极多,在那堆收藏品的最上面。
软糖、水果糖、什锦糖,色彩缤纷,有的都已经褪色了。
脚步声从隧道里传来,伴随着轻微的风,风中送来淡淡的桂花香。
龙耳朵灵敏地竖起,昂首眺望,瞳孔金光灿烈,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像小狗迎接归家的主人。
纤细修长的身影捧着一束桂花走来,大概是新折的枝,一簇簇黄与桔红的桂花小巧鲜艳,香气浓郁。
“不是说,让你早点休息吗?”
“睡不着。”顾谶轻声回答。
“电影好看吗?”
“不太喜欢。”
“这样啊。”夏弥有些遗憾,“我还挺喜欢的。”
“收手吧。”顾谶看着她。
“不可能的。”夏弥摇头,“来了那么多人,你们还带着贤者之石和七宗罪,与其让我收手,不如成全我。”
“死神海拉,不能出现。”顾谶说道。
“果然...”夏弥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谶默然片刻,“从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
夏弥一怔,旋即莞尔,“我记得你当时傻傻的,是不是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了?”
顾谶轻轻点头,“我当时在想,这是哪家的小娘子。”
夏弥笑靥嫣然,朝他走去,手中桂花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