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路明非靠着门,慢慢地坐在地上。这好像是他的习惯,伤心或揪心的时候,私密安静的洗手间就成了他逃离的收容所。
他回忆着自己和诺诺之间的事,乱糟糟的很多事,这时候浮于脑海中的, 竟大多是诺诺喝令他做的一些事情,譬如各种跑腿。情节琐碎毫无意义,如果要择其精华,就很少了。
但要说印象深刻的...
电影院里,气场两米八俯视众人的御姐;烟花满天,夜空下柔弱美的小女生;三峡水库里, 穿着让人血脉贲张的比基尼泳衣却义薄云天的小巫女。
路鸣泽说他很孤独, 其实他真不觉得。白天对漂亮师姐发发花痴,碰到顾谶就蹭个饭闲扯几句,晚上和败狗师兄吃吃宵夜聊天打屁,这日子有什么可孤独的?
如果这世界一直都是这样,那也不赖。
可能是有点贪心了,想把每个人都留在最初相遇的时候。
--陈雯雯应该在充满阳光的长椅上读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为一段和自己无关的悲情郁郁寡欢;
废柴师兄就该永远毕不了业,所以他们每天晚上可以将所有的心里话好话烂话拿出来说;
诺诺会一直是那个开着法拉利,威风凛凛的红发小巫女,狠呆呆的,一肚子坏水儿,嫁为人妇什么的对她是一个遥远的未来。
《仙木奇缘》
她还没有学会厨艺,固执地喜欢吃冰激凌和甜品,会有慵懒和邋遢的一面,见到他还是会当小弟一样调侃,也会跟顾谶顶嘴。
说到顾谶,可能他已经找到了那个能改变他的姑娘, 带他走出颓废, 始终用饱满的精神和阳光温暖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原来都是会变的, 大家都走了,只留下他在原地。
路明非抬起头,在镜子里揉着自己沮丧的脸,扯出个不知是悲伤还是孤独的笑容。
……
“他去的时间有点长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餐桌边,芬格尔撑着沉沉的脑袋,懊恼道:“早知道我就不把那张申请表给他看了。”
至于夏弥提起凯撒求婚的事情,其实这件事早就众人皆知了,可能路明非在吃饭回去的路上就会听说,也可能芬格尔在下一秒就会说出来。
有句话叫长痛不如短痛,身为朋友就是要帮好兄弟解决痛苦的。
“哭一阵儿就好了。”顾谶说道。
“听听,真冷血。”芬格尔搓了搓胳膊。
夏弥看他一眼,没说话。
顾谶最后还是没吃太多辣,只是将那碗饭扒了。麻辣香锅大半是被夏弥吃了,小口吸着气,拿湿巾轻轻沾着唇,殷红一片。
而她竟然没出什么汗,只是两颊泛着红晕。
“师妹是我见过最能吃辣的。”芬格尔脸上写满了佩服,然后挑挑眉,“我觉得这时候需要冰镇的啤酒,你们说呢?”
什么叫图穷匕见?这就叫图穷匕见,他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露出獠牙,因为这时候餐厅里彬彬有礼的侍者刚刚走过。
“大地与山之王。”顾谶忽然开口。
夏弥目光闪了闪,不过倏然如常。
芬格尔一脸疑惑,“什么?”
顾谶瞥他一眼,“古教授不是说‘鬼神般’的应力么,我觉得老芬你就是个中高手。”
“那当然,我八年大学不是白上的。”芬格尔显然get到了,是说自己是占便宜的高手,“但要这么形容的话,我更应该是海洋与水之王。”
顾谶怔了怔。
“因为我可是海量。”芬格尔挑眉。
“不过,吃辣之后再来一杯啤酒的话...”夏弥下巴微抬,充满暗示地看向某人。
顾谶无奈地摊摊手。
“好嘞,我去拿!”芬格尔兴奋地跟着侍者去了。
人走后,夏弥问:“你会觉得我多事吗?”
顾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当下摇头,“他总会知道的。”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吗?”夏弥托着腮,轻声说:“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对方,辗转反侧,夙夜梦寐。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冷还是热,高兴还是不高兴,或者,是否也会记起自己。”
顾谶看着她的眼睛,空空的,看着某处,如同走神。
他听她继续说:“当听说对方有了喜欢的人时,就会像路明非那样,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患得患失不知道该不该难过,最后还是会悲痛欲绝,一个人躲起来抹眼泪。”
夏弥眼神动了动,看着他的脸,好似才找到焦距,“是这样吗?”
顾谶喉间滚了滚,眼前之人在阳光里仿佛是透明的,有种柔弱的易碎感,那样虚幻朦胧。
但也只是一眨眼间,再看时她眸光灵动,笑靥狡黠,已经去抓托盘里的冰啤了。
“喂喂,你干嘛一直盯着师妹看?”芬格尔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端了三扎冰啤,“废柴师弟跟我讲过,你以前留过胡子的,我有理由怀疑你有怪蜀黍的一面。”
顾谶顿时失笑,“我那是懒得刮好伐?”
“不晓得啦。”芬格尔耸肩,一口地道的柏林腔带拐弯儿的上海话。
夏弥喝了一大口生啤,惬意地发出一声喟叹。
“好久没见这么豪爽的师妹了。”芬格尔也不甘示弱,一口气喝了半杯,然后一抹沾了酒水的糟胡子,仰面朝天打了个悠长的酒嗝。
“……”顾谶。
“我还没来,你们竟然已经喝上了,太没义气了吧!”路明非瞎嚷嚷着一屁股坐下。
顾谶便将自己没动过的扎杯推过去。
芬格尔说:“师兄是为你好,不忍心见你借酒浇愁。”
“少废话,干了!”路明非跟他碰杯。
干当然是干不了的,下一秒酒气上脸,通红一片。
“这鬼酒量还干呢。”芬格尔撇嘴不已。
“我是因为刚从洗手间出来。”路明非当然不忿。
“你在里边还喝了不少?”芬格尔震惊。
“你滚!”路明非羞怒道。
看着两人嬉笑打闹,顾谶觉得这样也好,起码能让路明非分一下心,可能伤心的情绪就会少一点。
“这么久以来,好像还没见老顾喝过酒呢。”芬格尔挤眉弄眼道:“是不是只跟漂亮女生喝?”
“怎么可能。”路明非顿时摆手。
夏弥‘嘁’了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扎杯上点着,琥珀色的酒液里泡泡起落。
然后,她将还剩大半的啤酒推到了某人面前,昂了昂下巴。
顾谶怔然看着杯沿上浅浅的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