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琴弦来回震颤,发出清泠泠的悠远回响,坐在高台上的人掩映在青色与黄色灯光交织的竹林光影之间,宽袍广袖,纤细苍白的手指在七弦琴上轻拢慢捻,碧波横扫,在这旖旎的高天原里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高雅意味——只不过他身后似乎还有个不小的黑影,灯光扫过时看去,分明是一条毛绒绒的还在随着琴声摆动的恐龙尾巴。
“真是老寿星走夜路——活见了鬼了!”路明非端着两瓶香槟匆匆跑过,对着舞台上谪仙一般的恐龙哥哥痛苦地闭了闭眼——不知怎么的,除了苍不语,他感觉楚子航和恺撒也在这边玩得蛮开心的,不语哥每天都精心护理自己的小恐龙尾巴,时不时给它梳梳毛,看起来在这个声色犬马的世界里简直是乐不思蜀了。
不过舞台上这份出尘脱俗很快就被舞池中巨大的音浪取代,所有人又挥舞起了大门的双手,座头鲸店长站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球下,高举着话筒兴奋地喊道:“为我们的绒绒酱干杯!”
“小恐龙!——小恐龙!——”台下的女人们高举着酒杯起身欢呼,金色与红色的酒液泼洒出来,落在价格不菲的裙子与西装,还有店长的意大利沙发上,然而她们仍然在高呼着,“干杯!干杯!”
“真是纸醉金迷啊。”台上的人轻声说,他的眉眼弯弯,像是天边遥遥挂着的月色,“不过我很喜欢,请大家在今日尽情享受这种不用顾虑明日的欢愉吧。”
苍不语拖着一摇一摆的恐龙尾巴从高台上走下来,座头鲸满含欣赏的目光给他递上了一杯香槟,下面已经燃起了激烈的舞曲,刚才悠远的意境已经完全消失了,舞池里全是扭动的人群和上半身覆满了金粉手印的香艳男人们,短裙上的亮片与碎钻折射出绮丽的光泽。
在高天原短短几日,大家就都知道了,新来的绒绒君除了第一日给大家送了酒,剩下的时候是不走下高台的——好像高天原里新升起的一抹皎白月光,明明什么都没做,高不可攀地摸摸琴弦甩甩尾巴,花票的数量就已经差不多要和新人王之一的右京持平了。
也许人就是这样,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所谓的爱与迷恋,就是要一有机会就把遥不可及月光拉下瑶池——不过这种业绩对于苍不语没有什么意义,酒德麻衣和苏恩曦已经在第一天的时候大方地为他提供了保障基本生活的八百张花票。
“您还是喜欢清静些吧?”座头鲸把话筒关了,望向人声鼎沸的舞池。
“我还蛮喜欢这样的热闹的。”苍不语小啜一口香槟,也将目光落在五光十色的地方,一眼就看见路明非如同一条忙碌的小海獭,托着好几个盘子,呼哧呼哧在人群与卡座之间跑来跑去,“自古以来的烟花巷柳之地都有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颓唐之气,这种美丽好像日之将尽,花之将谢,美艳得如梦似幻。”
“烟花巷柳之地可不像是在夸我们这里…”座头鲸店长不满意地说。
“我知道,你这里是女性心理健康咨询和精神疗愈机构。”苍不语面无表情。
“我都没想到这种好词!”座头鲸店长欣喜若狂,用力地拍打着苍不语的肩膀,“不贵是你啊绒绒桑!你一定也是同我一样精通男子花道的男人!”
……也不是很想和你一样。苍不语心说,不过这句话有点不太礼貌,他看着这位近几日给自己和几个不省心学生提供了食宿的男人,终究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座头鲸已经风风火火地往化妆间去了,今晚的高天原似乎格外忙碌,刚才的卡座里还有一个身材堪比相扑明星的女人疯狂地踩在可怜的沙发上,一会儿高喊着要为右京去死,一会儿又问绒绒君在哪里,如果不给她送酒去就是看不起他们关西来的。只过了一小会,苍不语躲在角落里悄悄打量着四周,发现就连路明非也不见了踪影。
“绒绒君!”一个服务生在舞池边上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探出个脑袋才看见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路小跑着过来,对他说,“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三楼的夏月间!客人们开了大包房,Basara King和右京都过去了!他们把小樱花也叫去了,现在那些人正嚷嚷着让您也赶快过去呢!您赶紧去看看吧。”
苍不语终于施施然从角落里站起身来,在霓虹的闪耀下,他的眼睛也映出了惊人的亮光,他拍了拍服务生的肩膀,愉快道:“真不错,终于来活了。”
比起大厅,包间显然安静多了。苍不语轻轻叩了三下包厢推门,然后便兀自推开了门。
“处理的怎么样了?”苍不语阖上身后的门问。
“差不多了。”恺撒坐在一群人事不省的客人之间,手中拿着镶满水钻的麦克风,楚子航正半蹲在地上给他拍照,路明非手上拿着两瓶还冒着气泡的香槟,正在排队等着合影,恺撒把一个小瓶子丢给苍不语,“强效安眠药加烈酒,我们大概有八个小时的时间往返源氏重工。”
苍不语抬头去看,包间的窗户外便是灯火辉煌的城市,在高楼大厦的缝隙之间,不远处的源氏重工办公室每一层都灯火通明——显然现在还不是下班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这群日本人付不付加班费。”
“这不是重点吧不语哥…”路明非心惊胆战地看着楚子航的镜头,“我们现在不是打算去把敌人的老巢炸了吗?怎么还需要他们发加班工资?他们的预算还够吗?不会被我们炸光吗?”
“笑容自然点,路明非。”楚子航平静地说。
“好的好的。”路明非哭丧着扯起嘴角,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赶紧吧,”苍不语凑过去把自己的恐龙尾巴摆在她们怀里,在镜头前恰到好处地露出微笑、惊讶、干杯的表情,嘴上却说着,“把数量都清点好了,确保在被包围的时候我们可以强火力输出,尤利西斯为我们调来的新东西很不错,大家都该试一试。恺撒,给明非一把手/枪,装了弗里嘉和破甲弹的那把,谢谢。”
“刚才就给了。”恺撒蹲在地上整理着合金箱子里的装备回答。
路明非从后腰抽出自己的武器,还颇有些战战兢兢:“这东西有用吧?要我说还是全装成弗里嘉弹就可以了…破甲弹对我来说杀伤性还是有点太强了。”
“别拿他打人就行。”苍不语耸耸肩,“不过必要的时候可以不把他们当人,也完全行得通。”
“我们还是人性化的…”路明非把枪/插回后腰里,“但是源氏重工里难道会有龙吗?没有人会把自己的总部建在火山口上吧?”
“不知道,但我们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就像恺撒说的,也许它比我们最大胆的想象还要更坏一些,”苍不语站起身,终于脱掉了了他最近终日不离身的小恐龙尾巴,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下摆,手中的绿芒一闪而过,终究什么都没拿,只是站在门口,手掌附在门上问,“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恺撒收起客人的手机,擦掉了上面的指纹,平静地向苍不语比了个‘ok’的手势。
四人鱼贯而出,迅速前往地下室。
“叮——”老旧电梯响起提示音,电梯门缓缓打开,外面一片漆黑。
这部电梯与建筑中其他的电梯并不相同,比起其他精心装修成欧式风格的客用电梯,这部老旧的货运电梯里面不但没有镜子,轿厢内壁的边沿还有红色的锈迹,用黄色的油漆刷满了注意安全的警告——也许是刷字时工人太过用力,不少字的下方还有油漆向下流的痕迹。
“还好不是红色的,不然活脱脱就是个恐怖游戏场景。”路明非嘟嘟囔囔地抱怨。
“还行吧,反正你身边有两个扛着C/14的壮汉,我们一看就不是什么玩家出身。”苍不语小声讨论道。
楚子航走到了他们前面,打开了手电筒。手电筒暖白色的光线照亮了地下室空气中浮动的灰尘和显然已经闲置许久的圣母像。
“这里以前看起来是个挺富贵的教堂。”苍不语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容温柔的雕塑,然后面色郑重地用右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朝着堆满了灰尘的圣母像拜了一拜,“这个雕像画的时候大概是真的用上金粉了,到现在了还没褪色。”
“教授还有这种信仰?”恺撒一边向前走一边意外地问。
“我觉得我们今晚的工作还是蛮需要一些运气的,先上帝保佑了再说,如果不行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苍不语耸耸肩。
“这里看起来蛮有历史的,就是不像是日本的风格。”路明非打量着四周,没想到一间声色犬马的牛郎俱乐部底下居然还藏着这么具有年代感的地下室。
“这里在二战前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天主教堂,有几十位神父,还会定期举办礼拜和弥撒。”楚子航说,“这里在二战中遭到轰炸,不过主体建筑基本留存。”
“这么说来店长的眼光挺不错的,这里除了地段不错以外,这栋楼本身也挺气派的。”苍不语观察着四周,这里到处都落满了灰尘,墙壁上还残留着火药留下来的痕迹,然而角落里却还堆着体积不小的管风琴部件和装饰极其精美的宣讲台,他仔细的看了看建筑结构和布置,说道,“这一层看布置大概是忏悔室吧,不过也许在战争期间也被当作了避难所。”
“是的,直到现在它仍然是政府规划的避难所,”楚子航补充,“不过店长已经把它当做仓库用了。”
“哐当。”沉重的老式铸铁井盖被恺撒和楚子航合力搬开,苍不语这时才流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下水道的入口就在高天原里吗?”
“嗯。”楚子航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下水道入口就在高天原里。新宿区的下水道出入口并不多,大部分都在污水处理站里,但这窖井是个例外,它本来该是封死的,但是因为跟避难所连在一起,被认为是一条备用的逃生通道所以就保留了下来。”
“听起来我们很走运,我们不仅找到了庇护所,甚至摸到了源氏重工的后花园?”恺撒撸起袖子,露出优美流畅的手臂线条,他把自己的金发一把束起,打算先下去探探路,但当他看见苍不语紧皱的眉头时,还是问道,“怎么了,教授?”
“太巧了。”苍不语面色显得孱弱而苍白,他用力按压了几下自己的额角来抚平自己不断跳动的神经,他仔细地回想了苏恩曦和酒德麻衣的作为,但觉得现在的局面好像又不是仅凭着她们可以操控出来的,“就好像有一双手把所有的东西都暗中推动到了现在的位置,而我们只是其中身不由己的棋子。”
“那计划还要继续吗?”恺撒收回脚和楚子航一起站在窖井边上,看着仍在沉思的苍不语。
苍不语却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落在黑漆漆的窖井里,似乎从那深处有冰冷的微风带着水腥味吹来,落在苍不语的脸上。他突然笑了起来,说道:“继续吧,都走到这里的。即使命运将我们推到了这里,复仇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吧?如果我们自己决定要烧一把火,那还得感谢它在如此恰当的时候为我们送来一捆柴呢。”
路明非终于从自己基拉·大和的茫然中回过神来,苍不语的话如同春日细雨洗去了他心中对于命运的终日惶惑,也许正如苍不语说的那样,即使命运选择了你作为救世主,也是需要你心中有一个拯救世界的愿望才会达成最后的结局啊——不然命运说:“少年,去拯救世界吧。”少年说:“不要,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没写完,我得在家写作业。”命运也没辙。
去/他/妈/的救世主。路明非心里挥舞了一下小拳头,他望着苍不语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感叹:这确实是个命运看了他都得摇头叹气的男人啊。
黑暗的下水道里只有楚子航声音平静的道路解说和鞋子踩在小水洼里发出的潮湿声响。不远处传来地铁行驶经过的轰鸣和巨型水轮机运转发出的嗡嗡声和水流碰撞声。
“这…我们怎么过去?”当他们走到水轮机面前时,路明非才发现它的直径超过了三米,简直是个庞然大物,他望着锋利的不断转动的桨叶,感觉这东西让自己缺胳膊少腿应该是没什么困难,“…这也是师兄你计划的一环吗?”
“水轮机并不是不停歇工作的,等它停下来,我们就可以从中间穿过去。”楚子航看了一眼苍不语,迟疑地又添了一句,“不过速度要快,它转起来的力量确实能把我们拦腰砍断。”
“听起来这个工作逻辑和绞肉机有点相似,工作一段时间都要休息一下,以防机芯过热。”苍不语打了个哈欠,“先爬上梯子再说。”
等桨叶完全停下之后他们飞快地穿过函道,管道壁滑下,他们的头顶空旷而高远,脚下是哗哗奔涌的水流,直到现在,这支小熊猫突击队才终于算是正式进入铁穹神殿了。
“哔哔哔——嘶啦——听得见吗?”苍不语的耳机中终于传来了熟悉的男声——这个耳机是克罗珊娜前几天来是交给他们的,一人只有一个,是乔伊从合作商那里紧急调度来的防水货,自从上次海沟里那一次行动之后大家都有了很强的设备防水意识。
“下水道分布图有什么问题吗?我们现在在新宿地铁站外面的24小时停车场里,信号应该不错,离你们也不远。”尤利西斯说。
“在你的地图基础上楚子航又用谷歌补充了一点,总体说来至少是成功进入铁穹神殿了。”苍不语答复。
“你把尤利西斯和谷歌并排在一起多少是有点侮辱尤利西斯了,我觉得。”乔伊不满地抱怨。
“至少谷歌提到了能把我打成肉馅的巨型水轮机,尤利西斯就半个字也没提起。”
“我个人感觉那东西应该拦不住你。”尤利西斯冷漠地说道,“把你领口的摄像头别高一些,它被你的领子挡住了——我还得靠它帮你们完成面部识别、建筑内部道路识别和盗用门禁卡各种七七八八的事情呢。”
“谢谢。”苍不语面对技术大佬的付出果断住嘴,乖巧道谢,火速调整了领口摄像头的位置。
不远处已经传来了熟悉的电焊声,苍不语向所有人比划出噤声的手势,恺撒适时地给所有人发放了棒棒糖——声音会在管道中反射放大传到很远的地方,他们现在必须要安静下来了。
他们都知道,岩流研究所的地下船坞已经近在迟尺了。
“虽然但是,老大我能跟你换个薄荷味的吗?”路明非迟疑地问。
“晚了。”恺撒耸耸肩,已经把绿色的棒棒糖放进了嘴里。
乔伊听着耳机里传来牙齿划过平滑糖果表面的声音,一时间语塞,龇牙咧嘴地捂着耳机冲着克罗珊娜大声抱怨:“这种开局先发糖的突击队真的大丈夫吗!是谁先给小熊猫发了苹果!动摇军心,拖出去斩了啊!”
“是个聪明的小技巧不是吗,乔伊?”克罗珊娜从口袋里摸出了三支相同的棒棒糖,同时把柠檬的和草莓的塞进了两位男士的嘴里。
“我想要草莓的。”乔伊含着棒棒糖含含糊糊说道。
“晚了,”克罗珊娜优雅地剥开最后一支可乐味的放进嘴里,轻斥道,“大男人吃什么草莓味的,别娘们唧唧的。”
作者有话要说:1.标题和部分对话以及高天原/源氏重工内部建筑结构都引用自《龙族III·黑月之潮(中)》第八章:进击的老鼠队。→我觉得还是小熊猫可爱点,果然有老师带队的孩子们是个宝啊(猛男落泪.jpg)
2.明非:(海獭落泪.jpg)拒绝动物表演!啊!啊!啊!
苍宝:(按住小海獭揉揉脑袋)还蛮有意思的。(恐龙甩尾巴.gif)
这就是动物之间的差距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和诺诺相同的句式:这就是被恐龙抓走擦屁股的小海獭吗…对不起对不起。(远目)
3.苍宝得到了新称号:“狗看了都嫌的男人”。
命运:(探出头)听说你骂我是狗?
路明非(躺平):和我无关,别来沾边哈。
4.特此声明:克罗珊娜只是想骂乔伊,和他想吃啥味道没关系。我认为猛男和草莓就是最配的!(不是x)
5.每一次到了一本书的最后几节我的实际长度就会比我的预计长度增长很多…可能是我真的太爱写描述性段落了所以剧情总是推进得有点缓慢…如果感到不适请宝贝们及时和我反馈!么么么!贴贴贴!
6.上一周去北京结果回来就重感冒了又是挂水又是吃药的,在床上没爬起来,所以没有赶上更新,我给大家滑跪一个_(:з」∠)_这一章是补上一周的更新,明天或者后天还有一章更新才是这周哒。对不起!我错啦!
感谢在2023-10-21 13:21:36~2023-11-02 16:4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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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