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影站在这满天的灰烬之中,显得这空旷且黑暗的地下宝库竟有些恢弘。除了苍不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种场面下,只有他还在心疼化作粉末的世界级藏品。剩下的人却已然明白,这确实已不是一场游戏,这是一场杀戮。
现在使那道黑影谨小慎微的炼金领域已经失效,巨龙的枷锁已经落地,他们只能向神明请求,最好有什么神迹出现救救他们。肯德基先生猛然靠近苍不语,将他往后拽去,红色的披风带着碰上蔓延的领域,猛然起火,散落红色的余烬,好像远古战场吹响了号角。
“起火了起火了!”苍不语冷静得像是没有看见金色火焰散落成萤火虫一般划过自己身边,肯德基先生却上蹿下跳赶紧帮他灭火,正当他手忙脚乱之际,帕西没有坐以待毙。领域离他已经很近了,他终于填装好了子弹,弹头上的暗红色晶石在金色火焰中折射出耀目的光芒,那是贤者之石。传说中,它洞穿一切,然而弹头将黑影猛地击退三步,它甚至没有击穿黑影穿覆的金属,而是在上面碎成了齑粉。
“他该选择偷袭的。”苍不语低声对肯德基先生说。他的声音与那道黑影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们阐述着同一个事实,帕西错误地使用了这颗子弹,子弹失去了它的作用。肯德基先生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他的纸袋下应是满脸愁容,他也低声说,“别放马后炮了,教授。我以为你是来抓老鼠的,现在怎么变成我们抱头鼠窜了,快想想办法吧。”
而这时,领域的边沿离酒德麻衣很近了。她被领域的阴影笼罩,威严震慑着她全身的骨头,甚至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她甚至无法抬起自己的腿也无法使用自己的言灵——况且她的言灵在这杀戮的领域之下也无处可逃,一时间她只剩下战栗。带着火焰的碎金属在她面前凝起十米的异形武器,如死神的巨镰向她当头劈下,张牙舞爪向她当头劈下,她却只有两柄脆弱的忍者刀。
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然而一只手自她身后的阴影而出,稳稳地接住了锐利的刀锋,代表着死亡和绝望的透明刀刃竟生硬的在他手掌中,那是在场的第六个人,像是一道虚幻的影子。苍不语在看到影子的瞬间顿了一顿,指尖凝聚起来的金色光芒一闪而过,消散在空气之中,点点金芒落在他面前的透明领域上,竟融出了点点不显眼的小洞。
“看起来又多了一个人信奉权与力?”影子看起来乏善可陈,但是他手中的气幕却不能前进分毫,在场的人甚至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能感到这句话他就是笑着对着苍不语说的,然而苍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并不与他一唱一和。于是他看向站在龙骨边的黑影,“很好,你比他们更懂规矩。”
“我们是不是可以撤退了,这种处在暴风眼的感觉也太糟了了。”肯德基先生躲在苍不语后面,狗狗祟祟地探出脑袋,很难想象他是怎么把自己高大健壮、肌肉虬结的身躯藏在纤细修长的教授后面。
苍不语却若有所思,“再等等。”那个只有影子的男人像是世界上最至高无上的王权,他如同偃师操纵着自己最美丽的木偶,只要他的一个激励与承诺,酒德麻衣就是最锋利的刀刃,为他劈斩天地。肯德基先生还来不及问他在等什么,就看见酒德麻衣双手拔刀,金色和红色在刀身上流淌交织,十拳刀刃与两米巨剑在空中划出金色的电弧,竟是是“天羽羽斩”和“布都御魂”。
“…糟糕。”苍不语眼中映着大盛的金色刀光,像是碎金流淌。肯德基先生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他仿佛有着野生猛兽的警觉,热血动漫和小说里常常出现的超强武器,出现在不知敌我的人手里,这换谁谁不说一声糟糕。
“能改写血统的人,往前看尽一切的历史也只有三个。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黑影沙哑着声音,连问三次。
“快跑。”苍不语趁着他们仍在对峙,推着了愣神的肯德基先生。然而下一刻,酒德麻衣已挥动布都御魂,紫色的电光如贯穿天地的巨蛇,形成圆弧领域,表面上电光流转,发出雷鸣巨响。
“这是炼金领域。”帕西声音嘶哑,不知何时竟也向他们靠近。他离苍不语和肯德基也仅有几步之遥,而这时,酒德麻衣已毫不犹豫地提剑向前走入黑色领域之中。黑色的气流与紫色电光碰撞,发出耀眼夺目的火光。
两道曼妙的人影越靠越近,黑影的作战服已经撕裂开来,她姣好的身躯上覆盖着厚重坚硬的灰色鳞片,尖利的黑色骨骼破开皮肤,是她锋利的长矛。而酒德麻衣漂亮的脸颊上也全是细密的鳞片。
“龙化现象。”肯德基先生又退后一步,这时他已与帕西并肩而立,和苍不语之间形成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这已不是人的战斗了。”苍不语叹息,但他的眼睛却紧紧盯着两个人,倒映着他们周身的漫天火光。“快走,你们还留在这儿干什么?门票太贵了,一不小心就付不起了。”
两把传说中的利刃已然出鞘,它们发出野兽咆哮般的轰鸣,战意大盛。而黑影却没有后退半步,她面前的点点碎金再次凝结,死神的镰刀重聚。两人正面猛冲,那漫天火光像是世界末日,又像是神明重新降世。碎裂的混凝土从空中坠落,带着炽热的火星,地动山摇,出口塌陷。
他们三人奔窜,帕西冲进黑色的通道,他们还是撤退得太晚了,这是通往花园的应急通道,而身后是恍若丧钟的巨响。然而一道剧烈的火光裹挟着巨大的气流闪过,烈火中两道身影交缠,武器相抵。他险些被卷入气流,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了他衬衣的后领。
苍不语将帕西脱出坍塌的通道,看了看花园的方向,面上虽然依旧冷静,眼中却焦急之色更甚,他冲帕西说道,“往逃生电梯走!”帕西攥紧了手中的白卡,问:“你怎么不走?”
“我答应了昂热,他的花园不能就这么毁了。”苍不语说着便穿过灰烬,向花园的方向奔去,帕西眼中全是震惊,但他知道之后的战斗不是他可以围观的,诚如苍不语所说,门票太贵,他确实不配。
于是他转头向着湮没之井狂奔,老远就看见肯德基先生正猛按电梯,他在这般境地竟还向着帕西打招呼:“你也等电梯?”
帕西望着已然开始下行的电梯和依旧如同迟到上班族般猛按电梯的肯德基先生,竟产生了一种对刷脸人的羡慕,他犹豫了一下:“你好。”
电梯仍在下行,然而地面却震动得越来越剧烈,周围到处是飞溅的火花与电光,湮没之井落石满地早已一片废墟,两个人站在这之中,肯德基先生紧盯着楼层数字慢慢靠近,帕西却仍旧分神盯着电梯厅的入口。
“你看见教授了吗!”因为爆炸的轰鸣声连续不断,肯德基先生不得不大声问。
“他去花园了。”帕西紧盯着入口,“叮——”电梯已经到了。
上方传来毛骨悚然的巨响,巨大的混凝土块崩塌而下,肯德基先生全身肌肉鼓胀,双臂发力猛地将巨石推开,帕西袖中猎刀滑出,撑住正在缓慢关闭的电梯门。肯德基先生蹬在落下的巨石上,像一颗壮实的炮弹,从猎刀上方翻入电梯。
电梯门轰然封闭,上升加速度将两人压得一起跌坐在地板上。
“要命,我以为猫是来抓老鼠的,结果他是来搏击霸王龙的。”肯德基先生大口喘着粗气。
“教授从不会放弃帮助昂热,即使是帮助昂热守住他的一小片花园。”帕西深吸一口气,“校董会这次毫无胜率。不过教授还活着应该也还是值得高兴的。”
“佛罗斯特知道了可不会同意你的观点,”肯德基先生耸耸肩,“希望他知道以后不会连夜收拾自己的行李逃到巴西的雨林里去。他肯定后悔自己整出这些事了。”
“没有教授镇守的学院确实像是一块人人都能啃咬的肥肉。”帕西叹息道,“权与力是至高准则,也不光是只适用于龙族的交往呀。”
肯德基先生肌肉坚硬紧绷,但他的语气却还算轻松,“人和龙拥有相同的劣根性。你这多少有点看不起校长和副校长的意思了。”
然而正当他们松一口气时,地下又是轰鸣巨响,带着巨大的震动,电梯猛烈摇晃起来,半边地板塌陷,露出银色的钢骨。下方狭窄漆黑的电梯井瞬间被熊熊烈火填满,暴怒的气流卷着火龙猛然向上窜来。帕西抓住肯德基先生的肩膀撑起窄小的透明领域,无尘之地。然而这时,一股极其霸道的金光猛然上窜,在火焰之中将电梯牢牢裹住。金色的领域在烈焰中慢慢融化,化作点点细碎的金光,烈焰在金色屏障外穿透电梯,穿透顶部的混凝土,在夜空中如一道一闪即逝的巨龙,却照亮了大半片天。
电梯到顶。校园里红光大作,警铃声接连不断的响起。高压水柱如火山之上的高温喷泉,带着热腾的蒸汽涌到半空又落下,英灵殿顶部的雄鸡轰然栽倒,像是被人放在了复活节的餐盘上。
“教授该怎么上来?”帕西跃出奠基之井,看着空中逸散的点点碎金问。
“不知道,”肯德基先生回道,“他总有办法。”
两人终是毫不迟疑,在夜色和一片警报中向着不同方向狂奔逃窜。
苍不语跟在那道烈火之后走进花园,他指尖的金色流转,他曾与曼斯坦因说过,这金芒便是王道。在看到被毁掉一半的花园时,金色发出猛烈的光芒,连苍不语都感到一阵窒息。这些人打架就打架,怎么专挑贵的烧?
湿润的泥土汇聚起浅浅的水流,金芒亮起柔和的光晕将苍不语笼罩,他缓缓上升,在空中如履平地,他与那道乏善可陈甚至依旧穿着睡衣的影子一起,俯视着刀剑相向的两道身影,他们的身上是坚硬的鳞片,他们的手中是灭世的刀光。
“你来了。”那道穿睡衣的影子说。
“……”苍不语沉默地望向毁了大半的花园,轻声说道,“不要再打了。”他的声音极小,但是他指尖的金芒确仿佛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旨意,它缓缓融入他的身体,在他的手臂上迅速向他的躯体攀起金翠色的花纹,细看之下竟是一条巨蛇。金翠色的纹路在他皮肤上烙下巨蛇的一片片鳞甲,空气中甚至能闻到皮肤的焦味和血肉撕裂的声音。
图腾染血,最终在苍不语苍白的脸颊上,纹路描绘出巨蛇的金色眼睛。
“不要再打了。”他又轻声说,这一声落在在场人的耳朵里却如雷鸣般振聋发聩。然而酒德麻衣仍旧迟缓地抬起刀,落在黑影金属的武器上,发出锐利的金属撞击声和四溅的火星。金芒愈发炽烈,金色的透明结界如同春日融雪,带着清冽与圣洁以苍不语的躯体为圆心向外蔓延,同时吞没了黑色与紫色电光的领域。
“停下!”苍不语被金色的光芒笼罩浮于半空,与影子遥遥对峙。他的声音威严而庄重,手中的金芒慢慢凝做一把无封重剑。他一字一句唱念,仿佛向春日祷告,“王道在上,苍苍万载。我祈求卑微如我,亦代春日审判。横征暴敛者将一无所有,贪婪无度者将夺去其手,暴虐滥杀者将被罚之禁足,奴役百姓者将永缚枷锁,沉溺执念者将……永不超脱。”
他每一句话落下,金色的光芒如同沉重的闸刀落在在场的另外三人身上,穿睡衣的影子面色大变,“难怪你让那两个人先走!人类根本无法承受审判。”他向下窜去紧拽住酒德麻衣便往已露出漆黑天幕的穹顶暴起跃去,金色的光芒飞速追去,然而终究在夜色中失去目标踪迹,不甘心地化作碎金消散。
而不小心沾染金芒的黑影发出凄厉地哀嚎,她的身躯猛然一震,身上的鳞甲竟然退去大半,黑色的骨骼也渐渐收回皮肉里,她带着嘶哑的哭腔质问,“你又是谁?你为何可以审判至高无上的命运?”她陷入了一种痴迷又癫狂的状态,突然间又是嬉笑,又是光着脚在滚烫的地面上旋转着,她狂奔向黑暗,不知所终,空气中还残留着她的笑声。
然而苍不语低垂的颈项,一言不发。鲜血顺着他身上的图腾溢出滑落,混入托举着他的水流之中,慢慢地如同温暖的襁褓将他包裹,水流推着他晃悠悠地向湮灭之井流去。
最终水流将他落在了昂热珍藏的十八世纪欧式大床上。他的脸颊深陷在柔软的羽绒枕头里,脸颊上的鲜血将雪白的枕头然后了大半,像是雪地里绽放的娇艳梅花。他勉力睁开眼,望了望收藏品的陈列室,这里一片狼藉,一只羊皮小鼓“咕噜咕噜”滚到他的床边,鼓槌还在不知疲倦的摆动,苍不语迷糊之间认出那是一座在非洲远古雕塑的一部分,羊皮鼓面上还画着神秘的图腾与花纹,现在裂了一个豁口,所以鼓声显得有些奄奄一息。
“…槽糕。”苍不语眯着眼睛,视线所及之处是满地支离破碎收藏品的重影,但是他感到深深的疲惫,有些事情还是明日再说吧。在陷入黑暗之前,他这样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1.我默认肯德基先生是芬格尔。如果不是…都是他说得对,但我不改了QAQ。
2.摘自《龙族II》第十三章·龙骨十字。
3.贪婪无度是龙的天性,吞噬彼此是龙王的命运。所以在这里她问,你为什么可以审判命运。
4.苍宝只是审判的媒介,因为是代执行嘛,他只能运用最多百分之一的春日审判,所以他说的这些就是听起来很严苛,实际上…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以及,因为他滥用能力他又要遇见他不想见却不得不常见的命定之人了哈哈哈哈哈
5.以及,关于床的小故事:第一位拥有者是一位公主,目前她把床搞干净的执念依附在她的床上正虎视眈眈看向把床弄脏的苍宝。敢怒不敢言.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