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着急下结论,阿芙若拉。看你今天的穿着,或许你更喜欢我这样称呼你。” 汉高并没有被这些话吓到,这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苍不语只是在恐吓,他知道他干得出多疯狂的事,但如今不同了,他有了卖人情的筹码。“我确实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赏心悦目一些,让我想起了往日时光。但他没教过你吗,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有时候需要更耐心一些。”
“比如,我这里有你最想要的东西。”汉高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他,褐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泽,里面泡着一条蜷缩起来的蝴蝶幼虫。
“装神弄鬼。”苍不语慢条斯理地答道,但他还是取下了自己的蕾丝手套,朝脸上好像画着“?”的木头脸学生摇了摇。楚子航顿了好几秒才会意,稍有迟疑地将柔软的手套收下,手套边沿的珍珠好似微微发烫。他看苍不语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差点以为这手套是“公主”给自己的赏赐。
“戴手套可拿不好这种杯子。”他接过汉高手中威士忌杯,拿在手上却没有喝。他嫌弃地看着酒里的幼虫,笑着说,“你们西部牛仔那么酷,怎么还和毛毛虫过不去?”
“Tequila产的顶级品,当然要这么原汁原味地喝才够味。”汉高推了推桌上装了盐和柠檬的银器,“试试?”
“不了。”苍不语放下杯子,“我还是喜欢欧洲那些装满宝石的酒瓶。毕竟,他们看起来更亮晶晶一些。好了,我们本就不是朋友,说话可以直接一些,汉高。”
汉高朝后面的年轻人招了招手,“我刚从一位过世的朋友那里得到了这个东西,他生前是个探险家,曾经为德国皇室效力,说起来,当时在位的你应该也熟悉,就是那位发动战争的威廉二世。”
苍不语放下酒杯的手顿了一顿。随着汉高的手,他身后的年轻人拿上来一个金属匣子。那个年轻人急匆匆说道,“我的曾祖父带回来了这个匣子,他认为这个匣子嵌满红宝石,应该是价值不菲的收藏品。但是我们是后来才发现它的上面写着“致我的爱人·苍”,才发现它只是一个装礼物的盒子。汉高先生说它应该是属于你的礼物。”
苍不语打量着这个银色的匣子,上面还留着烟火熏燎的痕迹,只有上面的红宝石,依旧鲜艳得像庄园那日冉冉升起的血色朝阳。有人曾在布莱克浦的海边朝阳升起时告诉他,红宝石是最值得被喜爱的宝石,它代表着热烈而忠贞的爱,那时爱尔兰海波光粼粼,折射着瑰丽的玫红色。
他脸色平静,听着年轻人喋喋不休,手指却紧紧抓住裙子的一角,指节发白。那个人继续说,“我们曾试着打开这个匣子,但它显然是个炼金产物,只有特定的人能够打开。很抱歉,现在才将它归还给你,但我认为这可以代表着伟大友谊的开始。”
“你们在哪里找到的它?”苍不语轻声问。
“曾祖父曾提起过是在一个地下室,”年轻人说,“说来也奇怪,那个时候竟也会有人建一个防火抗震的地下室,那可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苍不语闭上眼,向他伸出手。
那个年轻人却没有急着将匣子递给苍不语,他小声地打商量,“您看,这是我们最珍贵的筹码之一,所以您会与我们合作的吧?您看上去可温柔开明多了。当龙不再主宰世界,这个世界难道不应该有新的主人吗?我们生来优于凡人。秘党需要一个新的合作者,您和校长也需要更多的话语权不是吗?这是双赢的买卖…唔…”汉高不得不伸出手来捂住年轻人的嘴来保住他岌岌可危的性命。
苍不语眼皮微抬,打量着姿势奇怪的一老一少,似乎在琢磨着他们不可言说的关系。汉高被他的眼神来回看得发毛,像是被盯住的猎物。他终于从年轻人手里拿起这个匣子,将它递给了苍不语。他们并不是什么慈善家,谁会不觊觎屠龙英雄梅涅克·卡塞尔留下的东西呢?然而这个盒子似乎除了苍不语谁也打不开,打不开的盒子就只是个精美的器具,还不如拿来做人情礼物,死人终究比不上活人。
苍不语接过匣子,金属刺骨的冰冷通过神经末梢传入他的脑海,命令手指蜷缩逃避,他却将盒子捏得更紧了。他当然见过这个盒子,梅涅克曾将它放在书架的最顶层。但他没有想到,它也会出现在那个地下室里。他曾经很多次怀疑,梅涅克那日声称要带他去地下室看的东西究竟是否存在。楚子航曾和他说,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看到。
而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终点。
“打开看看吧。”那个年轻人看他没有愤怒或者激动的情绪,便又热切地建议道。苍不语并没有应声,汉高似乎看出他的迟疑,笑着解释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也只是想知道,里面是否有龙王的消息。”
“你们这也太过分啦…”清亮的女声从边上传来,语气里全是不满。“怎么还偷看小情侣之间的礼物呢?”少女穿着红色的格裙,上面镶嵌着细细地金线,在有些昏暗的室内带着闪闪的光泽。按理说,夏弥应当是整个房间里年纪最小、辈分最轻的,但是当一个可爱的姑娘这样略带着撒娇责问的时候,没有人会责备她的唐突。
苍不语看了一眼夏弥,少女细长又柔软的头发落在额前,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汉高确实被这样的指责说得有些窘迫,但是他和所有北美的家族都不会放弃知道这里面的内容,即使它有可能真的仅仅是一份礼物,但是没有人会愿意错过龙王的消息。但他们并不想和苍不语交恶,所以他尽量用着商量的口吻。
“你看,替你保存了那么久,好歹也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汉高笑眯眯地补充。
苍不语笑起来,“所以,你们偷窃了我丈夫送我的礼物,现在却要问我讨要报酬?”汉高警觉地眯了眯眼睛,悄悄靠在矮柜上,矮柜的抽屉里放着他心爱的炼金□□,他说,“话不能这么说,阿芙若拉。你要是不愿意…”
“别紧张,汉高。我也很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苍不语打断他的话,“但是我太久没有收到他的礼物了,心情也有些激动。若你们非要在场,后果可要自己承担。”汉高确实又被威胁到,他迟疑的看着面容温和姣好的少年,最后还是说道,“你不会穿着这身衣服杀人,阿芙若拉永远是温和派。”
“你很了解我,汉高。”苍不语歪了歪头,他自己研究了一下匣子,在匣子侧面红宝石的围绕之下,有一个浅浅的环形凹陷。他的手指轻轻抚摸凹陷的纹理,轻轻笑了一笑,将匣子递给了昂热,反而撩起自己的袖子,右手开始在自己的左手手臂上摸索。
他指尖有金色的光芒流转,很快在小臂上画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顺着雪白的皮肉滑到手腕又滴落到地上,所有人都被这血腥又美丽的一幕震住了。
离他最近的楚子航回过神来,竟比昂热还要快上一步,避开伤口猛地抓住他的左手,手中是一边细腻又潮湿的温热,然而他还么来得及将质问说出口,苍不语却笑着对他摆了摆手,右手却在左手的伤口里翻找,被划开的血肉在小幅度抽动,他面上却带着微笑,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似的。
他慢慢地摸索,血一直淅淅索索的往下滴,很快就在地上汇聚了一小洼。就在所有人都快感到头皮发麻时,他竟然从左手的血肉里找出了一个细细的黄金指环,昂热适时地为她递上一块手帕,上面有大马士革玫瑰的香气。
苍不语接过手帕,细细擦拭着戒指上的血迹。也许是受伤的缘故,他的手指并不灵活。他擦拭得很慢,但所有人都盯着他的指尖。那枚戒指露出了真容,细细的黄金上却雕着繁复的花纹,戒圈里面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
突然,有人抢走了苍不语手中的手帕。路明非把手帕猛地捂在苍不语手臂的伤口上,口中喃喃,“要命了要命了,知不知道血流多了要死人的。”楚子航清晰地听到苍不语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时大家好像才想起,面前这位穿着优雅裙装的狠角色好像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这是什么?为什么要藏在这儿?”汉高有些艰难地找回了自己声音,他知道苍不语不同寻常,只是每一次近距离感受都很难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订婚戒指,他的那枚在莱茵的火焰里烧成了灰。”苍不语说道,“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我害怕有一天我连我们唯一的联系都找不到了,就将他随身藏了起来。”她眉眼弯弯地望着汉高,“是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你看,还好它还在,它居然是开启礼物的钥匙。”
他从昂热手中结果礼物匣,将手中的戒指贴合到环状的凹陷上,路明非战战兢兢地捂住他的伤口,不过他并没有发现,在手帕之下金色的光芒在血肉里一闪而过,那里早已不在流血了。
“咔——”房间里响起清脆的锁扣声,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苍不语小心翼翼地推开箱子,他的手很稳。楚子航站在他身后,清楚地看见,不大的匣子只装了三样东西,一封信,一本书和一只丝绒的小盒子。几乎所有看到的人都猜到了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连汉高与他身后的年轻人们都不免有些唏嘘。
只有苍不语面上依然是那么平静,没有人猜到他的心底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他将匣子放在膝上,用力擦了擦手指,以免血迹落在纸上,才将信拿了起来,他展开信纸,信很短,只有两页,却仿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上面的字迹竟是中文,苍劲有力,十分好看。
“亲爱的兰若,
那天你说你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阿芙若拉。你说,她是曙光的意思,听说北欧的冬季在下雪天有极美的曙光,真想邀你共赏。这个名字真好听,一听到她,就想起在康河边与你漫步看朝阳的日子。然而,你要知道,无论称呼如何变换,阿芙若拉或是兰若亦或是小娇气包(我几乎能想象你读到这儿气到跳脚的样子,定然十分可爱,若这时我在你身边是一定要吻你的),我爱你这件事就如同呼吸,永远炽烈而不止息。”
苍不语轻声骂道,“真是个笨蛋,那分明叫极光。”全房间的人都屏息凝神,汉高与那些年轻人已经退后坐下,除了路明非仍坚持不懈地捂住他的伤口外,连昂热和楚子航都出于礼貌地退后一步,让他将这封情书读完。
“最近的日子不太平,我这里已积攒了好多与龙有关的传闻。这几日,我总有预感我将踏入战场,龙族的侵略总是永无休止,直到我将他们屠/戮殆尽或是他们将我带向死亡之地。我想,若是在走向死亡之前,我未与你步入婚姻,将是一件多么让人悔恨的事情。因此,我与你写了一封婚书,听彦山说,这是你家乡那些留洋青年最喜欢的款式。”
“你们那里曾有人写过一首诗,我也勉力记住了两句赠与你,你知道是对我来说也太难了。结发为夫夫,恩爱两不疑。…”
“生当来复归,死当长相思。”苍不语的手指虚虚地落在最后一句上,他不敢触碰,纸张太脆弱了。然而他的手却控制不住的颤抖,第二张纸竟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所有人都看见了纸上写着什么。
上面分别写梅涅克的生辰家室与苍不语的生辰家室,下面还有一句,“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偕老,桂馥兰馨。此证。?”右下角是梅涅克龙飞凤舞的签名与一枚椭圆的红色指印,左下角却仍是一片空白。昂热走过去,轻轻地捡起地上的纸张,幸好它飘得有些许远,没有沾染上血迹。
苍不语看着那张纸,郑重地就着自己的血,在左下角安上了自己清晰的指印。此去经年,谁又能想到,婚书竟真的成了诀别信。他仔细地端详了那张纸许久,将它轻轻放回匣子里。他又拿起那个丝绒的小盒子,轻柔地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鸽血红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好像曾经最炽热的爱情。
他拿起这枚戒指,将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细细打量,终了他终于将戒指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他又将细细的黄金戒圈放入盒子里,最后才将那本书取了出来。一百年过去了,上面烫金的字迹依旧清楚,卡塞尔家族族谱。他将它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清清楚楚并列着两个名字。
梅涅克·卡塞尔,兰若·苍·卡塞尔?。
作者有话要说:①这段婚书应该是民国时期的婚书,其实1900年应该还没有这一段,但是由于洋务运动的发展,当时确实已经有进步青年选择出国留洋了。我真的很喜欢这一段,所以就牵强附会借用他们的名号用一下吧。致歉。
②解释一下,这边梅涅克给苍宝安上自己的姓氏的原因不是不尊重他将他当做妻子,而是想给他一个家,从此我们一起,你不再是这块土地上的游魂,我的起源就是你的起源的意思。
③第二章可能是周五更新,可能是周日。因为周五要去被迫团建_(:з」∠)_7:00就要被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