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返,坐大巴的途中,他又遇见了金楔。
金楔头发沾着片片雪花,看他座位没有人,也顾不得清理烦人的雪花,直接坐下。
那时候江知闵已经脱下了棉绒绒的围巾和帽子,正在靠着窗边,听着歌,边看招聘信息。
耳机里播放的歌曲是《Same sun》,轻缓的旋律缓解了心理不适。
江知闵早已感应到金楔坐在自己旁边,却眼睛都没有抬起。
就这样,直到返回拉萨市区,双方都保持沉默,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两个人之间隔着深渊的鸿沟。
金楔也不敢轻举妄动地偷看他,只能遗憾地目视前方,运用愚昧的脑袋,思索怎么缓和关系。
《Same sun》不知道循环了多少遍,两个小时之后,大巴车终于来到了拉萨市区。
江知闵下了车,金楔动作比他快了一步,前几秒就屹立在原地等待他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金楔晃了晃手臂,拼命地在江知闵面前刷存在感,喉咙里夹出最温柔的音色,“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江知闵总算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眼波里没有多余的情绪,毫不动容挤出一个音节:“嗯。”
只是短短的一个音节,都能让金楔喜出望外,真挚的笑容扩大了几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同意。”
江知闵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不愿意向他吐露半个字,哪怕是让人轻松辨别出的假话。
金楔大概是真的高兴,硬生生挤出来地温柔顿时变得粗犷起来,暴露出原本的音色。
“今天我请客。”
江知闵又看了看手机,回复得很快:“不用。”
吃早饭他们是随便找一家早餐店应付,金楔以为对方要堂食,所以就跟老板说在这里吃,不用打包。
没想到,江知闵老板说要打包,金楔后悔来不及了。
金楔瞪大了眼睛,眼睛充满了疑惑,明显地顿了顿,“不是说一起吃早餐吗?”
江知闵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里面有着很强的压迫力,反问道:“我不是和你一起来店里了吗?”
金楔身形紧绷,握紧了拳头,但下一秒又无能地松懈,故意装出很坦然的样子,“你下一个景点去哪里?”
江知闵冷淡地注视着金楔,英俊的容颜看不出喜怒哀乐,随即撒了个谎:“我要回常州。”
金楔心一点点地对方平静的声音所震碎,颤音此时此刻不加掩地展露出来。
“你喜欢的人是在常州吗?”
热气腾腾雾缭绕在他们的眼前,江知闵在不误伤路人的情况之下,往后退了一点。
“准确来说,不是。”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就像雨滴沾在鹅毛的力度,金楔却觉得震耳欲聋,具体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是为了不想见我吗?”金楔眉头紧锁,其中带着不少的委屈。
在不知情人看来他是那样的楚楚可怜,只有常年被他骚扰的江知闵才看清了他令人憎恶的真面目。
江知闵锐利的目光蕴含着无法用温度感化的冰冷,语调起伏稳定,“金楔,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下一个瞬间,他展现出了非常僵硬的微笑,以最冷静的神情,最柔和的声音,说出最绝情的话:“我在想,如果当年煤气泄漏,我没有救你出来就好了。”
世界观念逐渐扭曲,金楔忍耐住了愤愤不平,反驳道:“不,就算重返一遍,你还是会救我的。”
这句话的可信度,本人是最清楚不过的。
江知闵直接忽略金楔的存在,没有继续搭理他,取完早餐就离开了店铺。
金楔没有心思理会别的事物,抛下了一切,追了上去。
他声音不大不小地在背后喊道:“我昨天看到了你在微信上跟那个人聊天的头像和昵称,他叫嵇忞对吧,嵇忞是我的远房亲戚。”
金楔看见对面的人没有及时做出回应,更加稳固了自己的想法。
他阴森的笑容有着得逞的意味,“你喜欢的人应该也是他,江知闵你要清楚,他可不喜欢男人。”
尖锐的问题没有使他心里无形的水平面荡起一阵阵涟漪。
江知闵心中毫无波澜,呈现出让人心惊胆战的面无表情,眼神分外透露出坚定又强劲的力量,双方的视线交缠一起只能产生有害杂质。
“金楔,你跟嵇忞说我喜欢他,你看他相不相信。”
不可去除的疏离感填满了四周,如果江知闵生冷的眼神能让人不自觉死亡的话,金楔身体早已在多年前千疮百孔,肌肤溃烂。
他不够了解对方,所以也无法判断对方的情绪到底是悲还是喜,或者说江知闵根本就没有向自己流露出一丝一缕的情绪。
密密层层的愁绪包裹住金楔,精神已经支撑不了他的乐观,有些虚弱地问道:“你喜欢他吗?”
江知闵生来具有的冷漠貌似是无限延长的,面对刁钻的问题,没有丝毫动容,更没有向任何一个人表现出足够能肉眼观察到的愤怒和悲伤。
他是位非常优秀的情绪管理者,控制表情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
只见对面的人逢机立断做出了回答:“跟你有什么关系,如果我说不喜欢,你会自信地以为自己有机会,如果我说喜欢,你就会想方设法拆散我们。”
江知闵干涩的薄唇毅然决然地撕碎了金楔常年滋生的白日梦。
“你要是喜欢我,就不要再走进我的生活了,这就是你表达对我的喜欢最好方式。”
说完,随着暖风的飘扬,江知闵转头就走了,只剩下金楔独自靠着街边的灯光杆默默地流泪,引得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谁也猜想不到,这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对话。
晚上江知闵就坐上了前往常州的航班,正式收拾完行李和清扫两遍家之后,凌晨四点钟又动身开着小电动瓶去常州飞机场,然后再到达上海。
期间,他要回上海的事情请告诉了阮阳,并且主动帮她交了水电费和网费。
嵇忞了解他行程的变化,说等父亲出院了就回上海,在江知闵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已经在租房软件上,联系了对方住那栋楼的房东,留意最近有没有搬走的房客,自己过几天就会去查看,如果适合的话就搬进去住。
等江知闵到达上海,已经是早上的八点钟。
十八天和上海的离别,在他的记忆中,它没有改变太多样貌,无非就是公交站和地铁站贴的广告又换了一批品牌。
暖阳充实着江知闵坚硬的骨头,他顺便在楼下买了油条和豆浆,刚解开指纹锁,手机就收到一条急切的消息,是李烁发来的。
【闪烁的李烁:那个疯狂追求多年的小学弟,他让我传句话,他说他去加拿大久居,不会再回来了。】
大概是金楔怕真实性不够,又让对方间接传递,发来了相关的出国证明,连隐私信息都没有打码。
江知闵没有半点心情,情绪储备库是一览无余的空白,微微触动都未曾有过,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和金楔相处。
任对方怎么发疯,怎样疯癫,金楔也无法真正涉步到江知闵的生活。
走进屋内,晨光没有因为厚重的墙减弱力度,反而渐渐加强光晕,炽热地帮他打扫看不见的灰尘。
他享受着不多的宁静,吃了早餐再回复李烁,最新向对方发来的消息得也很简短,但足以让真正期待回应的人粉身碎骨。
【文师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