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竹……”
莫名的熟悉感泛上心头,宋温凊神情恍惚了一瞬,似乎有什么画面从脑中掠过,可等察觉到想捕捉时又早已了无踪迹。
心中原有的疑虑还未消下去,此时冒了更多出来。
宋温凊抿了抿唇,微眯起眼睛,试图将这人看得清楚点儿。
她还不太习惯今天眼中的世界,一切仅剩了轮廓与色彩。人像蒙了层面具,五官被模糊成一片。
所以她始终没看清这人的模样。
不过离得近些也有好处,宋温凊便观察到了此前未注意的细节——面前的人手中握着长条状的东西,很像棍子。
她探查了一番,发现其上有极其充沛的灵力。
因为气息很陌生,所以宋温凊暂时还无法判断出它的种类。
颜竹注意到对面人的目光在自己手中所握的桐木上稍作停留,便也随着低头看了看。
梧桐木断口处的“血迹”此时已经完全干涸,躯身表面在阳光下泛起如玉般的光泽。
因着粗细正好合乎手感,分量不算太轻也没有很重,颜竹一时兴起便握着在空中随意挥了两下,带起一阵阵破空声。
宋温凊正要走过去拿起方才弟子送过来的书册,行至一半,突然回头朝她所在之处望了一眼。
——似乎…是空间类的法则气息?!
不,应是我多想了。
宋温凊垂下眸子,打消了自己冒出的念头。
空间类法则须得修士修至元婴期才能掌握。
灵蕴道宗内修仙者上万人,便是算上长老,修为高过金丹的也仅有数百罢了。
至于元婴,更是少之又少,那些人的名字便是连杂役弟子都耳熟能详。
而那处,自始至终只站了颜竹一人。宋温凊虽探查不到她的修为,但能确定此人绝不属于宗门内元婴仙君中的任何一位。
——应是我多想了……
宋温凊把思绪收回,看向手中刚从地上捡起的书册。样式普通,其他地方也并无特别。封面是墨蓝色,几个黑乎乎的大字印于其上。
稍凑近了些,她才勉强从字形判断出书籍的名称——《灵花灵草集》。
现今修仙界涵盖最多灵花灵草的著作,内容除开包括花草特性外,还具体交代了照顾它们所需要注意的事项。
宋温凊轻轻抚摸着书册,上好的纸张如冰蚕丝织就的法衣般,触感冰凉光滑。
她大抵能猜到这是谁遣人送来的,眉头稍稍舒展开,胸中的郁气也消了不少。
翻开书页,一张折叠的纸张夹在其中。
宋温凊展开之后瞧不见上面的蝇头小字,轻声念了句法诀。
随即,金光泛过,一个个墨字飘到了空中并于瞬间四分五裂,如雪般消隐得无影无踪。
不多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同平常一般无二的温柔,好似三月含着暖意的春风轻柔拂过人的面颊。
“师妹,你剑诀过刚而不柔,锐气太盛。若是遇到实力不如你者自可一力破之,然,如果同你对战之人稍盛你一筹,便大不妙!过刚易折,容易反噬自身,我想师尊此番罚你照顾灵田便是这般用意。”
“水与木,皆是柔之道。”
“不过对于师妹而言,我想灵花灵草更为合适。”
“另:师尊的意思是让师妹修满一个月,我已同那里照顾灵田的人打过招呼,希望她们能多多关照于你。”
听到这里,宋温凊略略偏头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颜竹。
她只在这处见到了她,想来此人便是师兄信中所提及的“照顾灵田的人”。
“灵田附近有小屋可居,想来条件不尽如人意,若有任何所缺,尽可写信让仙鹤向我传达。”
……
随着最后的话音落下,信纸也在瞬间化为了灰烬。
宋温凊仰头看了眼天空,太阳在视野中被模糊成了一颗淡黄的圆,此刻还差点便要落在西面的小峰的峰顶。
不算炙热的光洒在面颊,张开手掌也触碰不到什么温度。
宋温凊看了眼灵田中躁动的花草,迈步朝远处小丘上的小屋行去。
颜竹瞧她走,便动身跟上。
等她到的时候,发现面前的白砖青瓦房已被旁边的女孩施法打扫了一番,看上去异常干净。
小屋没有过多的陈设,仅有桌椅和可供修仙的小床。
颜竹看见了一本没有名字的书册,翻看之后发现是小屋上一个主人留下的照料灵田的日志,洋洋洒洒记了近万页。
不知从哪一页起,写作者开始在较末尾处记录自己的生活中发生的事情。
“近日不太平,据说有魔降世……”
“灵丹又涨了价,我辛苦存的灵石竟还不够买一颗黄级固元丹……”
“宗门众多长老使用传送法阵不知去了哪处,近期连灵花灵草都状态也不对劲了,莫不是真有浩劫降临?!”
“天象大变!!!”
“云层之上似有仙魔大战…莫听莫看莫问……”
“修仙界果真熬不过此劫不成?危欸!”
……
“胜了!我们胜了!好,甚好!!!”
“今日心情畅快,当浮一大白!”
“可是,为何没有见到长老们归来?”
“最近修行不得其境……”
“他们都在说灵气枯竭,修仙界竟要提前万年迎来末法时代了吗?”
“筑基期…为何,为何还是突破不了?!天道,你不公啊!我已过而立之年,难道要在此处卡一辈子不成?!不,不甘心,我不甘心……”
“还是不行…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行?我明明已成了宗门核心弟子,被重点培养…为什么……”
“原来我一直接触的都只是地级功法,天阶功法全部随着战死的长老们一同消失了…这就是…唉!”
“我…就要这样死去吗?”
“筑基期…三十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族要灭了。”
“仙不过是人,修行不修心。”
“…后人又当如何?”
最后截止在这一句话。
一个满怀雄心壮志的青年,一个怀着不甘努力挣扎的中年修士,一个带着满腔遗憾的无望老人……是一个人,也是无数个经历过那场大战,见证修仙界从此由盛转衰的人的缩影。
他是怎样离去的,是久久凝视着窗外的孤月等待死亡的到来,还是葬身于寻找突破方法的旅途?他怀着是强烈的不甘,难以平复的绝望,还是满腔充溢着担忧?对后人,或是对此后的修仙界?
颜竹翻到了最后一页,她只知道哪怕是最后一页的字迹,也是极为端正认真的。
月亮不知何时升了起来,冷冷的光照在木桌,于其上镀了层流转的银。
仿佛跨越千年,颜竹好像能看到白发苍苍的老者提笔借着月光,在她此刻手中捧着的书册上落下最后一笔。
“…后人当如何?”
死亡在他身后迫近,腐朽的气息即将侵染这片不大的空间,墨点落在白纸,他在叩问“未来”。
——未来是什么样的?
颜竹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吐出一口气将书册小心合起放回。
这个她本该熟悉的世界突然在一瞬间变得很陌生。
仙魔大战,不过是随手敲下的四个字罢了。
…………
她在翻看房子上任主人留下的书册时,宋温凊并没有在意。
女孩盘腿坐到床上,运转功法,无数次夯砸经络,提炼灵力。
入宗半年,宋温凊便修至了筑基。
而早在三年前,她就有了要突破金丹的迹象,只是师尊训斥了她。
“急功近利不是好事,师尊也是为了你着想。”
对谁都很温柔的大师兄是这样劝她的。
“而且修士修到金丹后,以后的身体状态便会永远停留于此时,师妹要是想长高些…可要再耐着性子等一等。”
“知道了,师兄。”
宋温凊不是傻子,她知晓自己为何会被其他弟子隐约排挤。
其实,只需要她不再伪装,只需要她将自己真实的情况表露,一切都会逆转。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修心,也是修道必不可少的一环。”
“可忍辱,方可负重。”
……
这些是师尊同她说的话。
宋温凊相信师尊,相信师尊要自己做的事情一定是为了自己好。她忍下心中不甘,闭上眼睛抿紧了唇,在外界做一个迟钝而沉默的“傻子”。
灵气运转一个小周天后,宋温凊吐出一口浊气,窗外的月亮正好被她望进眼里。
“你好像…受伤了……”
那人坐在桌旁,周身笼了层月色。
宋温凊脑中突然闪过一幕,她还未来得及捕捉便已将其忘却。
顺着对方指尖所指的方向,宋温凊看到自己腕部内侧有道未消去的淤青。
“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吗?我有学过一些……”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可惜的是她还是没有抓到。
“不用。”
声音还没褪去稚嫩,就被主人刻意蒙了层冷意,像是觉得这般能达到什么威慑似的。
颜竹看着那张无表情的小脸,暗暗发笑,突然生出些逗弄她的心思。
“那…要不要我唱歌哄你睡觉啊?”
宋温凊有片刻的发懵。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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