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暧的洗手间内,光着膀子的苏厄站在镜前,借着满是污渍的小窗透下的那一缕阳光,打量起了自己的样貌。
因长期嗑药和不良饮食,他现在的身材已经是皮包骨头的状态,俊朗帅气的五官也因为憔悴而黯淡了几分颜色,那眸子更是像尸体一样空洞,古井无波,深邃可怖。
他自小家中父母便是离他而去,孑然在这个镇上长大,镇民一直都很照顾他,而他原本除了寡言忧郁一些也没什么不对劲,直到镇子里新开了一家药店。
人口疯狂向外面流动的破镇居然会有人搬进来?
对此,人们途径时都忍不住会往那儿多瞥几眼。
其一就是因为大环境,这其二呢?
老板不好好的在店里收银作生意,反而站在店门口抽着根烟在那闲到打量路人,这种稀上加奇的事能不多瞥瞥吗?
最开始还好,都有好奇和凑热闹的心态,就连苏厄也是,可长此以往,大家对其的态度就变了。
镇民对此开始感到厌恶,谁也不喜欢被人用那种玩味的目光看来看去,可他给镇长的租金实在是太多了,且也没有进一步作出更加过分的举动,最后大家就只能忍,走那的时候快点埋头窜过去吧。
可偏偏苏厄这个异类,非得像魔怔一样把脑袋转过去用那双空洞的眼睛和对方相视,对视到随着距离的拉远,与之成正比例的脖子需要扭到才能看到但是人体不支持的幅度时,才不情不愿的转过去继续赶路。
这么一来二去,苏厄养成了奇怪的习惯,那老板看向自己时也多了份笑意,而路人呢?
原本还关心他的镇民都疏远了,每当见到时就用那种看怪胎的眼神瞅着他。
那些腐女们,在腐系滤镜的加持下,看着一个青年忧郁系帅哥和一个成熟性忧郁系大叔‘含情脉脉’的对视时,虽然颅内在想什么事儿不得而知,可影响却是实打实的。
存在感一直很低,在学校根本无人问津的苏厄也开始偶尔听到一些在交头接耳的谈论起自己。
他不在乎这些,但到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明明只要不去看就会消退的舆论,为什么自己还偏偏要那样做呢?
因为,他发现这样可以让自己那位,自从上了高中后便关系渐陌的青梅竹马,林薇茵,重新注意到自己。
没错。
还在几个月前,苏厄就是这么的天真幼稚而又矫情可笑。
林薇茵,这位少女的形象早已烙在了苏厄的记忆深处。
她是一位清瘦的美人儿,乌黑柔顺的长发垂及腰部,衣着素雅。
亦许是在花圃店里打工的缘故,身上有着淡淡的茶花香。她很优秀,学习成绩从小到大稳居榜首,估计是太用功了,所戴眼镜的镜片很厚重,这这无法埋藏镜片下那份坚强而理性的明眸。
林薇茵具有独特的气质,她文静,无论是站姿还是坐姿都很优雅,有着大家闺秀的素养。她自小便独自承担起抚养妹妹的重任,是一位优秀独立而坚强的少女。
她是苏厄从小到大唯一的玩伴,他为她受过罚,打过架,将她看得很重要。可或许是因为对方已经成熟了的原因,自从上高中以后每次见她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状态,忙碌的让人心疼。
或许就因为是这样吧,交流的少了,甚至发展到擦肩而过都不言不语的状态。
苏厄不愿这样,但尚处少年状态思维尚幼的他不知该怎么办。
直到一天学校里,苏厄又被人议轮时,林薇茵找了一个很蹩脚的借口将其打断,然后用担心的神情望了他一眼。
这时,他才想到,自己或许可以通过装可怜也重新博取她的注意?
这不是舔狗吗?哈哈。
但也无所谓。
就这样,苏厄每次途径那家店时都会像魔怔一样的看着那个老板,议论四起,而效果也确实是有。
长次反复,林薇茵神情担忧的主动找上了他,拉着他在黄昏的公园里聊天,两人先是谈了些对林薇茵来说无关紧要,但对苏厄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话题。
两人的童时趣事。
苏厄不爱笑,但他爱看林薇茵笑,对方笑语嫣然的模样真的很美。可这个让他愉悦对环节对林薇音来说只是过度。
林薇茵把话题开始往正事上引,问苏厄是不是有精神疾病之类的。苏厄只能是面带微笑的应付着她。最后,聊到苏厄自己都想结束这场煎熬的谈话时。林薇茵却又语重心长的说了苏厄最不爱听的东西。
她说她们两姐妹现在正规划着未来该怎么办,要上哪所大学,去哪就业发展,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如何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什么的,考虑的简直是面面俱到。
苏厄这才明白,她早已成熟而变得有担当,能够独当一面。而自己却还是像个矫情的小孩,只想着那些情情爱爱。
离别诗,余晖沐浴在那熟悉的侧颜,她的嘴角勾勒着一抹弧度,写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这是现实,是差距,是分界线处的背道而驰。苏厄还在童稚时那个夏天的森林,而林薇茵早已迈向了一个繁华而光明的地方。
自此不再多言。
苏厄又成了孑然一身,形单影只的状态。那个药店老板也没有再理会的必要,可他却没想到,在被自己无视了几次后,对方却主动喊住了自己。
他笑着道苏厄有病,自己能给他开药。
虽然不礼貌,可事实上自苏厄认清现实后整个人都颓废了很多,精神面貌都垮了,气质阴暗的很,说有病也没什么不对。
因为性格缘故,苏厄没与其计较,反倒是闲着没事的他想见识见识对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于是跟着人进了药店。
那老板也不墨迹,丢给了他一瓶不知名的东西后嘱咐其吃完了再来找他。没说用量,这瓶药在晚上也查不到任何信息,无法按照半衰期来服用.
可当时苏厄是万念俱灰的精神病状态,时时刻刻都有种自毁欲望,就着了道。
一个雨夜,醉醺醺的他从口袋里摸出了这东西,二话不说的吞到了肚子里。
吞下去没多久药便开始发作,脑袋愈发昏沉,甚至连酒瓶都没放下就昏倒在了沙发上。
然后苏厄做梦了,那梦中的细节与现实并无二致。在他的梦中自己还是小镇少年。但镇子明显被加了层滤镜,人杰地灵的不知道多少倍,它被森林包裹着,如同一个世外桃源般那样美好。
除了被边缘化处理的路人外。还有所不同的是梦中自己有一个朝夕相处互相暗恋的表妹,叫作弥诗。
至于这个表妹是从哪冒出来的,梦中他没有探究。
表妹爱上自己这个废物的理由是什么,为什么爱的如此热烈而不顾一切,他也没有怀疑。
明明不合理的地方那么多,他对待这些的态度却像对待‘为什么爹妈只存在童稚时的记忆里’一样,把其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在梦里度过了轰轰烈烈而又甜蜜的一年,经历了未曾拥有却又奢望的一切。
将喜欢的女生抱在怀里的滋味,吻的滋味,以及......
直到梦醒时分,野兽仍在晦暗中蜷缩着身体,试图将贪恋的那份感觉留在怀中,眷恋着那份尚有余温的朦胧。
看向墙上的时钟,时间也不过流逝了半天而已。
去尿了个尿,又抓起药品给自己灌。
然后又是个全新的剧本,没变的是被边缘化的路人,还有依旧是女主角的弥诗。
这次是弥诗略微有些变化,不同于上个梦里的温婉可人,这一次的弥诗是冰山御姐型的,样貌有七分像,感觉是一个样。
这次在梦中滞留的相对时间比上次短,差不多半年。实际时间三小时。醒来之后又灌药,差不多三个月,实际时间一小时半......
如此循环往复,便躺在沙发上断断续续的昏厥了差不多一天半,直到药瓶见底。
这东西在生理上有成瘾性吗?
怕是没有。
可停药的反应却比小屁孩没了迪迦变身器还严重,只穿了件衬衣的他换上鞋后就匆忙的冲进了大雨里,被淋成了落汤鸡的他像一只渴望血肉的丧尸样,步履蹒跚,摇摇晃晃的在雨中奔走。
他冲进了那家药店,那个外貌斯文的中年药店老板也像早就预料到了般若有若无的浅笑着,又丢给了他一瓶,什么也没说。
仓促去便利店买了点吃的就跑回家,然后,就梦到了刚才那场带着猩红与灰暗的雨中爱情故事。
话说刚刚的药效到底是持续了多长时间......
想到还剩下的那几颗可怜的药片,苏厄一拳砸在了洗手台上咬牙切齿的愠怒着。嘴角却在此时又发生了痉挛,以一个狰狞的姿态露出了抹弧度还不断渗着哈喇子。他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正剧烈颤抖,难以抑制。
往最坏的地方猜,这种药物已经给自己的神经带来了不可逆的损伤。
但……
苏厄又打了一个哈气,拖着不知何时变得酥麻的右腿一瘸一拐的走向了客厅,坐到沙发上重新拿起那个药瓶。
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看着手里的白瓶子,苏厄忽然笑了,像个疯子般咯咯的笑着。他拿起药瓶凑到嘴边仰头将那最后的几片吞了下去,然后躺在沙发上安然闭眼,等候着那阵晕眩感的到袭来。
须臾,脑袋渐渐昏沉。正当他抱着最后一次与她相会的念头试图堕入幻梦时,睡意却开始消退?
楞神俄顷,稍纵即逝。
弹指一笑间人便已清醒的一塌糊涂,回过神时,就连挽留这份‘美好’的资格都没有了。
身体形成的抗药性已然再无法支持药力的发挥。
苏厄手臂横搭着额头,静静躺在沙发上,双眼空洞,怔然良久。
......
恍恍惚惚的走进卧室,打开保险柜。父母留给自己的几十万,现在就只剩这么一塌子了。
缄默片刻,苏厄伸出手,将那一塌子钱全都揣进了裤口袋里,他站起身刚要走出卧室。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首看了眼那个床头柜,上面支着一个相框,是儿时拍的全家福。
灰暗的屋子仅仅默然一瞬,又荡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挪向厨房,刺啦着不知在干什么,接着,脚步声的主人出了门。
......
天色晦暗,细雨飘摇,街道寂寥。
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镇子上的店家大多都在这时停业了,而因为经济落后和终年阴湿的气候,居民都有省电的习惯,能不开就不开。
所以顶着雨幕去寻开在营业的店家还是得花一番功夫的,除了.......
脚下灰暗的街道延伸向前,在这条笼着雨幕的路上,那不算太远的远方,有一片亮着的灯火。
耀眼夺目,似乎是专程等候着谁的光临。
苏厄又一次走向了那里。
......
刚踏进店门,苏厄便闻到了一股异味,之前来时还没有这种气味,但他没太在意,毕竟药店嘛,有点奇怪的味道很正常。
他是抱着希望来的,期盼着这老板再整点花出来。
怀着最后的幻想,苏厄径直走到了柜台前往玻璃柜上用手叩击了下。
闷闷的敲击声响起,那手里端着杯茶的老板转过身瞅了他一眼,神情上看不出惊讶。
接着,他便开始自顾自的俯身在柜台里找什么东西,很快他站起身,有什么被他握在手里,苏厄见状连忙伸出手,两人完成交接。
苏厄拿起来一看,是一颗淡紫色的小药丸,与之前的不一样。
他不自觉的咧嘴一笑,几乎没太多犹豫就将药丸凑嘴边吞了下去,然后拖着一副已然烂到骨子里的躯体,走向了刹那间大雨磅礴的阴天。
打算就此入眠。
但......
意识复苏的瞬间,苏厄顿感头疼欲裂,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可疼痛并未因此有丝毫减少,皮肤开始渗出冷寒,嗡鸣也彻响耳畔,就这样良久良久。
待这一切都消退而去,嗡鸣声也被雨打寓檐的闷响与大雨溅落的嘀嗒声所取代时,苏厄开始在心中祈祷,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一定不要......
这么想着,苏厄缓缓睁开了眸子,待全景纳入瞳中时,心当场凉了半截。
他正躺在公寓大门前檐下的地上透过雨幕看着外面,漆黑的月笼罩了整个世界,满天斑白雨点纷繁砸在地面上乍开,方圆千里的土地上全是污白,与墨黑的天一起被他尽收眼底,只觉荒诞。
眸子里的景物还是有不同程度的扭曲,对面的那一排杨树在视线中被不断的幻变,时而延伸远方,时而扑面袭来,他已经丧失方向感了。
扶着一旁的方形水泥支柱堪堪站起身,才走一步便觉天旋地转,花了些时间稳住,苏厄往楼道里一摇一摆的缓缓走进去了。
他眼中的画面又开始畸变......
许久,人终于是拖拖拉拉的爬上了几层,待爬到第七层上面的平台时。人已是满身大汗。目眦尽裂几乎就快要崩溃了,他没力气再晚上怕,一脸虚脱样的蹲在了墙角两手捂着脸紧闭双眼。
视觉上的干扰是没了,但耳畔却又开始聒噪起来。仿佛大楼坍塌的轰隆声,烈火灼烧柴火的噼里啪啦声,以及小女孩的尖啸。
待那几乎要刺穿他耳膜的尖啸其分贝攀升到一个新高时。
苏厄彻底崩溃了。
他那已然受损的神经开始发挥作用,控制不住的‘咯咯’癫笑了起来,似乎这样可以消退恐惧。
然后又不知过了多久。
倏然,他嗅到了一股馥郁的芳香,同时还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幻听也不知为何开始减弱。
待身后的那人映入眸中时,耳畔清净,眼中的画面也正常起来了。面前的美人就仿佛是自己的真命天女一样,将苏厄拉出泥潭,涤荡了身上的污浊。
她的模样和自己臆想的那位梦中情人弥诗的容颜完全一样,被雨水浸透也连衣裙紧贴着少女的肌肤,不知看入了几分曼妙,几分窈窕。
当两人对上眼的一刹,苏厄连怎么殉情都想好了。意识一阵模糊,苏厄鬼使神差的扑了上去。
......
被弥诗拉着艰难站了起来。
然后他的阿诗就开口说话了,样子冰冷冷,语调也淡淡的。虽说娇软空灵的音色让他沉醉,可自己的阿诗怎么能这样对自己说话?!
苏厄有些不悦,但没表现在脸上,他刚刚没听清对方说什么,因而只能转移话题,说一句无关紧要的。
......
可说完后,他发觉自己嗓子的状态好到出奇,磁性而沙哑的调调连他自己都快要要沉沦其中,以往十七年他从未发出过这种男神级别的调调,为什么此刻会有这种状态?
不用多说,肯定是命运的红线将他们两人牵引在了一起,凑齐天时地利人和。
她又在说什么?要去我家用水?
哈?!
这么恐怖的环境下有谁会对一个疯子若无其事的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如此不合逻辑?
之前那药效的延迟发作?现在还是环境?
不对...不对!不是那样!!!
阿诗爱我!她是爱我才会这么说的!这是她为了接近我而随口编出的理由!
这么漏洞百出......
她在向我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