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传呼机里迅速传来异口同声的回复。

之后，列车组里的几名年轻女乘务员便各自在相应的车厢里行动起来。她们面无表情、双眸呆滞地朝着最末尾的车厢走去，所有人看起来犹如没有了自我意识的傀儡。

秦瀚正在车厢里闲逛，看到迎面而来的几抹靓丽身影，他很快就发现她们身上的异样。每个乘务员的眉心无一例外都有一抹诡异的红色印记，像是某朵即将含苞待放的花蕊。

秦翰下意识地想伸手揽住她们的去路，奈何他得手臂径自从几人的身子穿了过去，他扑了个空。

“怎么回事，这些人好奇怪啊。”秦翰暗自低声呢喃。

为了解决心中的疑惑，他决定跟着这些乘务员探个究竟。于是乎秦翰跟着一行人一路来到了动车的末节车厢。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几人来到一面画有木门形状的墙壁面前，几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各自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将渗出的鲜血涂抹在墙壁上。

那门上画有密密麻麻的图案，秦翰有密集恐惧症，他单看那门一眼就浑身不舒服。尤其是那门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它像是某种部落的图腾，又像是某种祭坛上的招魂印记。

待乘务员将血抹匀后，那门自动吸收了血的力量，图腾变得越发妖冶且诡异起来。

下一秒，一扇真实的木门跃然从墙壁里悬浮而出，其中一位乘务员顺势将门打开，顷刻间便有一阵猛烈的狂风从外头灌了进来。

秦翰一眼就看到那门里显示的正是铁轨正不断往后倒退的景象，周围显露的画面已经从一片暗绿的田野转变成昏暗的隧道。

与此同时，两旁的山体传来“飒飒”的回声，随着强风一起灌进车厢内，不免引起常人的听力不适。

不过这对于秦瀚而言，丝毫未有影响。

彼时动车已经完全进入崇明隧道的范围，全程路段十三公里，按理说要出这隧道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事情。

秦瀚站在这群乘务员的身边，脸上布满无数疑惑。

她们看起来既不动也不笑，就这么干站着，也不知道究竟意欲何为。

随着动车的不断行进，突然“咚”的一声，末节车厢的顶部传来一声巨大的噪响。整个车身也因此产生剧烈的摇晃，好似有什么东西掉到了他们头上。

不出片刻，一团黑色的云雾便从那道木门飘了进来。短短的几秒钟里，那团云雾便化身成一个浑身散发着黑色怨气的胖男人形象。

黑色的怨气……

只一眼，秦翰的第一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家伙绝非善类。

“饿……我好饿啊……食物在哪里？赶紧拿出来！”那家伙的嘴里一直重复念叨着这句话。

很快，那个臃肿的“男人”就注意到了秦翰的存在。

他歪着脑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秦翰，问：“他是谁？”

只可惜这些乘务员根本就看不到秦翰的身影，无法理会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男人”见乘务员无动于衷，只好自己伸出变异拉长的手指，猛地朝秦翰迎面扑来。

好在现在的秦瀚并非生前那般行动笨拙、反应迟缓，成为孤魂野鬼后的他可以灵活地躲到一旁，让黑衣怨灵的手指狠狠地扑了个空。

秦瀚原本是打算直接穿过车厢的铁皮逃到外头隧道的，可不知怎的，这车厢好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包围，完全隔绝了所有灵魂的穿透。

于是乎，他一头狼狈地撞在了结实的壁垒上。

“嘶——”秦瀚忍不住一阵抽气，不停地捂着自己的头部，痛苦哀嚎。

这是怎么回事？

这车厢他怎么就穿不过去了呢！

还没等他找到答案，身后的黑衣怨灵再次发起进攻。

如果说刚才一只变异延长的胳膊抓不到秦翰，那么它这回得到教训，决定双管齐下。

狭窄的车厢里四处挥舞着两只冒着黑气的狭长手臂，不停地朝秦瀚的身影发起进攻。

逼仄的地形并不利于秦翰完全施展拳脚，于是他只好逃向其他节车厢，力图寻找最有效的生存空间。

“饿……我好饿啊……”

那怨灵一边如野兽般嘶吼着、咆哮着，一边费力地挪动着他那圆润臃肿的身体缓缓朝前方行动。很快，倒数第二节车厢的乘客便听到了那怨灵发出的声音。

众人闻声，不由起疑。

直到怨灵凭借自身的蛮力将车厢里用作隔断的车门肆意掰扯掉后，他们立马尖叫起来。

“啊——怪物——有怪物！”乘客们在看到怨灵那张狰狞的面孔后，都纷纷尖叫起来。

听到活人刺耳的尖叫，黑衣怨灵骤然血性大发，亮起赤红的双眸。

他冲着众人逃窜的背影邪魅一笑，随即露出锋利的牙齿和利爪，向乘客们发起猛烈的进攻。一时之间，车厢里到处响彻着将死之人的鬼嚎和哭泣。

一些弱小的乘客很快就成了他口中的餐前甜点，黑衣怨灵踏着他们的尸体一口一口地咀嚼着骨头，吸食着美味的血液。

顿时这节车厢宛如人间炼狱。

有几个落单的男性乘客想要往上一节车厢逃跑，结果被后来追上的乘务员合伙用力按在地上，彻底动弹不得。

“不，不要吃我，我还不想死啊！”

乘客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着肩膀。看着怨灵不断靠近，他更是被眼前未知的恐惧吓得屁|股尿流，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惶恐且无助。

此时怨灵距离他不过三米的距离，在听到男子的求饶声后，他突然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咔哒咔哒”的怪响。

下一秒，他的脖子突然拉得老长，不过瞬息，他就拉伸至男子的面前。

“你。”

黑衣怨灵冲他笑了笑，伸出暗黑的舌头在男子的脸上轻轻划过，赫然留下阵阵令人恶心的粘液。

“还不够，我要吃得更多。”

蓦地，他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男人的脑袋咬了下来。

其余被乘务员牵制住的几个男人哪里见过这么恐怖的阵仗，他们当场吓得晕了过去。

咀嚼声再次响起。

每当怨灵吃掉一个活人的脑袋，他的身上就会多出一张扭曲的人脸浮现在他的身体表面。

似乎是死去之人心有不甘，他们用力咆哮着，挣扎着，试图从怨灵的身体里划分出去。但又过了一段时间，那挣扎的人脸就会暗淡下去，永远被迫转化成怨灵身体内的一部分能量，以此增长他的实力。

没多久，倒数第二节车厢全部沦陷。乘务员依旧如同傀儡一般，先行为怨灵打开下一节车厢的大门。

许是上一节车厢的乘客早早就听到或者是看到了那节车厢的动静，此时倒数第三节车厢内早已人去楼空，连个蚊子的身影都没有。

刚过完嘴瘾的黑衣怨灵此刻看到空无一人的车厢也不着急，反而是饶有兴致地向前缓缓挪动更为臃肿的身子。

那些乘务员仍是目光呆滞地跟在他的后头，一声不吭。

秦瀚这会儿已经逃回到第四节车厢的范围内，他灰溜溜地来到女鬼的身边，冲她惊慌失措地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有鬼追来了！”

岂料女鬼再次无情地白了他一眼:“我说这位刚嗝屁的朋友，麻烦你认清一下自己的身份好不好！你是鬼，我也是鬼，既然我们都是鬼，那还怕个毛线鬼！”

“不，不是的！后头真的有一个很可怕的鬼正朝我们这边走来了，不信你自己去看一看，骗你我是鬼。”

等等，这话好像哪里不对？

秦瀚尴尬地抓挠了自己的耳腮，现在他的身份连他自己都觉得绕口。

女鬼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为了探个究竟，她用双手撑着自己的上半身从座位上跳了下来，往第五节车厢挪动。

她倒想看看这后面的车厢究竟是什么情况，能把这个男人吓成这个模样。

动车还停留在崇明隧道内，原本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就能驶离的路段，这会儿动车似乎陷入了无限循环的境地，竟一直停留在崇明隧道的内部，俨然成为了山体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更糟糕的情况是车厢开始出现电路接触不良的情况。头顶的灯管忽闪了几下后，时不时地就会蹿出一丝火花，甚是骇人。

第四节车厢内的乘客开始躁动起来，秦瀚身旁的小女孩茵茵突然哭了起来，她的母亲怎么也劝不住。

女鬼一路爬到第五节车厢，在忽明忽暗的车厢中，她依稀看到一团冒着诡异黑气的庞然大物正从第六节车厢那里一路朝她缓缓而来。

期间，她的前方时不时地伴随着一些男人和女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那是活人死前发出的最后一声哀嚎。

当初她被动车碾压过身子的时候，同样也发出过类似的呐喊。

彼时，车厢再次剧烈地摇晃起来。

秦瀚在过道中凝神警惕着连接五六两节车厢的接口处，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力量正在不断朝他逼近，他的魂魄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这是弱小的灵魂在面对强大的灵压下才会发生的本能反应。

他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的会是怎样的结局，秦瀚的心中不由一阵惶恐。

众人头顶上的灯管亮了一会儿，又暗了下去，如此循环反复。闹得众人皆是人心惶惶。

忽然，黑暗彻底降临，掩盖住了所有人的视线。直到下一次灯光再亮起时，秦瀚终于看清了前方动静。

只见不远处的那名女鬼突然站了起来，正疯一样地朝秦瀚这个方向逃来。

“快跑——”女鬼大声呼喊。

秦瀚眼睛瞬间瞪大：“你不是说你是地缚灵嘛？这会儿怎么就可以站起来了！”

“卧槽你个臭小子，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时候好不好！”

女鬼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这让她原本就不太好看的死相看起来更加狰狞。

“我算是知道你为啥吓成这样了，见鬼，这地方怎么会出现这种级别的怨灵，那玩意儿可是连我们这些孤魂野鬼都吃的怪物。赶紧跑，再不走我们就真的跑不了了！”

女鬼吓得直接拉起秦瀚的手一路往前冲。

她跑的速度很快，秦瀚还没反应过来，就整个身子已经漂浮在半空中，被女鬼拉着向前飘去。

他不禁低头看了一眼女鬼的双脚，好家伙，她分明就是有下半截身子嘛！亏他一直以为她死后就只剩上半截身体，无法行动自如。

想来能让一个束缚灵冲破大地的束缚，只能是她满满的求生欲了。秦瀚不禁开始忌惮起身后黑衣怨灵的威力。

俩人在逃蹿的路上，女鬼还顺手跟他解释了鬼魂怨气的颜色之分。

一般来说鬼魂是按照自身凝绕的怨气来分等级的。比如自然死亡的鬼魂呈浅灰色，这种鬼魂死后是可以直接去冥府排队投胎的。

而意外死去又心有不甘的鬼魂则呈白色，像秦翰和他身边的女鬼就属于这种级别。

再往上分就是跟金钱有关而死的鬼魂，它们呈黄/色，这种相对于白色而言会强大许多。

而黑色位于黄/色之上的，是力量会强大数倍乃至数十倍的黑衣怨灵。一般弱小的鬼魂都不愿意招惹这种恐怖级别的怨灵。

再厉害点的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红衣怨灵。但这种鬼魂死的时候身上并不一定是穿着所谓的红色衣服，而是它们死时身上的鲜血溢出，使得怨气逼人。

至于红衣之上还有什么恐怖级别的存在，至今鲜有人知。

秦翰听女鬼说黑衣怨灵向来不忌口，逮到什么就吃什么，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这时车厢内的人群也亲眼看到了黑色怨灵的存在。这些人哪里还能坐得住，他们一见到情况不对立马开启了各自逃亡的征途。

一行人一路逃到车头，因前方无路可逃，众人不得不被迫停了下来。此时车头这里汇集了三十几名乘客，大家都相互惊恐地瞪着彼此。

恍惚中，无处可逃的秦瀚看到了那团黑气的身影已然不断逼近。他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那家伙恐怕离他们这里不过二十米。

“怎么办，我都已经死过一次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要再死一次。”女鬼已经很没骨气地抱着秦瀚的胳膊哭了起来。

秦瀚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是来找聂磊算账的，不是来找死的。

他不禁怀疑是否一旦跟聂磊扯上关系，就会触及自己的霉头？

秦翰已经在心里头不停地咒骂着聂磊的名字，他似乎是要在临死前反反复复念叨着他的名字至千遍、万遍才肯罢休。

随着秦翰对聂磊的怨念越发浓郁，忽然间，他的眉间隐隐出现一抹浅白色的印记，正不断透出刺眼的光芒。

女鬼诧异地看着他眉心的变化，正当她准备叫秦瀚注意额头出现的异样时，那道印记骤然散发出一道强烈的光芒。

女鬼被那光芒闪到不敢睁眼，等到秦瀚身上的光芒彻底暗淡下去后，她赫然发现他们的面前竟凭空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那是一个精瘦健硕的躯体，一头湿漉漉的短发，发根处滴着鲜明的水渍正沿着那迷人的后背往下滑落。

男人上半身只有一条白色毛巾披在肩头，底下穿着一条宽松的黑色睡裤，看起来像是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的模样。因为他的出现，此时整个车厢都散发着一股柑橘的清香。

女鬼不禁盯着那人的背影出了神，一时间竟忘了黑衣怨灵的死亡胁迫。

“你——你——”

秦瀚突然颤抖地举起右手指了指那人的背影一阵嚎叫。因为惊讶，他吐到嘴边的话竟显得几分哆嗦，口齿不清。

那人在听到秦翰的声音后，后背不由紧绷了一下。

他诧异地抬起脑袋，一脸困惑地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似是在疑惑自己怎么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直到他顺着声音的源头转过正脸的那一刻，秦瀚忽然拔高音调，冲其大声呵斥道:“好你个聂磊，老子总算找到你了！”

聂磊在听到面前之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后，不禁瞳孔一窒。

他一脸狐疑地看了秦瀚一眼，难以掩饰脸上的诧异:“你是……秦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