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冬至隔着人海遥望,全靠她敏锐的直觉看向右边,就像是土拨鼠尖叫前的嗅觉试探,那声音耳熟极了,轻佻中又带沉着,一听就是个大嘴巴的。
许是她跳脚都没能找到目标人物,萧逐恨无奈,圈在少女腰际的手掌覆上她的发顶,略过花苞头直接捻住了那俏皮的呆毛,向左轻扯。
不知怎么的,陆冬至转头,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然后她就在最左侧的边上看到了说话那人。
不认识,平凡的面孔,放到人群中都没有什么记忆点,可那“贱兮兮”的声音不是沧浪,又能是谁,这家伙八成是用了易容术。
苏之冉抬首,对上楼阁之人,说起话来仍是有礼:“哦,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他好不容易控制住其他七门,哪里来的臭小子多管闲事。
“在下无名之辈,想必就是说了苏大侠你也不知。”
像是为了凸显他真就是个武功一般的无名小卒,沧浪轻功笨拙,跃下去时还脚底不稳的左右打晃。
苏之冉眼尾抽动,“好,倒是个有个性的,小兄弟你方才所言,可是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正如苏大侠所说,这千川归鞘乃是武林至高绝学,即是属于武林,又怎可由你八大名门一家说了算,要我说,简单,此次比武应当见者有份。”
说着他冲楼阁大喊:“我想在场的各位多少也都有这个想法,只不过在下我心直口快,一个没忍住替大家说了出来。”
看台上的陆冬至惊了,她没想到这沧浪换个马甲,还能点亮新技能,八卦大嘴巴就算了,现在还学会带节奏了?
再看周边这帮人被他说的,貌似还有些心动?
本就躁动的楼阁,顿时更是七嘴八舌。
“小兄弟说的没错,这剑法又不是你瀚墨的,来历也扑溯迷离,当年就曾有传闻说是你们八大名门从隐居世家夺来的,不知此事可否为真。”
说话的是位壮硕大汉,视线直对苏之冉,像是在要个说法。
“这……”苏之冉语塞,十八年前他年纪尚小,且未拜入瀚墨,又怎会知晓,但看这其余几位门主皆是一脸与我无关的样子,只得皱眉道:“还请诸位稍安勿躁,此事我一人说了不算。”
“怎么不算,你刚才还擅自做主,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那。”陆冬至蹲下身子,有雕栏挡着覆屿台上的人看不到她,便越发肆意的捏住鼻子大声喊道。
更奇葩的是,她吼完愣是把自己都给说笑了,就像个捣蛋成功的小鬼,拉扯着萧逐恨的衣袖,闷笑时指尖轻颤,拽的他衣衫都随之摆动,紧接着男子修长的手指就勾住她丸子头呲出的一缕,漫不经心的绕。
陆冬至挥爪去拍他的手,反倒被俯身圈了起来,杏眸隔着白绸偷瞄,发觉大魔头好像也有看她,上一秒还无忧的蠢动,因其跳跃的脑回路想到了什么。
“你算了。”她哑音说了句,转头看向楼阁下,心中所想仍是未问出口。
像是察觉到少女的莫名不安,萧逐恨执起她的爪子十指相缠,可不知的是这磨人精早已思绪纷飞。
陆冬至内心的小人坐在一块岸边的礁石上,迎着浪花敲打她那本就卡顿的脑瓜子壳,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人口中所说的隐居世家又是哪里?总感觉这一切都和血海琼宫有着千丝万缕的不解之缘,不仅是大魔头,还有芒种小师父,他们一定都知道些什么,可又如同约好了般默口不提。
疑问盘旋心中,就像是个秘密,她想问,却不敢问,怕揭起别人不愿提及的伤疤,伤害到她最为在乎的人。
而且有一说一这真不是一个探讨人生的好地方……
眼看着覆屿台上对立而站的沧浪和唐奕殇,陆冬至表示一时没跟上节奏,她就分个神的功夫,这名门大会还能自带快进buff不成?
还是说这是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唐奕殇:“既然这规矩已改,那便由唐某我来同小兄弟你比试。”
陆冬至:这……你们是认真的么?一个轻功超然却假装蹩脚的和一个武功不凡却说是被废了的,你们这样真的打得起来?
沧浪望着自石阶缓步而下,站到他面前的唐奕殇,并未接话。
反倒是名门之中与其相熟之人最先按耐不住,剑掠门主身后的男子拔剑而出,“好你个名门叛徒,还有脸回来!”
他说着就猛然出手,几步之遥刺向唐奕殇,却被飞身而下的周牧出手阻扰,将人护在身后,嘲讽道:“江师兄未免强人所难了些,你明知我大师兄功力尽废,现在出手莫不是要报当日手下败将之仇?”
“你休要胡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唐奕殇乃是我八大名门的耻辱,你作为瀚墨弟子,不但不以此为戒,相反还处处袒护于他,莫不是之前的逐出师门,皆是戏弄我其他几门不成!”
陆冬至:哦吼,大兄弟你真相了。
周牧:“江师兄你怎么想,我管不着,可这唐奕殇就算逐出师门,也是我等的大师兄,你碰他不得。”
两人话不投机打的火热,最为难的便是苏之冉,他看向只身不语的唐奕殇,一时拿不定主意,训斥道:“周牧你不得无礼还不快给我退下!”
“苏师兄,这人显然是不将咱们瀚墨放在眼里,你又何需忍他。”
周牧此番话语倒是堵的苏之冉不好上前打断,只得转而去劝另外一人,“江师弟,你莫要同我周师弟计较,他这人就是性子直。”
“苏师兄你不必为难,此事与你无关,待我先同周牧比试个高下。”
苏之冉气急,在周牧掠过他身边时按住他挥剑的手腕,扭头对那江师弟说道:“方才说好的规矩,名门之间与武林其余众人分别比试,双方选出胜者再行定夺,这唐奕殇已被逐出瀚墨,于情于理你皆是不该找他麻烦……”
“苏大侠,他们要打,你便让他们打个痛快,若是按规矩来一对一单挑,这在场之人得几时才能分出胜负,要我说干脆一起上,站到最后那人便是胜者!”
苏之冉话说到一半,就被沧浪抢先带起了节奏,他说完率先冲进了最近的红霜阵营,同卧底为水杉的惊蛰打了起来。
更神奇的是,也不知他这句话是说出了多少人的心声,紧接着场面便一发不可收拾。
楼阁上的武林人士仿佛受到了召唤,疯一般争相而下,覆屿台上的名门子弟也不甘示弱,一瞬间各方人马失控乱斗,十八般武艺各显神通,除苏之冉在内的七大掌门蠢蠢欲动之外,就只剩居于高处的萧逐恨和陆冬至了。
陆冬至呆了,这些人旋风一样前仆后继,要不是大魔头反应迅速将她护在胸前,那现在落叶般风中萧瑟的她,岂不是摔成了个肉饼!
想着她咽了下口水,瞄到底下打成一团,不时飞出个人被打趴在地的覆屿台,对萧逐恨说道:“不然我们也下去摸个鱼吧,现在这样多不合群。”
“嗯”萧逐恨伸手,指节着迷般又去勾她头顶那缕,淡然轻哼。
陆冬至闪躲,推搡着他跳到一边,“你嗯是什么意思!一声二声三声四声还是轻声?”
“底下都刀光剑影了,你还有心思在上面捉弄我,哦…我知道了!” 她说着灵机一动,怕萧逐恨又来扯她的头发,后退了一步,“你来这名门大会,就是为了给那无妄尊上找不痛快,看好戏的对吧?”
“嗯”
又是一声耐人寻味的轻哼,陆冬至见他嘴角不加掩饰的弯起弧度,就知道这魔头又在寻她开心,“你啊啊啊……”
她正说着余光瞥见自下而上,飞身打斗,手腕舞动长剑,胳膊快到都不知比划出多少个幻影,眼看就要向她袭来的了凡师太和孤雁门主,惊呼出声。
陆冬至超有力的穿耳魔音直线飙升,在看到萧逐恨一掌掀起内力,携着冰渣,拍飞虫似得,轻而易举就将两位尚在半空的名门尊师震慑而出,一直被打到覆屿台上的铁链时才跌撞落下,又猛然下降。
慌忙道:“你…你…你别动手啊。”
她急着跑向萧逐恨,脚下就传来咔嚓的崩裂声,大概是刚才了凡师太凭空挥来的剑气打到了雕栏,陆冬至低头,与大魔头伸来的手指轻触而错。
身体下坠的失重感,令她不禁又,嗯这次没叫出声,因为她已经吓傻了,这也太高了吧!
下面是被众人打到尘土飞杨的覆屿台,陆冬至瑟缩的杏眸紧闭,风声呼啸而过,恍惚间拼命喊道:“你,你,你,你,你,你。”只是跌落的小半响,她就一连脱口好几个我,并且像是叫风声吞噬掉的越发逐字不清,不是害怕到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更甚至她心底,比平时都还明了自己在想些什么。
陆冬至想自私些。
但却又抑制着,不愿叫自己说出的话,成为大魔头的枷锁。
你不能去喜欢别的人,哪怕是我死。
可我说不出口。
我想你得到救赎,而不是被所谓的喜欢捆绑。
有凉人的泪珠珠滚落,不同于索桥,这次的陆冬至没有退路,就是没想到她兜兜转转还是个炮灰,光是想到大魔头抱着惨死的她痛不欲生,就心如刀割,呜咽着抽泣出声。
萧逐恨衣衫飘凌,雕栏坠裂的同时就随陆冬至跃下,眼见着要将小家伙带入怀中,就听她嘤咛的哭出了声,小脸皱的跟包子似得,定是又在瞎想些什么,弄的他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作何表情。
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被拥入了熟悉的怀抱,陆冬至羽睫轻颤,眨着水雾的杏眸微动,对上萧逐恨的白绸,周边的打斗已然成为背景,后怕的贝齿打颤,只能听到他那句:“不怕。”
“我……”陆冬至腿软,心中小鹿乱撞,正要回应就瞥见他身后持剑偷袭的云芷,公主抱禁锢了她的行动,想都没想用力趴上萧逐恨的肩膀,要替他挡这一剑。
云芷没想到这狐狸精从高阁摔下来竟毫发无伤,看准了机会势必要除掉这对令她蒙羞的狗男女,急红了眼的刺向萧逐恨,见陆冬至将他护在身后,得意的笑出了声,利剑穿过风声,哪曾想不过须臾之间,那男子便转身,动作快到让人招架不住,反手点在了她手腕处的筋脉,夺过长剑直刺胸口,不带半点儿犹豫,步步杀招。
陆冬至被动的转了个身,接着就听见利刃刺进肌肤的噗呲声,扶在萧逐恨的后背扭头一看,好家伙,这是要废了云芷的肩膀不成!
云芷口吐鲜血,伸手握住那把刺进她左肩的长剑,得救后还未松气,就见那男子不解恨般,用力一推又将整个剑身刺进她的肩胛,只余剑柄在外,那人松手的同时转过身去,即使看不见眼眸,她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波澜不惊,就好似多看她一眼都是鄙夷。
陆冬至不知道萧逐恨动了杀心,只不过被人打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一白发老者身姿轻盈,功夫了得的挤身于众人之中,挑断他们的打斗,然后便径身一跃,飞上了覆屿台最高的那个繁花支柱。
老人家负手而立,了然一切的捋过白须,底下是已然停手的众人,苏之冉见此带领瀚墨弟子单膝跪拜,“弟子见过尊上。”
陆冬至眯眼,他就是无妄尊上!
怎么办,看他披着羊皮的样子,好想让大魔头一巴掌拍过去,打他个片甲不留,可对方人多势众,就算沧浪等人混迹在人群之中,她也不能让大家涉身险境。
“幸得诸位来我瀚墨,可未曾想到皆是为了一个贪字,即是如此这剑法便不可再留,且今日我无妄尊上就是背上骂名,也要撕毁这下半卷秘笈。”
靠!这白毛老头好心机,竟然想借机销毁假秘笈。
陆冬至见他说着就要去掏秘笈,心下有了决定,箍住萧逐恨的脸颊,问道:“你信我不?”
萧逐恨是谁,片刻就从少女眼中看出了什么,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扣紧陆冬至的腰肢,转而说道:“别想,哪里也不准去。”
“……”我还没说你不可能知道!
眼见那无妄尊上拿出秘笈,陆冬至顾不得和他多说,用尽了全力挣扎,可大魔头就是不肯松手,急的她垫起脚去咬他的脖颈儿。
只是轻咬,却瞬间就被松开。
萧逐恨一人站在原地,身姿挺拔,系于墨发的白绸在风中飘动,凝视少女娇俏的身影,冲到那繁花柱下毅然决然大喊道: “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狗龙首:“我放手,只因怕她受伤。”
傻冬至:“嘤嘤嘤,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