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天空，远处的港口上还有零星的灯火，当他们安顿好那些永久失明的姑娘后，时间已经很晚了。

最后一点火光被码头的守夜人扑灭，

每个人总算是能睡一个不被海浪颠簸的好觉了。

第二天一早。

在叶孤城的帮助下，蝙蝠岛上的姑娘们就很好安排了，谢窈带着她们依次进入早已备好的马车。

最先向谢窈辞行的是白衣神耳英万里和熊大将军座下第一高手白猎。

二人身后的是被铁链束缚的朝廷钦犯勾子长。

英万里对谢窈拱手道：“谢姑娘，老朽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多叨扰了，他日若有什么老朽能够出得上力的，只管在六扇门报我的名号即可。”

谢窈没有拒绝，道：“好。”

白猎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金灵芝，只见她双手抱胸，撇过头去，竟是看也不看一眼。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对谢窈施了一礼，道：“今日一别，他日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后会有期。”

谢窈假装没看到他的小动作，只道：“后会有期。”

金灵芝听到后冷哼一声，嘀咕道：“什么不知何时相见，难道有人把你的腿砍了不成，见个人还见不了？”

白猎暗淡的眼神忽然一亮，对着金灵芝拱手道：“是极是极，是在下考虑不周……”

对着金灵芝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虽然金灵芝还是没有理他，但白猎已经笑到了耳后根。

带着铁链的哗啦声，白猎一步三回头，等到人走远了，金灵芝才终于舍得回头看他一眼，接着又是一声轻哼。

胡铁花见此凉凉道：“女人啊，就是喜欢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金灵芝：“关你什么事，你家是住大海的吗？”

胡铁花道：“哎，你说的没错，我以前还真是住大海的。”

金灵芝瞪起双眼：“你——”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张三赶紧拉了拉胡铁花的袖子，朝后面指了指。

神色憔悴的高亚男抱着一个牌位从身后走了出来，身后是见了血就晕羞答答的华真真。

胡铁花立时哑了声。

她看上去似乎想通了很多，对着谢窈既不亲近，又不怨恨。不知为何，对着那样的目光下，胡铁花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一双眼睛痴痴地看着。

倒是身后的花真真走了上来，她看上去依旧那么弱不禁风，看人也是羞答答的，眼睛却明亮如星。

“我们要回去了，”

“嗯。”

“还有……谢谢你。”

“……”

谢窈顿了顿，望向华真真，皱眉道：“你不必谢我，若是有足够的证据，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华真真温柔一笑，道：“我知道的。”

她们曾在原随云的密室里，找到一封与枯梅大师往来的书信，落款是原随云的。寥寥数语，足可证明枯梅大师与原随云是旧识，并且枯梅大师不止一次去过蝙蝠岛。

这说明什么，说明清风十三式极有可能是枯梅大师监守自盗的，可惜她死得太早，也太快了，也幸好她死得早死得快，不然到那时，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华真真松了一口气，从前她是一个连兔子都不舍得杀的温柔又善良的女孩子，但现在，见识到了那些被原随云折磨过的人，她只庆幸枯梅大师死得好。

想到这里，华真真对着谢窈一礼，道：“后会有期。”

谢窈：“……”她轻轻点头。

待华真真与众人一一告别之后，高亚男不知从何处牵来了两匹骏马。

华真真一跃而上，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露武功，内力竟远在高亚男之上！

两人离去后，胡铁花还有些怅然若失。

金灵芝毫不客气嗤笑道：“想去追就赶紧去，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扭扭捏捏的男人。”

胡铁花却道：“你懂什么，如今枯梅大师一死，华山正值群龙无首之际，我追上去，又有什么用。”

金灵芝道：“那也总比白白看着她当上掌门的好。”

金灵芝这一番话，恰好戳到胡铁花痛处。

眼下枯梅大师虽死，可华山派却没亏待了她，现在师门有难，你若劝她放弃宗门，岂不是让她做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胡铁花自然不愿意，可要他看着她坐上掌门之位，然后眼睁睁得看着她一辈子守着华山派殚精竭虑，胡铁花更不愿意。

见他脸上挣扎之色明显，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我想这个问题，这不需要我们来考虑。”

金灵芝哼了一声，道：“那是自然，毕竟这可是华山派的私事。”

金灵芝特意强调了“私事”两个字，用眼睛斜看胡铁花。

楚留香叹了口气，轻声道：“也许当上华山派掌门的不是高亚男呢。”

金灵芝道：“不可能，除了她——”

她猛地嘎声，意识到除了高亚男之外，还有一个武功比她还厉害的女人，只不过她给人的感觉实在太有欺骗性，让人很难怀疑她能接任掌门之位。

楚留香继续道：“别忘了华真真姓华。”

胡铁花道：“姓华又怎么样，难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叫了起来，道：“莫非她是昔日“辣手仙子”华飞凤的后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一点也不错，若论武功、论资历，华真真比高亚男更有资格。”

胡铁花顿时又眉开眼笑起来，喃喃道：“不错，是了……”

金灵芝不免又狠狠瞪楚留香一眼，简直跟那个女人一样可恶。

但很快，当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金灵芝也不得不来到可恶女人的面前，对她道：“你……那些女人若是有什么困难，我金家还是能帮的上忙的。”

她别别扭扭说完，脸已红了大半，本以为会得到对方一个感谢，谁料对方听完后，非但连个谢字都没说，就“哦”了一声。

哦了一声！

金灵芝：……

她又气呼呼的瞪着她，若非实在打不过，她真的很想教训她一顿。

看着她气势汹汹钻进了豪华马车，谢窈忍不住笑道：“脾气还挺大的。”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假装自己没听到。

最后，胡铁花还是因为高亚男（实则是不想当电灯泡），半路追了上去。

谢窈与楚留香温存了三日，三日之后，楚留香也跟着离开了，因为他收到了一封信，一封关于一点红与薛笑人的信。

谢窈知道后，稍稍愣了一下，才想起一点红是谁，一个为了朋友可以不远千里来到沙漠的冷酷杀手。

只不过她现在也确实走不开，稍稍思索之后，便嘱咐了几句，“那你去吧，若是有什么情况，飞……咳……先回来再说。”

本来是想说飞鸽传书的，不过一想到这鸽子也要花时间培育，才能直接送到地方，便直接改口了。

楚留香轻轻嗯了一声，胸膛发出轻轻的颤动，谢窈忍不住嗔了他一眼，问：“你笑什么？”

楚留香道：“很少有人这么关心我。”

谢窈不禁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楚留香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轻声道：“因为他们相信，这天底下的所有麻烦我都能解决。”

谢窈：“……”她有理由怀疑他这是在炫耀。

他轻轻拢住了她的肩膀，在她头顶悄悄吻了一下，“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很快就回来。”

楚留香很少给出承诺，但一旦承诺了，他必不会让人失望。

谢窈默默点了点头。

然后楚留香骑上夜雪快马加鞭赶往松江府城，谢窈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好久。

赵达在旁边轻轻道：“您若是想去，那些姑娘就交给小人吧，小人一定不负所托。”

谢窈摇了摇头，道：“不，我只是在想他出去后会不会把我的马也弄丢了，”

毕竟他可是有前科的。

赵达：“……”

重点是这个吗？

……

谢窈带着赵达一路从东海到江南，花了跟来时差不多的时间。

一到江南地界，谢窈就花钱包下了一个山头，又花钱请了一些工人，把山上的院子修了一下，至于那些姑娘，也都贴心安排好了住处，就等房子弄好之后，拎包入住就行。

在这期间，谢窈抽空回了趟自己的小楼，打算把一些东西整理整理，一并带走。

繁华的街道，往来的行人，一座被鲜花包裹的小楼紧紧地立在那里散发着生机与活力。

若是平时，谢窈是不介意去坐一坐的，可在经历的蝙蝠岛一事之后，谢窈就不免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来重新看待那位瞎眼的公子了。

谁让他们太相似了些，毕竟原随云小的时候，也是这么乖乖巧巧惹人疼啊，现在，不提也罢！虽说如此，但她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很不好，便识趣地没有进，只远远望上一眼。

然后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姑娘不进去么？”

陆小凤坐在不远的酒肆，他的眉很浓，睫毛很长，嘴上有两撇刚刚长出来的胡子，修剪地很整齐，跟眉毛一样。

他端端正正得坐在那里，望过来的目光神气又活跃，还有那么一丢丢好奇。

是的，好奇。

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好奇，通常意味着麻烦的开始。

所以谢窈转身就走。

果不其然，身后就传来了陆小凤叽叽喳喳的声音。

“姑娘……姑娘等一下，姑娘……”

他一下子从座位上离开，几个腾挪便闪身到了谢窈身后，像一只闹腾的小麻雀，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谢窈不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连脚步都没停，买了两个包子后，也不管他抢着要付钱，就一路冷着脸朝自己的小楼走去。

一向在女人方面无往不利的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很好，没毁容啊。

然后抬头一看，哎嘿，没关门。

他大摇大摆地进了房间，然后就看见谢窈大马金刀地做在椅子上，双手捧着刚出炉的包子，一口一口咬着吃。

两边腮帮子很快鼓了起来，让人联想到某种毛茸茸的动物。

就……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