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长了一张这样的脸,这哪里是人的脸,简直是魔鬼的容貌!
她张脸上,竟连一分一寸光滑完整的皮肤都没有,没有五官,没有轮廓,有的只是像火山爆发后的岩浆凝结而成赤红的、开裂的大红肉块。
只是上面嵌了一双剪水秋瞳。
任谁也没想到,这体态轻盈风姿绰约的女子,面巾下的脸竟然如此可怕。
“这,这这……”胡铁花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或许他也说不了什么。
谢窈更是嘴巴微张,看的两眼发直,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被石观音毁容的少女。
楚留香呆愣过后又想起自己是见过这样的脸的,那任慈的夫人秋灵素,不也是这个样子的吗。那石观音,竟是一点也容不下别人,只要容貌稍盛一些,就要把别人的脸毁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曲无容见众人皆目露惊愕,无论她的心里是如何的崩溃痛苦,她的面上还是一片冷漠镇静,仿佛那被毁去的容貌,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曲无容样貌丑陋,冒犯诸位了。”
她语气淡淡,又似乎有些发抖,透露了她的内心并非她面上那么平静。
于是她别过脸去,好让自己的脸不吓着众人。
就在这时,一点红却走了过来,在曲无容的面前顿住脚步,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看了她片刻,忽然道:“你不丑,你很美。”
他虽只说了六个字,但这六个字从他这样的人说出来,却显得十分的有力量。
“你……你说什么?”曲无容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会说出这种话。
但一点红却是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他大步走了过去,捡起沙子上的面巾,一句话也不说递给了她。
曲无容却还出神的瞧着他,那平淡无波的枯井,终是别人丢下了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谢窈吃惊看向一点红,万万没想到这个惜字如金的冷血杀手撩起妹来,竟是个直球型天赋选手。
谁说杀手不会撩妹的,站出来!
不过很快,谢窈就被自己给打脸了。
递过面巾后,这位仁兄又回到了马上,一点没有想拉妹子上马共骑的想法。
这……
她犹豫的看了一下曲无容,发现对方也是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就连旁边粗神经的看出来有点不好,在旁边连连咳嗽,暗示提醒。
可无奈,连咳了三声,只换来一点红疑惑的目光,“你嘴里进了沙子?”
胡铁花的眼睛好似朝他瞪了瞪,然后转过头彻底不理会他了。
谢窈:“……”她也不说话了。
这个杀手明显会点手段,但是不多。
一直暗中观察的楚留香没忍住笑了笑,他摸了摸鼻子,对曲无容道:“姑娘身上既然有伤,还是用我的马吧,至于我……”
他视线落在了谢窈的身上,而后整个人跃起落在了另一匹马的马背上,他的轻功的确精妙的很,直到落下的一瞬间,雪夜都没有感觉到背上多出了一个人来,直到那重量牢牢的压下来。
这个举动多少是有点冒犯的,或许楚留香自己也知道,所以两人始终隔了一小段距离。
看着眼前瞬间僵住的身躯,他轻轻说道:“听闻夜雪乃是千里良驹,想必再加一人应是不在话下,不知我能否有幸,让谢窈姑娘捎我一程?”
捎他一程?
谢窈在心里暗暗绯腹,你好像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吧。
好似看透了她心中所想,楚留香在身后继续说道:“当然,你若是实在觉得不方便,那我也只好下马去了。”
谢窈只好道:“这,当然没关系啦。”
这是有些欺负人了,他在心里暗道,我可真是个大混蛋。
“那我就冒犯了。”他如此说道。
冒犯什么?
谢窈怔然,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就感觉身后的身体往前移了移,隔着布料,似乎能能感受到那颗跳动的心脏。
他的双手接过缰绳,顺势也就将马的主人圈进了怀里,双腿夹紧马的腹部,在雪夜跑起来的瞬间,看着前面的人迫于惯性终于如愿以偿的靠在了自己身上……
最后,他心道,我真是个大混蛋。
胡铁花再一次的瞪大了眼睛,他看看前面坐拥美人的楚留香,又看看身侧不自觉就走到一块儿的一点红跟曲无容,他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他愤愤得挥起了马鞭。
“驾!”
……
等他们带着受伤的曲无容回到了半天风的沙漠客栈的时候,就看见之前口渴的要命的旅人一个个惬意的坐在凳子上,他们的面前摆着一碗碗清水跟干饼,还有一盘炒花生,舒服极了,就连他们的骆驼,石槽里也放满了的水,大方又豪迈的让它们畅饮。
姬冰雁正在跟那个带队的旅人交谈,旁边还有几人在边上挖了一个大坑,坑边摆着死去的人的尸体,看样子是想把他们就地掩埋了。
长孙红在旁边满脸不耐烦,在看到他们返程后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直到看到他们身后的曲无容表情微微一变。
她是个没什么感情的女人,能在石观音身边活下来的女人,本就不是什么重情的人。
她唯一的感情只给了无花。
只是眼下这受伤的曲无容,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女人的声音还回响在脑海,难道真的如她所说,石观音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跟姬冰雁交谈的带队的旅人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头,他年龄很大,已经到了回家含饴弄孙的时候了,但他却出现在这沙漠里当商旅的向导,可见是有些本事。
“……你的朋友们回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姬老板。”老人识趣的躬身作揖,转身告退。
姬冰雁对他略一拱手,等他转身入了半天风的客栈,这才看向他们,他的视线在楚留香身上微微一顿,又看到了后面的曲无容,一语双关道:“看了你们此次收获颇丰啊。”
听了这话,楚留香厚着脸皮道:“还好。”
他马背上翻身下来,又理所当然的牵她下面,谢窈默了两瞬,看着面前伸开的大手,最终还是接了下去。
楚留香的手干燥又温暖,因为从小练武的关系,他的手掌还有一些老茧,摸着并不那么顺滑,但却很有力,手上微微一用力,便将谢窈带了下来。
等其他人都下马后,楚留香才向姬冰雁介绍道:“这是曲无容曲姑娘。”
带着面巾的曲无容只露出一双眼睛,姬冰雁见状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接着又简短说明了情况,其中略过了曲无容容貌一事。
楚留香最后推断:“西方魔教如此大张旗鼓,他们的目的一定远不止如此,说不定他们的教主已经跟石观音交上手了。”
姬冰雁思忖片刻,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这样,那我们更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两人迅速达成一致,又没有其他人反对,再加上他们的食物和水都是现成的,现在只差上马就能立马出发。
姬冰雁犹豫片刻后,还是叫上了长孙红,彼时的长孙红脸上还有些恍恍惚惚,像是还没有从石观音老巢被人推了这个现实缓过神来。
对她而言,石观音是压在所有人面前的一块巨石,她们畏惧且又无力反抗。
如今这块石头突然被人移走了,人首先想到的不是跑,而是去摸摸那块巨石,想看看它到底还在不在。
长孙红现在就是这么个心理状态,听到姬冰雁的要求后,她也没想耍花招,而是顺从的为他们指明方向,只是在经过曲无容的时候,她往她那儿看了一眼。
曲无容没有理会,她的眼睛依旧是那么冰冷又镇定,哪怕知道长孙红要带外人入谷,她的眼神也没有丝毫变化。
是啊,她怎么忘了,石观音毁了她的脸,眼下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肯放弃这大好机会。
长孙红咬咬牙,又一个计划浮上心头。
临走时,楚留香叫了谢窈一声。
谢窈转头问道:“怎么了?”
众人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目光有些诧异,却并没多大意外。
只见楚留香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她道:“谢窈姑娘还是就此留下吧,此行本就与你无关,若因此事耽误了你的时间,那就是我的过错了,还是就此止步的好。”
“可是他们的婚礼,不是推迟到了下个月的二十八号……”
谢窈的声音越说越小,她看着楚留香有些担忧的表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你担心我?”谢窈望着他,忽然笑了,“你怕我也被石观音毁掉容貌?”
楚留香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忽然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烧,心也跳的有些快,他坦然道:“是。”
谢窈忽然想为难他一下,“那我一定要去呢?”
楚留香只好叹了口气,“那我也只好让你去了。”
这下换谢窈愣住了,她又问:“你不问问我理由?”
“我觉得,我大底应是能护得住你的。”
楚留香这么说道,显然这个答案让她十分满意,甚至连眉梢上都挂着笑。
她告诉他,“我初入沙漠时,石观音派人找了我麻烦,现在该轮到我找她麻烦了。”
找石观音的麻烦,这莫不是疯了?
听到这句话的长孙红简直要笑出声来,若非她现在受制于人,长孙红很想回她一句,就凭你?
若非那西方魔教来势汹汹,石观音又分身乏术,又岂会将王妃这一身份转交给长孙红,要知道那原本的龟兹王妃,本就是石观音假扮的,而那日王账内,他们要对付的也不是她长孙红,而是大漠女魔头石观音,不需要多想,长孙红便知道他们的下场。
只是这些话长孙红是不会说的,毕竟她现在可是巴不得那女人死在石观音的手里。
于是那声冷笑被她生生压下了,只是眼里或多或少有些讥讽。
胡铁花也觉得她疯了,他瞪着眼睛看她,可是谢窈的表情却又十分自然,自然到好像在说今天买了颗青菜。
他又看看那老臭虫,似乎也没有很担心的样子,于是那些劝诫的话在他的嘴里打了一个弯儿,又咽了下去。
得,老臭虫都不担心,我又担心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剧情再怎么改变,只要一点红见了曲无容,他依旧会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