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耀阳映入窗牖。
浮尘上下翻滚,宛若海底小鱼。
姜姜翻了个身,把被子掀到一边,企图让微凉的秋风吹走她正抗争的睡神。
她手往外一搭,床边的花瓶就被扫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门忽然就被推开了。
发出“砰”的一大声。
推门的是傅红雪。
映入傅红雪眼里的,是少女四肢大敞的睡姿和瘦长白皙的小腿。
傅红雪虽然不是风流浪荡子,可他也不算什么君子。
他一双眼没有挪开,上下打量着少女。
脖颈无伤,肚皮有起伏,呼吸绵长。
没死。
少女毫无所觉,努力地撑开了一只眼睛的一条缝。
她瞧见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日光烈。
少女拉过被子,盖住了眼睛。
侧翻身,继续蒙头睡。
傅红雪这才移开了眼睛。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觉得少女太没有防备心了。
明明已看到了他,竟还能翻身睡去。
可,这与他何干呢?
姜姜又翻了一个身。
“咚”的一声。
少女摔到了床下,惊慌又懵懂地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揽着床头的小几。
那张圆润白皙的脸皱成了杭州小笼包。
傅红雪却觉得她此刻的表情,像极了毫无准备一口闷下苦丁茶的孩子。
有点可怜。
又有点好笑。
少女对他的情绪一无所觉。
姜姜只觉得自己这一摔,震动从屁股开始,沿着脊骨一直冲到脑袋。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晃荡的,不清醒的。
恍恍惚惚好像看到那黑色人影退了出去。
连一句“你没事吧”都没留下就走了。
好一会儿,姜姜才缓过神来,洗漱更衣。
白徵筠和白芝韵不知去了哪里。
傅红雪也出去了。
姜姜看不见人,决定先寻个地方吃顿饭,吃完之后刚好可以去那裁缝店,把自己订制的衣裳拿回来。
衣裳很多,姜姜趁没人的时候转进了一条小巷,把它们都收进了行囊里面,好让自己空出一双手来,慢慢逛街。
这条街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走了,可看起来兴致还是很盎然。
直到她在路边的面摊上看见了傅红雪。
傅红雪叫了一碗面。
一碗阳春面。
虽然只需要五文钱,但是面条很筋道,葱油也很香,哪怕碗里一块肉也没有,也很是美味。
傅红雪吃得很慢,一口一口,慢慢地认真地嚼着。
一柄华丽的剑横在了他的桌子上。
“朋友。”
开口的赫然就是那江南霹雳堂的少主,雷星宇。
傅红雪慢慢嚼完嘴里的面条,才开口道:“我没有朋友。”
这句话,把雷星宇的下一句“不知朋友的那位好友,现在何处”堵了回去。
雷星宇的脸色一片青紫交加。
他想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都没受过这般折辱。
若是美人便也罢了,可以当作是情趣。
可这不过是一个比他差了不知多少的跛子,凭什么这样来对他?
“好,好,好。”雷星宇连连说好,脸上的表情却一点儿也不好。
他抽出自己满身华光的剑,指向傅红雪。
“拔出你的刀。”
傅红雪用筷子挑起面条,放进嘴里,握着刀的手还是放在桌上,动都没动。
雷星宇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有一种人好像就是这样的,总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受不了半丝轻慢,自己却对别人没有丝毫的尊重。
他的脸色更加铁青了:“你不拔刀?”
傅红雪还是先把自己嘴里的面条吞下去,才回他:“我的刀,不是用来耍给别人看猴戏的。”
雷星宇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一剑就把傅红雪面前的桌子给劈成了两半。
傅红雪还是坐在凳子上,慢慢地把筷子放到了一边,掏出五文钱,放到了小车边上。
他慢慢迈出左脚,拖着僵硬的右脚,步态怪异奇特。
雷星宇用剑指着他,大声道:“拔刀!”
傅红雪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我的刀,不是用来砍桌子的。”
雷星宇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是气急了。
傅红雪说完这句话,就慢慢地拖着脚步往前走了,不再看雷星宇一眼。
雷星宇大喝了一声,挥剑往傅红雪身后刺去。
他的剑风凌厉,破空声呼啸作响。
傅红雪还是没有回头。
——难道他竟不怕死?
——还是他有把握这一剑绝不会落到他身上去?
傅红雪走得并不快,那剑芒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背后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灼热。
“夺”一声,有火星溅起。
雷星宇只觉得手一麻,劲儿就散去了。
长剑脱手而出,居然被一支木簪子钉入了旁边的木柱上!
剑柄上只有被透穿的一个圆洞,除此之外,连一道裂痕都找不出来。
到底是谁,能够有这样准的眼力,这样深厚的内力,这样精准的控制!
若是这木簪子对准的不是这柄剑,而是他的喉咙……
雷星宇冒出了一身冷汗。
傅红雪却没回过头。
他的目光遥遥地看着远方。
“谁?”雷星宇握着自己被震痛的手腕,仓惶地转着身,想要在人海里找到发出那暗器的高手来。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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