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郊.朱家别院
“什么?!紫芝被抢了?!”
“那老八怎么办?他还等着紫芝救命呢?!”
偏厅之中,只见一白衣姑娘自太师椅上猛地蹦起。
她生得是桃羞杏让玉貌花容,说话却是咋咋呼呼毫无淑女之仪。
在她的另一侧,她家老爹无甚好气地横过她一眼,对她是既看不过眼又无可奈何,索性放任自流,忙问出自己想知道的,“冷先生,可知是何人所为?”
被称为冷先生的正是来自「仁义山庄」的冷大,今日他奉三位庄主之命,前来朱府道明个中缘由。
“说是一伙头戴罗刹鬼面的女子所为,她们个个身法飘忽,出手狠辣,还行动有素。”
“据那镖师所言,若非是赶时间,她们似乎还打算用上「化尸水」好毁尸灭迹。”
说着他一声叹息,十分沉重。
“亏得是来不及,威武镖局才有一个生者能得以幸免,找来「仁义山庄」求助。”
“只是等我们去到那里,除了收殓尸体,却是什么线索都没发现。”
白衣姑娘闻言嘴巴一撇,嘴里嘀嘀咕咕,“还说什么天下第一镖局,这么容易就被人一锅端了,”说完她小脸一垮,愁云惨雾道,“眼下丢了紫芝,要让老八怎么活?”
白衣姑娘的声音虽小,但在场的也没几个耳背的。
她爹就被她「只顾惜自家人,而轻他人性命」的态度给气着了,手上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杵,发出“咚”的一声巨响,连带着他浑身因富贵太过而养出的脂肉都颤了三颤。
“朱七七!”
“喜儿若非为了护你,也不至于被人暗害,非缺了「紫芝」一味不可解毒。”
“为父厚颜求了南山宋家许久,他们才肯忍痛割爱,假做贺寿之名,托威武镖局将镇山之宝「千年紫芝」送来。现在人一整个镖队都死了,你却毫无怜悯之心只在意老八?!”
“老八是我弟弟,他们是我的谁?”
朱七七想也不想就叫嚷出口,又因被父亲朱富贵责怪而心生怨怼,愤而迁怒道,“再说了,他们敢开镖局就要有脑袋别在腰间的觉悟,这世道哪个镖局还没遇过杀人夺镖,他们死了是自己没本事!”
朱富贵号称「活财神」,却不同于那些为富不仁的绅豪,他大把撒钱支持「仁义山庄」就是他仁义的表现,所以他根本听不得这话,做势就要打朱七七,“你还敢说!”
朱七七自小被她爹「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娇养长大,根本不怕他,还梗着脖子道,“你打,你打,你打死我好了!”
一想到因她之故而昏迷不醒的幺弟,她顿时悲从中来————小白菜啊地里黄啊,爹不疼了弟不在。
嗷一声她就哭出了声儿,“老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呜呜呜~”
朱富贵被她这么一哭,哪里还打得下去?
扬起的拐杖停在半空,随着他老大一声叹气又杵地上去了———慈父多败儿,他都唾弃他自己。
冷大一个外人不好掺和人家家事,只是看着这「雷声大,雨点小」的动静,不由得暗道,“朱爷连生六子才得一七姑娘,真是连根手指都不舍得碰啊。谁家幺儿出了事儿还能顾惜姑娘的?”
只是这也不关他的事儿。
小朱八危在旦夕,那伙儿鬼面女又行踪难觅,冷大只得出主意,“朱爷可能再请宋家援手?”
朱七七立马接口,“对啊,让他们再切一块儿!爹爹可许了南山宋家泼天的富贵,按理说一分钱一分货,货没收到自然要他们补货了!”
”哎呀。”
朱富贵一掌拍向自己的脑门,对朱七七的天真感到痛心疾首,“七七啊七七,你当「千年紫芝」是大白菜呢!那宋老儿将紫芝视作命根子,这切一块儿他都心头滴血,你让他再切一块儿?他会让你直接切他脑袋!”
这不行那不行。
朱七七当即火了,信口道,“切他脑袋有什么用?爹爹何不把切了我给弟弟入药?”
朱富贵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切你有用我早就切了,你是紫芝吗?”
“哼!”
朱七七着恼地别过身子,抱着胳膊生闷气。
朱富贵也不搭理,只管晾着她,微侧过浑圆的身子,正对着冷大道,“他人只知南山宋家送我的是寿礼,却万不该知道那是紫芝,想来那伙儿鬼面女是图谋日久。只是紫芝刚刚被夺,应当还未被人受用,冷先生你看,可有办法寻回紫芝?”
冷大一阵沉吟后道,“确实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说着他自怀中掏出一个节湘妃竹制的竹筒,盖子一拧,就见筒子底下睡着一条青色的小蛇。
他道,“紫芝伴青蟒,这紫芝生来难存于世,需得青蟒时时守护,而青蟒之所以能生得巨大且有灵性,也是靠着紫芝之气日日蕴养。南山宋家能被称为蟒家,便是因世代占据紫芝从而沾染了紫芝之气,方可驱使青蟒为己用,而这条幼蟒便是随着「寿礼」一道来的。”
朱七七在旁听得稀奇,忍不住探过头来看竹筒。
朱富贵倒是不觉得意外,因为宋老儿早在信里就跟他说会送个添头过来,只是他没想到是青蟒而已。
冷大接着道,“此时它尚未成气候,但我们或可借它搜寻紫芝的下落,听闻方圆十里若有紫芝的气息,青蟒必有所觉。”
朱七七当即双眸一亮,“给我!我去找!”
她说着劈手就夺过竹筒,拔腿便要跑。
朱富贵立马将拐杖敲得咚咚响,急赤白脸道,“你给我站住!还嫌闯的祸不够大吗?!在喜儿没醒来之前,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别院照顾他!”
朱七七一个回身,皱着鼻子做了个鬼脸,“爹爹开什么玩笑,我来照顾老八,他只会走得更快。”
这话说的是真没避忌了。
朱富贵给她气得仰倒,朱七七接着道,“我自己闯的祸我自己解决,我的弟弟我自己救!”说完她是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七七你给我回来!”
朱富贵吓得连忙站起,却是一身肥肉追赶不上,实是有心无力。
他在院子里气得是吹胡子瞪眼睛,却始终难以放下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扬声就喊,“有谁跟过去护着她?那丫头惯会惹事生非,这一眼不看着还不定要闯出什么祸事儿呢。”
朱富贵这声喊没有特意指定谁,但朱家别院藏龙卧虎,是别有玄机。
下一秒,只闻天边一道声音传来,听着像是幼童却甚是老成,“朱爷放心,有我在,定不教七姑娘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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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七七个大聪明,揣着竹筒就打算去杀人夺镖的案发现场。
为了争取时间,她直接点了家里的双驹大马车,然后又点了四名车仆,放下豪言壮语,“我要风驰电掣。”
结果一路的风驰电掣差点儿没给她颠散架了,下马车时她啥也没干,先哇哇吐了一场。这给车仆们吓的,好怕月钱被扣光。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朱七七一抬眼就看见不远处那一大片干涸的血迹。
只因暴露在空气中过久,那片鲜红早已发了乌,却依旧教人一眼便怵目惊心。
朱七七突然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不是人。
若非亲眼所见,她如何能知,原来杀人夺镖是这般惨烈,而她先前却还无心肝地说人没有用,难怪爹爹要骂她。
抽了抽鼻子,朱七七朝着那片血染斑驳的土地深深一礼,郑重其辞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杀害你们的凶手!”
言罢,她自怀中掏出竹筒,一把打开盖儿,巴巴指望着里头的幼蟒能给她指点方向。
奈何幼蟒只盘身在筒子底下岿然不动,若非偶尔还吐个信子,她都要当它是个假蛇玩偶了。
朱七七正要光火,突然就想起冷大先生提及的「方圆十里」,顿时气焰全消,“这是......超出你感知范围了是吧?”
她冲着竹筒讪讪然,眼波一转又突然道,“既然如此,要不我先给你指点迷津?”
自说自话间,她抬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镶着硕大东珠的鎏金簪,随手就把它朝天上扔去。
待簪子落地,骨碌碌转了两圈儿半,簪头所指的方向竟是出城的官道。
朱七七两手叉腰,自得一笑,“本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谓得天独厚,所以老天爷为了我指的路定是明路。”
这种话换任何一个人说都会有些不要脸面,但由朱七七之口说出,竟是那么理所当然。
谁让她是「活财神」的女儿,也是家中唯一的姑娘,父母双全,兄弟友爱,世间诸多苦厄如「亲缘淡薄」「衣食无着」等,都与她无关。
甚至就连这抛簪择路的荒唐行径,竟也真为她选了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