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人看到这样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一定会笑出声来。
他的粗黑络腮胡子把下半张脸都盖住了,但秀气的脸,一对剑眉长得过于整齐,眼里没有半点火气。
怎么也想象不到一个七分女相的人长着一脸络腮胡子。
黄二在旁边实在憋不住笑了,只得把笑咳嗽出来,咳得脸都红了。
看着林风的打扮,毛头的眉毛皱得像蚯蚓,沉默了片刻,最后吐出一句:“丑女人。”
听到儿子乱说话,黄二连忙把毛头的嘴捂住,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
林风听到“丑女人”这三个字着实惊了一下,瘪了瘪嘴,随后又平静下来。
一些大人看不穿的伪装,小孩子反而能一眼看出来。
“我也觉得奇怪,有没有画眉的,我把眉毛连成一字眉试试。
这样粗狂的长相才能假扮成三父子。
在江湖的时间越久,认识林风的人越多,她还得想办法逃开某人,假身份是最好的伪装。
因为那人的眼线是林风见过最多的。
“没有画眉的,锅底灰倒是有很多。”毛头连忙答道。
“你娘房间里不是有一盒吗?”黄二记得自己之前又给媳妇买过一些女儿家用的东西。
“那是娘用过的。”
林风坐在门槛上,看着自己新画的眉毛,它像是趴在额头上的一条大蜈蚣,皱皱眉还在不停地掉锅灰。
就这样,一行父子三人,带上六头畜生去了另一个山头,在那个山头黄二曾经见过金龙帮的人。
像是在为谁挖墓。
一锹锹血染成的黑土垒成一座座腥臭的小山,能听到成百上千蛆虫在他们的身体涌动。
所有人都穿着黑衣服,用布条掩住鼻子,充满期待,牢牢地盯着地上的一个大洞不放。
这不是为谁挖墓,也不是盗墓。
这是乱葬岗,尸体随便一丢,鲜血把黄土浸红浸黑。
都扔到乱葬岗了,自然没人白费力气挖墓,也没有人想要到这群孤魂野鬼的地方找到什么。
第一个箱子终于出来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接下来又是新的紧张。
带头那人跳到大洞里,抹掉箱子上一层黏糊糊的黑土,打开箱子,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翻过一个山头之后,黄二带林风找到金龙帮的人。
要一百两才能买一个人头,到现在只有六头畜生和一锭十两的银子,六头畜生怎么卖也不过一百两,怎么能买三个人头。
但是林风说他们都可以进金龙帮,黄二对此也是半信半疑的。
那自称是金龙帮的汉子确实穿着金龙帮独有的龙纹衣服,只不过全身黑,和林风之前看到的不一样。
黄二叫他“黄大哥”,看来两人是黄家村的老乡。
黄二在黄家村的人缘也是好,跟谁也能聊两句,自然也和这个人闲聊过,两人说亲念旧推脱了半天,才能买两个人头。
见此,林风便说是要把毛头送到外公家里去。
毛头听到这里就不乐意了,又开始哭天抢地的,黄二准备叫停捂嘴,但林风拉住了他。
“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弟一哭起来没完没了,要是捂他的嘴,反而哭得更厉害,既然金龙帮容不下,那还是带着东西走吧。”林风说话的声音更粗了。
哭声震天,不远处的乱葬岗不由得更加紧张。
那位“黄大哥”害怕上面怪罪,连忙捂嘴,但是他们还是派人过来了。
又是一个穿着全身黑,带有龙纹衣服的人。
“二当家,他们也是好意要来咱们金龙夺镖局,只不过这小孩太闹腾了,还请见谅。他们这就要走了。”
“连三个村里土人都拦不住,该死。”
“嘭”的一声,黄大哥吃痛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左腿不住地□□。
林风知道他的腿已经断了,也知道他们已经找到了生辰礼,要不然怎么会如此紧张,紧张到不能有任何风吹草动。
只要有,就把草砍掉。
二当家慢慢地把刀插进身后的刀鞘内。
在场的人,除了林风都忍不住为这快刀鼓掌,他们根本没看清刀是怎么出鞘,怎么打断黄大哥的腿而不伤他半分血肉。
林风本应该一起鼓掌,但是心中觉得这人刀法实在差劲,抬起手硬是拍不下去。
好在那个二当家并没有注意到他。
虽然旁人像瞎了眼一般,但林风看到了,二当家是用左手食指套进刀柄后的铁环,手指一摇,重刀凭借自己的重量掉到黄大哥的腿上,刀背狠狠砸到黄大哥的左后腿,要是及时接骨敷药,这条腿就能恢复如初。
这根本谈不上什么刀法,就算是个小孩练一两年也会了,实在不值得夸耀。
见到这位金龙帮的二当家,黄二也忍不住发虚:“二当家,是俺没有调教好,还望二当家饶命。”
转头又向黄大哥哭道:“黄大哥,真是对不起你,俺愿意砸锅卖铁也要治好大哥的这条腿。”
黄二做了三个月的土匪,他坚信做土匪也要讲道义。
他从来都没有对不起黄家村的人,只会离得村子远远的客道上劫持,风吹雨淋,苦苦守了三个月才守到林风,就连下蒙汗药内心也经历过一番挣扎。
如今为进金龙帮,让老乡得罪了上面的人,还断了一条腿,他感觉自己就是千古罪人。
断了腿,躺在地上,额头上凝成豆大的汗珠,“二当家,是小的驻守不当。”
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三个飞镖,这是要三个人的命,可是最后手软了,飞镖射向林风旁边的一棵树上。
无人察觉,当时有几片枯叶飞过。
顺着飞镖,二当家看到了林风身后的六头畜生,眼睛突然睁圆,呵道:“把这三个人押下去。”
黄二父子三人马上被人控住了手脚。
“二当家,俺只想加入金龙帮,现在俺不了,俺带来的银子和畜生都留在这儿。”黄二急得哭了,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
毛头使劲挣脱,脸上崩出青筋,边吼边叫,直到有人在他嘴里塞了一个布团。
三人被绑在一棵大树下听候发落,旁边有一个看守的人已经睡着。
“你松绳绑的本事呢?”
“现在还不是时候。”
黄二听到这个回答,气不打一处来,“那是什么时候是时候?非要等到一起死了才是时候?当初就不该相信你的什么鬼话,说什么一定能进金龙帮,现在也不至于这样。黄大哥也是好不容易进了金龙帮,现在还断了一条腿,他们肯定不会给他治,你说这怎么才好啊......”
“你看到刚才的三个暗镖吗?”
黄二顿了一下,又坚定地回道:“救他的腿是一回事,他想伤俺又是另一回事,再说不是没事吗?”
林风不想说那三只暗镖都是下了狠手,是要取人性命的暗镖。
伤人和伤人性命不一样。
“你们还想加入金龙帮吗?”
“想。”黄二说得没有之前坚定了,但他还是坚持自己原来的想法。
毛头只能使劲点头,见到金龙帮这么厉害,他比原来更想了。
“那就再等等。”林风感觉有筹码相信,但是事情没确定之前她不会说筹码是什么。
“等什么等,你给我说清楚,要不然……要不然我就……”黄二说不下去了,他头脑还算清楚,知道不能把林风怎么样。
“很好,就这样不要再说了,我要睡了。”林风说完眼睛就闭上了,她还真的要睡觉。
“你这个冷血无情,不讲仁义道德的恶人,你……”
“嘘”,林风仍然闭着眼,把食指放在嘴上,微笑着淡淡说出:“我已经忍了很久了,再说话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虽然是春风般的微笑,但黄二感受到的是彻骨的寒冷。他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不是说说而已的人,他只要再说一句,舌头就没了。
口渴了心累了,静得可怕,林风已经靠在树上睡着了。
黄二实在不明白,在这么紧急的关头,林风是怎么睡得着的。
刚才自己已经讲道理了大半天,这个人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够心平气和地睡觉。
林风说了会让黄二进金龙帮就一定会帮他如愿。
抱怨是没用的,还不如睡觉。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毛头塞着布团的嘴又发出呜咽声,示意黄二用嘴帮他把布团咬下来。
黄二看懂了毛头的意思,然后把头扭到一边,眼睛一闭,也睡觉去了。
深秋的风,把所有的热闹都吹成灰冷色。
微凉的叶影斑驳在脸上,耳鬓发丝化作情人的手轻抚脸颊。
去年的这个时节,在枯叶地上,他第一次亲了林风。
当时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不知道这是在林风的掌握之中。
林风赶去一些无聊的思想,回忆起刚才被带走时看到的场景,六头畜生被牵到一旁的马棚,有两匹马在吃上好的牧草,其余的畜生在吃下等的麦麸。
黄二父子三人松了绑,被带走了,带他们走的人还是穿黑衣龙纹的衣服。
直到现在,林风看到的所有金龙帮的人都是穿黑衣,他记得金龙帮一般都是穿黄衣的。
“大哥,你们的衣服咋都是黑色的?”林风问道。
“兄弟你是不知道呀,是帮主......”带他们走的那人叹了口气,警觉到有些话不该说,“虽然咱们是一个帮派,但是帮派也是有情有义,帮里有弟兄遭了敌人的暗算,帮里的人都换上了黑衣服。”
他们三人被带到一临时搭建起来的草屋内。
一身穿黑披风的人默默望向窗外,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因为经受一种人世间最痛苦的悲伤,他的头发白了许多。
即使发现了生辰礼也不能阻止这种悲伤半分。
那人转过身来,是一张熟悉的脸。
这是他以为再也看不到的脸。
龙胜。
在小酒馆的那一夜,他没有被逍遥仙人杀死。
林风一直很迷惑,为什么逍遥仙人会上鹰连天的当,跑出去追龙胜。
现在他明白了,在逍遥仙人追着龙胜跳出窗外之前,她已经明白生辰礼是鹰连天监守自盗,她要找的并非是龙胜。
但当时逍遥仙人还是追出去了,目的就是让敌人放松警惕。
就算是再厉害的人也不会再敌人警惕意识最高的时候出手对付,厉害的人不是傻子,他晓得怎么为自己节省力气。
如果是林风来办这件事,也会这么做。
待鹰连天杀死了自己的相好,逍遥仙人才百分百肯定是鹰连天监守自盗,并且这个人已经为还没到手的珍宝得意忘形,这个时候便是出手的最好机会。
可惜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鹰连天的大徒弟洪飞会出手害自己的师父。
整个金龙帮的衣服黑成一片,这又是在祭奠谁?
在看到马棚里的两匹马的时候,林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接下来就是让这个飘忽不定的答案变得实在。
龙胜命人带来的三个人已经到了草屋,他收起悲伤,回头注视着这三个人。
如炬的目光牢牢地钉在林风身上,还有她下巴上的胡子身上。
林风曾经是小酒馆的店小二。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预告,明天男主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