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克道，“乌蕃这么偏西的地方，就是真有绝世高人，也算不得中原门派了。”

李成华道，“三百年前姜夷王朝立都于乌蕃，此地才是中原。”

徊黎道，“乌蕃与西戎离得不远，平日里多有往来，御虚山若真维系至今，怎的我从未听人提起过？”

李成华道，“姜夷灭朝后御虚山为自保封门不出，少再收徒，知道的人也就越来越少。”李成华又对闵克道，“方才小友不还惆怅自己未能完成令尊和侯爷的心愿？你去盗图，一来能帮侯爷得偿所愿，二来救人性命乃侠义行为，令尊也定然欣慰。”

闵克道，“这话说的倒有理。只是我对御虚山一无所知，如何敢随便答应？”

李成华道，“御虚山门乃是名门正派，贫道保证最糟也就是被训斥一顿，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上山之后，也不过劳烦二位小友替贫道拖延时间，至多半个时辰，不会更久。”

闵克笑道，“我以为道长要我俩做飞贼，原来只是拖延时间。如此简单，我们快去快回。”

李成华便和闵克徊黎二人商议如何偷盗。他讲自己计划讲出，“御虚山虽封山多年，但他们还留了个后山小门，每天都放下天梯叫山下农户送菜。咱们就假成三个菜农，趁机混上山去。”

三人冒雨撑船，借风疾行百余里，申时才来到一处远离人烟的村旁停下。这小村树木极多，几点茅草小房淡黄的屋顶掩在繁茂绿叶里，若非早知此处有人家，定然不易发现。

李成华带着闵克徊黎进村，村里只有七八处房舍，一眼望得到底。因下着小雨，村里并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披着蓑衣的老翁正往车上捆着蔬菜瓜果。

李成华上前拱手行礼，“无量天尊。”

老翁见有道士出现，也回礼道，“道长是来问菜的吧？今日一早就下雨，菜便摘得慢了些，劳烦道长亲自跑这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李成华道，“无妨无妨，这回就不劳烦乡亲跑一趟了，贫道亲自带回去就好。只是贫道和两个道童未曾带伞，天凉受冻，不知能不能卖我们一些衣物斗笠？”

闵克掏出银子给他，那老翁似乎看不大清，摸了好几遍才道，“需要多少你们尽管拿就是，不用给这么多钱。”

说罢老翁带着他们进屋，三人把农人的粗布麻衣套在外头，戴好斗笠蓑衣便赶着菜车出了村。

闵克平时坐惯了马车，还是头一回赶牛、披蓑衣，“这牛车走得也忒慢，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御虚山？”

李成华一指侧边山壁，“这不就是御虚山？”

他们身侧石壁足有百丈之高，如斧劈般垂直耸立，上头灌木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顶。

闵克道，道长莫不是和我开玩笑？这么高一座悬崖，别说是人，就是猿猴也未必爬得上去。”

李成华道，“这里御虚山的后山，离前头山门有百里之远，若非御虚山门人是绝不可能知道这处入口的。”

徊黎问，“那道长也是御虚山人？”

李成华道，“前尘往事，不易再提。这么多年过去，贫道垂垂老矣，他们肯定认不出来，二位小友尽可放心。”

三人赶着牛车又走了许久，山雾越来越浓，闵克起初以为天上打雷，要下大雨，后来才听出耳畔所响并非雷声风声，而是一阵轰鸣水声。一道山涧飞流而下，如银白飞练将山壁一分为二，而天梯就藏在山涧水后。

山涧水后空地处已有个白衣青袍小道士等候多时，他上前迎道，“今日下雨路滑，我还以为老伯不来了。”

李成华瞧着小道士沉吟半晌，嗫嚅道，“路虽滑了些，但总还是要来的。”

三人把牛车上菜筐米筐卸下，搬进涧水内的天梯。所谓天梯是个拿缆绳吊着的小台，凉亭一般大小，小道士一拉铃铛，上头便有人将台子往上启。

天梯缓缓往上行了百米之高，最后在一处小门处停住。闵克往下看了一眼，山外状似断崖，一大半都都已笼罩在云海之中，如临仙境；山殿宇瓦顶结霜，处处遍生松柏，清简肃穆。

小道士指挥二人把菜搬到厨房，临走前吩咐他俩搬完自行下山。

李成华看他走远，便赶忙脱了笨重蓑衣藏在筐里，“想不到这回行事竟如此顺利。贫道这就去偷图纸，若有人来问就说贫道去了茅房。你二人搬完菜在天梯等贫道就好。”说罢他身形一闪，转眼就没了踪影。

二人依言把菜搬到厨房，搬完时天色已尽黄昏，

闵克和徊黎坐到天梯上，俯视断崖下落日敛光。

闵克道，“我家的园林里有许多假山，以往看着也觉得不差，但今日见过真正的山川高耸、云海翻腾，才知是怎样一种豪气万千，当真叫人难以忘怀。”

徊黎道，“李老道回不来，在这干坐一宿再叫道士骂上一顿才真叫人难以忘怀。”

闵克摇头叹息，“难得爬得这样高，你这小妖人也忒煞风景。李老道不回来，急也没用，难不成施个法召他回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渐晚，李成华仍旧未归。这回闵克也坐不住了，“怎么还不回来，我们莫不会是给李老道耍了？”

徊黎道，“李老道说他至多半个时辰便回，但现在走了少说有两个时辰，我看不妙。但他若想捉你早就动手了，没理由让我们在这等这么久…”徊黎忽地神色一凛，压低声音道，“不好，有人来了。”

闵克吃了一惊，两人连忙躲到柱后，谁知来人听力不俗，朗声喝道，“是谁！”

闵克余光暼去，来人一共五个，为首者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身着青袍蓝衣玉冠、腰饰蔽膝金穗红绦，与其说是个道士，不如说像个神仙。另外四个年轻的穿着白衣青袍，和他白天见到的小道士一样。

为首者一摸长须，又道，“小贼何必躲躲藏藏。”

闵克与徊黎对视一眼，只得从柱子后走出来。

不等他二人开口辩解，那为首的老道便指挥是个小道拿人，“想不到那叛徒竟还带了两个同党，给我拿下。”

他身边年纪最大的一个窄脸道士应声纵身上前，随即右掌倏出，朝闵克袭去。闵克下意识转身就躲，另外三个道士又从旁逼到面前。

闵克心道，“这几个臭牛鼻子武功显然在我之上，徊黎要对付年纪大、功夫更好的那个，恐怕没法分心帮我。我以一打三占不到优势，但好在他不晓得我到底有个几斤几两。都说道士心善不下杀招，我先佯装只会些粗浅功夫，再出其不意，凭全力对付他们，再拿袖箭去射那个老的，打他个措手不及。”

闵克全力闪避，以最基础的招式还招。三个道士果真以为闵克确实会些粗浅拳脚，不是自己对手。他们的武功虽算不得上乘，但对付一个十六七的少年倒是绰绰有余。

这几回合之下，闵克已摸透了这几个道士的武功路数，他们端的架子倒是舒展好看，但大部分都温吞有余，攻势不足。他身形猛得一转，突然打出极迅猛的一掌，直取一人心口。

那道士大惊失色，堪堪躲过才只被擦到肩头。闵克又趁两旁道士露出破绽，猛得飞起一脚，朝身侧另一个道士的屁股踢去。

那道士没想到他如此不讲规矩，出招分明向着师兄，挨踢的却是自己。他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哎呦一声被踢得扑倒在地。其余两人也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闪身防御。

另一边徊黎直迎上前，拦下窄脸道士一掌，三招之已然内转守为攻。

那窄脸道士武功奇高，出招速度亦不慢，但徊黎显然更胜一筹，对方所出拳掌竟没一招来得及挨到他身上，便被徊黎更为凌厉迅猛之攻势反制。

一旁老道眉头紧锁，闵克所用招式虽然看似稚拙，实则一招一式极为精妙，非正派武学大师不能传授，但徊黎招式看似杂乱无章，实则狠厉歹毒，招招瞄准对方命门。

几个道士不敌，连忙退到老道身边。那老道冷哼一声，二人只见那他青袍一闪，竟在瞬息之内贴近徊黎近侧，他手中拂尘袭向徊黎面门，徊黎脚下重心一转，以鹤步向后飘然掠去，仍免不了硬接了老道半招。

只这半招，徊黎就已被激得周身内力沸腾，眼见退无可退，只得强忍着胸口隐痛拔剑出鞘，以双剑相交竭力抵挡那老道的拂尘。

老道手中拂尘往前再递一招，竟是如盘蛇般以拔山之力将徊黎左手之剑卷得脱手。

闵克见势不妙连忙飞身相救，他从后方一掌贴上老道后心，以他义父所教的天轮经去吸他内功；另一手弹指触发机簧，三只袖箭齐射而出。

老道闻风侧身躲避，却还是给他袖剑划伤衣袖。他回身朝他击出一掌，运足内力将两人震开，“就凭你们两个邪魔外道，也敢到我御虚山撒野，真是不自量力。”

徊黎以剑支地，面色已然一片苍白。闵克遭那老道一震，也是无力再战。

闵克啐出一口血沫，朗声道，“真是好笑，不问青红皂白就以多欺少欺负我们两个晚辈，你御虚山的老牛鼻子倒是磊落。输了四个说我俩不自量力，现在还污蔑我们是邪魔外道。”

老道身边的窄脸道士叫道，“我师父乃是御虚山六座开阳真人，尔等鼠辈休得无礼！”

开阳真人拂尘一指徊黎，“只攻不防、转击为伤，伤人伤己、愈伤愈强，这功夫我一看便知是‘涅槃决’。”他又指闵克，“你刚刚那一掌虽打得不怎么样，却分明吸了我内力，定是邪功‘天轮经’。我说你二人是邪魔外道，何错之有？”

徊黎猛得转头问道，“你当真用的天轮经？这是我天飞宫的不传秘法，你是怎么学到的？”

闵克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计较这个？若不是你师尊勾引我义父学这魔功，我才懒得练呢。”

开阳真人冷哼一声，“亏得你二人修炼时间尚短，否则又是两个为祸苍生的魔头。”

闵克叫道，“哎哎——你这老道好不讲道理！你分明不曾见到小黎伤人，我却见到你出手打得他受内伤，自己为老不尊欺负小辈，还要趁人之危叫人来拿我们，到底谁是魔头。”

开阳真人问，“有一个知晓我派隐居于此、扮做道士形象的妖人指使你二人来偷我御虚山宝物，是与不是？”

闵克道，“是又如何。”

开阳真人咬牙切齿道，“那妖道是御虚山弃徒，三十年前就因偷盗掌门玉印被逐出师门。如今他卷土重来，方才还一连杀了我御虚山十四个弟子，我不现在你就杀已是轻饶。许平张雁，速速把这两个魔头压入地牢，等抓了叛徒交由掌门人一并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