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食这玩意,我也就小时候住院的时候吃过,无非就是藕粉豆浆牛奶米糊这些易入口好消化的食物。然而我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苏梦枕——他的一条腿上裹满了厚厚的纱布,腰腹处还被一条约束带绑定,也就枕头的地方能稍微垫高一点。这种情况下总不能让他自己吃吧?我推来算去让陆小凤喂苏梦枕的概率是多大,结果陆小凤这家伙跟他聊了两句就跑路了,说要接着探寻世界的美妙。叶开跟他一起走的,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那么快。也就阿飞同学留守在我身边,我跟他一起出来购物时说了这件事,他那双从来不会抖的手顿时像得了帕金森,我都害怕如果真的喂了会不会一勺子糊苏梦枕脸上。
算来算去,似乎只有我能胜任这件事了。小苏同志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我感觉我都有心理压力。万一他觉得烫了或者快了不会骂我吧?虽然知道苏梦枕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每当他盯着我时,我都会想起高中时扒着后门盯我的教导主任。
苏梦枕说想看看书,但我觉得他应该先认认字。我当时问他要看些什么类型的,他叹了口气,道:“我之前与这里的大夫交谈,询问年号和皇帝的姓名,他们告诉我没有皇帝,如今已是人民当家做主的时代,想必这里应是千年以后的未来。我很好奇由大宋至今都发生了什么事,小妹能否帮我带些史书查阅?”他俨然将我当做了他的兄弟姐妹。
这不就是上下五千年嘛,我还能把我历史课本找出来呢,不过上面的人物肖像被我画的乱七八糟。我果断放弃了翻书柜的想法,对他道:“好,我去书店帮你买,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即使再普通的脸,只要那双眼睛一看我,我就不由自主地有点心虚。他柔和地笑了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总是不敢看我?”
也许是因为画风不符吧,我暗搓搓地想。苏梦枕这个人,重伤不能动的时候我敢对他嚣张一点,但当他好起来后,无论长得多么平凡,笑得多么温和,给人带来的压力都是巨大的,和我这种平头小老百姓天生合不来。
我和阿飞走进超市,本着帮苏梦枕采购病号餐的目的买了一大堆零食。他无言地望着我又往购物车里扔了一盒巧克力,道:“你这已经是第四盒了,家里不是还有没吃完的吗?”
“可这是新出的奶茶口味啊,刚才那几盒是不同牌子的,味道也不一样。”我振振有词地说,“家里的再过两天肯定就吃没了。小阿飞,我看你是真的不懂哦。”
“懂什么?”他疑惑道。
“一旦进入超市,那肯定是有多少买多少,因为下一次出来买东西就不知道是哪个猴年马月了。”我推着车子逛到奶粉区,有点头晕,“羊奶粉和牛奶粉有什么区别吗,骆驼奶粉又是什么,为什么这个罐子这么大这么便宜,那个那么小却好贵?”
阿飞看了一眼也头晕:“你要给苏梦枕买奶粉吗?”
“市面上的牛奶只能说是饮料吧,他现在这个状态我不确定能不能喝。”我蹲下身子拿出一罐看配料表,“一会再去看看豆奶粉和麦片好了。”
旁边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小姐姐走过来面带笑容:“你们好,两位是在给孩子买奶粉吗?”
啊这……我差点把手里的奶粉扔出去。阿飞还比较镇定一些:“是给病人买的。”
小姐姐推荐了一款货架上的进口奶粉,我跳了半天没够到,阿飞在我身后帮我拿下来,我看到他的身高,想了想他的剑法,再一次放下硬了拳头的心灵。
买了一堆手残星人也可以完美冲泡的好物,我兴致勃勃地要去帮苏梦枕挑杯子。视线从自带勺子的咖啡杯、自带吸管的保温杯上移开,我突然找到了最适合他的喝水神器!
“……我一定要用这个喝吗?”曾经叱咤风云的京华第一帮、七十一股烽烟、三十八路星霜、廿一连环坞的总瓢把子,如今有一点点不情愿地反问,声音更是因为染病带着惹人怜惜的低哑,苏梦枕别过脸——现在倒是他不愿再看我了。
“别呀哥哥。”我双手捧着‘杯子’,恭恭敬敬地递上去,“我已经试过温度了,不烫不凉,你现在这个姿势也不用怕洒出来,还可以自发控制喝的速度,而且只有你我两个人,你也不需要顾忌什么。”
是的,阿飞在看到我买的水杯后找了个借口也逃了。我看着小苏同志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一声,两只眼睛瞥我,便知道他同意了,把奶瓶凑到他的嘴边。
想不到吧,我给苏梦枕准备的杯子是一个大号奶瓶!他抱着奶瓶,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苍白的脸颊似乎因气赧泛上艳红,略微起皮的嘴唇含住奶嘴——看来明天送饭的时候需要给他带个润唇膏,病房内暖风太热了有点干燥。咕嘟咕嘟地把冲泡的奶粉咽了下去,末了移开时嘴边还有一圈白沫,睁开眼睛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望向我:“你……”
“我怎么啦?”我悄悄地打开手机摄像头,若无其事地偷拍了一张。其实苏梦枕这个人,也挺好相处的嘛。
他偏过头不说话。我把奶瓶放到一旁,将新买的书拿出来念:“绍兴和议以后,宋金双方达成了……”读着读着,就瞧见他的脸又转回来了,那双眼眸深处,燎起了比光更闪耀的东西。
我把书一合,不讲了。他轻轻咳了一声,我故意问道:“你咋啦?”
他幽幽地看着我,道:“继续。”
“先等会。”我把刀从袖口掏出来一半,“给你看看你的老婆,现在是我老婆了。”
他立刻就带上了笑意,道:“那就在你那保管着吧,可要小心别伤到自己。”
直到晚上我才走出医院,手机忽地震动一下,一打开显示老乞丐v信给我转账0.01元,备注写着送人来了。
加上新来不久的陆小凤,我这边都四个人了,怎么还来。我的好心情一扫而空,立马从他的微信号找到他的电话,拨过去抱怨道:“能不能给我送个有钱的过来啊,不求花满楼,姬冰雁那样的就行。”
“那你首先得是楚留香才召唤的过来吧。”老乞丐呵呵笑了两声,表示这事没得商量,“麻溜点赶紧来吧,这个人是你命劫的关键一处。”
“现在?”我抬头看了看深更二半夜的,“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在哪里?”
……
我好不容易爬到山顶,手里还拿着根树枝拄着,身旁跟着赶来的阿飞和叶开,气喘吁吁道:“自杀的方法那么多,我为什么要选择爬山?”
阿飞拍了拍我的背:“好些了吗?”
叶开凝视着山顶少林寺紧闭的大门,道:“确定是这里吗?只怕现在只能用轻功翻进去了。”
“能飞上去吗?”我丢掉树枝,深吸了一口气。两人点头,我看叶开跃跃欲试的样子冲他一招手,“好兄弟,带我飞!”
他搂住我的腰,对阿飞笑了一下,踩着寺庙的墙就飞了上去。“哇,好酷!”我揽着叶开的脖子,眼睛偷摸地睁开一条缝,看着离地面越来越高,兴奋地对阿飞招手。我们刚一落地,不远处就有一个小和尚机警地问:
“是在那里?”
我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叶开道:“白天时我们练功总觉得自己不够努力,想趁着现在到外面再训练一会,可以让我们出去吗?”
“当然不行。别卷了别卷了,你们这些俗家弟子怎么比我们还用功啊。”小和尚抱怨道,“快回去睡觉吧,不然我就上报主持了。”
“好好好。”我们应付着他,向里面走去。
“老乞丐说在子夜十分,少林寝舍,会有有缘人出现。”我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生,留着长发,穿着长袍,身侧还配着剑飘在空旷的走廊上,急忙拽了拽阿飞的衣袖,“你们看那边。”
阿飞和叶开都向那边望去,只看到一个背影。“我们跟上去,看看他要去哪里。”叶开道。我点了点头,向他的方向跑过去。
我们跑到寝舍后,发现这里只有一片湖,那个少年失去了踪影。我蹲下身,伸手舀起一捧水:“他怎么消失了,难道他会忍术?”
“或许,他躲进了水里。”阿飞看向湖面上的倒影。
我凝视着水里的自己,感觉水里好像也有个人在跟我对视——不对,是真的有人!湖面渐渐泛起涟漪,一座小山似的身躯显露出来,我手忙脚乱地向后退去。
“是河伯,还是水鬼?”叶开居然还挺有兴致地盯着瞧,“难不成是水猴子?”
阿飞绷紧了身体,蓄势待发。我慌乱地爬起来,看着水里浮出的人越走越近,‘他’的头是扭曲的不可名状物组成的,手和蒲扇一样大!
“有鬼啊——”难不成那个少年已经被他吃了?!我惊恐万分地想,简直三魂丢了六魄,赶忙牵过他们其中一人的手,也没看清是谁,用尽毕生绝学飞快的往外跑去,真是邪了门了,那个老乞丐给我算的命劫,不会就是这个鬼吧?
我跑到寺门口,轻轻拍抚小心脏:“差一点咱们就要翘辫子了,快带我飞过去。”
他闻言揽住我一飞冲天,稳稳当当。我刚想夸轻功进步了,却感到放在腰上的手有些僵硬。不解地抬头一看差点当场升天:我居然把那个水鬼拉出来了!
刚要尖叫出声,他把我放在地上,捂住了我的嘴。“你不要害怕。”那个水鬼对我说,声音温厚。我抓住他的手指,心想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张脸了。著名心理学家阿瑟·阿伦提出过:一个人在紧张的环境中会不自主的心跳加快,当他遇上了另外一个人,就会把这种心跳加快解释为自己对对方心动。对他心不心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心要是不动那就是真见鬼了。现在望去,那个人只是头上顶了几根水草,在夜晚的映照下,看起来有点瘆得慌罢了。他五官很是周正甚至可以说英伟,身躯雄健,一双手要比常人大上很多。
我示意他放开手,他抱歉的对我笑了一下。我踮起脚尖,把他头上的水草摘下来,这么一看果然顺眼许多。他全身湿漉漉的,衣物裹在身体的轮廓上——打住,这是我不花钱能看的吗。
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我突然想到:我拉着他出来了,那叶开和阿飞去哪了?
阿飞和叶开眼睁睁看着我拉着‘水鬼’跑远,又不敢太过惊动其他人,顺着我的逃跑路线又跑回大门那边。
不远处传来一个小和尚的声音:“谁在那里?”
叶开眨了眨眼,回他:“我们是突然心血来潮想来参拜的游客,可以让我们进去吗?”
“当然不行。你们赶紧出去吧,不然我就上报主持了。”小和尚不耐烦地走过来打开大门,嘀咕道,“什么人啊,怎么今晚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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