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用饭之事,众人在饭桌之上又见到了那位被言素称作何婶的人,何婶名唤何藻,关姨名唤关蕖,两个人一边端着菜一边进了饭厅,关姨一边数落何婶,说个没完,属于是只怕稍没有耐性的都要烦躁,可是何婶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任她去说,好似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但众人见她举手投足,行走之间却是内力深厚,极有本事,看样子本事功夫竟比言素还要高上一些。
那言素做完最后一道饭菜端上桌来,那道饭菜还带着腾腾热气,言素一进饭厅便瞧见关姨还在骂何婶,便率先走到前来,从两个人中间伸出手来将东西放到桌上,接着笑眯眯一左一右搭上两人的肩膀轻轻拍了拍道:“好了,咱们吃饭吧。”关姨这才闭了嘴,何婶急忙伸手夹了一筷子菜给她以作讨饶,关姨瞪她一眼,只是低头吃饭。
众人坐在桌前用饭,却见桌上菜肴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谁能想到这些菜都是言素一个人做的呢?玉楼等人有些不好意思,言素却不以为意,只是请客人动筷,淡声道:“若是不喜欢做饭,我又何必开一间食肆呢?诸位不必介意,动筷便是。”
说罢众人各自吃了,却不曾想这朴素的饭菜滋味竟与中午在酒楼吃到的那只叫花鸡一样颇有滋味,这叫众人如何能抵挡?自是宾主尽欢,杯盘狼藉,将饭菜吃到一干二净。
待饭菜用罢之后,众人只是坐在那里闲谈,不恕忍不住轻轻打了个饱嗝,她下山这么长时间,到时头一回吃到这样美味可口的素菜,一下子吃得过饱,打了个急忙用手去掩,显得有些窘迫,模样倒是可爱。
不恕见众人瞧她,有些不好意思,一张脸都红了,不由得清了清嗓子转移开话题道:“咱们……咱们吃了的话,那么,那个姐姐要吃什么?”
众人先是一愣,倒是言素明白她问的是谁,于是淡声道:“这个你不必要担心,我虽然不是特别喜欢她,但既然是我‘请’她来的,自然不会亏待了去,等我们用过饭后,便会给她送去。”
玉楼见不恕如此,不由叹了一口气,一旁的陈醉自是听到,侧身过去同玉楼咬耳朵:“你这‘好妹妹’倒是心善,只怕日后是要吃亏啊。”
玉楼听完陈醉所言,又叹一口气回道:“你既然说她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多看顾些的,这次空跑一趟,左右都是要回芥子居,到时我也将她带回去就是。”
陈醉点了点头坐了回去,众人便又休憩一会儿,随后四散了。
出得饭厅,言素将几人送到所居住的小楼之中,此时天色已暗,楼中亮起昏黄灯火,只听言素道:“我这山中也无什么别的东西,现在虽已日暮,但到底几位还不到入睡的时候,我这儿也只几样消遣打发时间的博戏而已,譬如这双陆和六博,若是有意玩,便自取来玩便是。
若是不想玩也行,这小楼后门出去便是藏书之所,虽没有什么精密玄妙的武功秘籍在,但这么些年来也收藏了不少话本或是游记,诸位若是有意,也可入内去看,只有一件事,看完之后需得将书籍原地放回,熄灯关门,旁的也没有什么要求。”
这言素甫一说完,一旁的不平不仄倒是开心,等到陈醉带了东西与言素出得门去,便急忙去抓玉楼与不恕去玩那双陆与六博,玉楼见得她们两个丫头兴起,又见不恕虽不曾说明,但眼中满是好奇渴盼的目光,跃跃欲试,便也顺着这两个丫头去玩了。
只是玉楼其实对这博戏并无什么太大的兴致在,也只是陪着三个“不”字辈的丫头玩了几轮,便推说有些累了要去外头吹吹风,这三个丫头玩得兴起,自然不理会她了,玉楼见不恕眼睛亮晶晶的,多少有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与烂漫,便笑了笑转身出去乱逛,等逛到后门时,想到言素所提及的藏书之处,便也忽起兴致,进得那藏书的地方去了。
玉楼进得屋中,将屋中灯烛点亮,只见得那小屋之中一股子书籍的古旧气味,中间还夹杂着各种驱虫所用的香叶等物,是以并不难闻。
那屋中书架陈列整齐,一样一件都按照各种类别与年份等归类齐整,玉楼行到那读书的小桌前又点了桌上的灯烛,见那桌上也是干净,想来是有人定期打扫的缘故。
她坐在这小桌的蒲团之后,举目四望,只觉得那些书架高不可攀,显得分外高大。于是站起身又看,先是瞧到医学一类的书架,便起来去拿了一本随手翻阅,却是她先前瞧过的,不免失了兴致,又将书原处放回,秉烛在书架之间小心来回穿梭,只是漫无目的四处寻找。
寻到最后却在一处写着“杂记·游记”的书架之上瞧见了一本名唤《万里游》的游记,那游记名字本无什么稀奇,稀奇的乃是那游记之中夹了一张数指见宽的长条纸,歪歪斜斜从书页一旁挂出来小半截。
这本书本是不太容易叫人发现的,盖因这书搁在角落的书架之上,本就隐蔽,若非玉楼闲逛,只怕是轻易见不到的。
玉楼见那书籍纸张已有泛黄,但那长条纸张却还是雪白一片,又见那书籍似乎叫人反复翻阅,想来是值得一读的读物,不免有些好奇,便取下这本书来回到桌前,先将那书翻到夹着白纸的那页,却见那一张白纸上只写了寥寥几字。
——“大漠风光无限,见字心向往之。”
那落款处落的却是“雾林客”三个字,字都是好字,端正有力,横平竖直,是极漂亮的一手小楷。
玉楼将那纸张拿到一旁,搁在桌上,却见那书页上乃写的是“西域漠篇”四个大字,玉楼将书往后去翻,缓缓读了起来。
“某八月十七日自婆叶村向西北而行,轻骑简装出重山,渐履至无人之境……”
这本游记的作者用词精炼,描绘生动,读起来却是十分有趣,无怪有许多被反复翻阅的痕迹,而在这游记之中,玉楼还瞧见有人以笔批注其上,期间夹杂着“此山甚是有趣,若有一日得见,可以一观”,亦或是“天下当真有如此神奇之景”云云。
这字迹玉楼瞧了只觉得有些熟悉,但又与那白纸上的字迹并非同一人,可一时之间玉楼又想不起来,便也作罢,一气读下去,只觉得那些批注实在有趣,竟带着些天真可爱。
玉楼一气将那《万里游》的西域漠篇读罢,将那白纸原样塞回书中。坐在桌前暗叹,只觉得写这书的人文笔甚好,不免生出好奇之心想要去看看这书的作者是谁,可这书年代古早,也不知是当初保护不当,亦或是旁的什么原因,那笔者的姓名年代不是叫墨点污了,便是让虫吃了小半,玉楼见此,不免有些可惜,只好暗叹一口气,打算从书的第一页看起。
正在这时,玉楼却忽的听见门外传来有人呼喊的声响和人行走的声音,以及她极为熟悉的笃笃声。
“啊,屋子里有人。”玉楼只听见外头有人喊了一声,是言素的声音,“是谁在里面啊?”
玉楼听到这声音便即起身,行到门前将门打开,却见门口站着言素与陈醉两个人,不由微微诧异道:“言素前辈。”
言素却是对她点了点头道:“我来找本书。”
说罢便与陈醉一道行了进来,直往角落里走,玉楼见言素熟门熟路拐到那写着“杂记·游记”的架子跟前,举着灯烛翻找,似是在找什么书,自认识以来,言素从来都是从容淡定的模样,却是头一回瞧见她有些慌张。
“奇怪,奇怪,去了哪里?”言素念叨几句,目光在书架之上来回扫视。
玉楼见她匆忙,便开口问陈醉道:“怎么了?”
陈醉将头转向玉楼那里,也有些焦急道:“要找一本书,很是重要,书名唤做《万里游》,你可瞧见过吗?”
玉楼一听她说起这个,低低啊了一声,急忙起身去桌前取了那书回身道:“言素前辈,你是在找这一本吗?”
言素见她唤了,急忙回头去看,见得那书便急忙取了拿在手中,行到桌前,自是瞧见那张白纸,不由自主便将那纸上字句读出了声,看过之后便又取了放在一边,笑道:“原来她那日来我这里小住,也曾看过这本。”玉楼这才想起,方才用过饭后闲谈提到过温岚,那时关蕖下山办事扭伤了脚腕,是温岚出手帮了个忙,言素这才请她上来这望断峰上小住了几日。
陈醉听了那“雾林客”三个字,低低啊了一声,笑道:“温岚姐姐原来也瞧过这本书。”
玉楼听了道:“你怎么知道温岚瞧过这书?”
陈醉道:“雾林客是她给自己取的玩笑名字,她本名是个‘岚’字,岚乃是山林雾气之意,她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叫做‘雾林客’”
玉楼听到此处,急忙俯身将那张纸条抓在手中,一边向外踱步,免得打搅了陈醉和言素说话,一边又默念一遍纸上之字,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道,这温岚莫不是瞧了这本游记,便去了西域大漠那里?
这想法念头其实在知道雾林客便是温岚之后便无端而起,一旦打开便怎么都止不住了,本打算明日下山往浩江城回去,现下既得了这么个消息,便决定按照地图上所指示,往青关镇北面的另一座大城过去,那里也有芥子居的分堂,想必是能找到些下落的。
只是她还未彻底想了个明白,就听见身后一片静谧之中,言素低低道:“月亮湾。”
陈醉不由啊了一声,言素却抬起头来对陈醉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她说……”
“你要知道,就去那里把东西找回。”
陈醉听罢却是突然笑了一声,也回了一句有些没头没脑的话。
“唉,先做一,再做二,倒真是会算,罢了罢了。”
玉楼听见陈醉对言素说道:“那就等我找到了……”
“再来这塔上叨扰前辈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以为要分开?
别闹,我可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