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放下。
大翠把方盘抱入怀中,实在未料到,最后还是她来送得药啊。
大翠踏入屋内起,眼尖地发现虞兮竟哭过似的,眼眶如染了春桃之,漂亮的眸子里浸着水雾。
瞧着好不可怜。
她眨眼,冲着苏梦枕打着手势,询问:‘怎么把人惹哭了?’
此事如何说起?
虞兮还在气头上,苏梦枕自是无法于大翠言明。
他只作浅笑,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道:“无事。你先下去。”
刚来就让她走?
让她下去?
公子能把月宫来的仙子惹哭。
真挺新奇,怎么不能容人多看两眼热闹喃。
大翠一双杏眼,神情活泛。
往半背对着公子的虞兮看去,看她雪一样的肌肤上浅浅的桃红,煞是好看。
心想,若自己为男子,或许也会把人惹哭。
好看那片片白雪,花飞舞,美人落泪。
不等大翠再多看两眼。
苏梦枕一声轻咳,一个蹙眉,催着人赶紧走。
好吧。
这热闹她是凑不成,大翠耸肩,怀里是空盘,心里热火的香瓜。
‘噔、噔、噔’地下了楼。
徒留,两人一室。
日光正丽。
杨无邪负手,候在院外一角,瞄见大翠身如飞燕,三梯一步地下楼来,公子还留在楼上。
他望向楼上大开的门,拦住人:“等等,公子喃?”
大翠转着方盘,努努嘴:“哄人喃。”
杨无邪诧异,道:“哄人?谁,虞姑娘?”
“不然喃。”
方盘在大翠食指顶端转动,速度快出残影,她把刚才所见‘讲’出来,啧啧称奇,“不知怎地,公子竟把虞姑娘惹哭了。我进去时两人隔着桌坐,人都不带多看公子一眼。”
公子,惹哭人?
抬眼再看眼小楼,实属想不通。
领着大翠步入楼影下遮蔽的长廊,杨无邪凝眉,回首问:“那公子表情可有异样。”
大翠想想,道:“没看异状。但,公子看起来有些高兴的样子。”
“高兴?”杨无邪一时失语。
怎地,把人姑娘惹哭,公子…这…还高兴上了?
不该啊。
几日来,杨无邪见过不止一次,苏梦枕出神凝望小楼一角的身影。按理来说,公子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表现才对。
不等杨无邪深想下去,正巧看向广阔的天际,随即释然地笑出声来。哎,此事自然而发,何需刻意?
柳眉飞扬,大翠道:“你不担心?”
杨无邪听言摆手,他信公子自有办法。
再者,男女之事,无需外人担心。
一旦男人的心装入一人,哪怕是根木头,都会开出美丽的花,送给心上人。
手中还转着的方盘止住,大翠目光沉下来。
杨无邪年轻俊俏,举止儒雅,所以笑时会给人莫名的安心,可着无法安大翠的心。
大翠道:“树大夫说,公子身体似有好转的迹象。”
松快地笑意渐褪。
阴影在杨无邪白净的脸上抹了层难以分辨的情绪,道:“又如何?”
揣测着,大翠道:“促成公子与虞姑娘,是为公子的身体?”
这条幽静的长廊,曲折延长,一端是连接着‘红楼’。
廊旁是茂密的碧青色的细竹丛生。
每当有风吹过,摇晃着竹林,发出沙子滑落‘沙沙沙’声,一叶叶竹叶,簌簌地纷纷落下。
晴得好似一片纸的天空,莫名多出许多云来。
矗立在廊下的杨无邪,右脚尖先转动,然后是整个人慢慢转过身,看向大翠,“不是。”
“那日神光,我亲眼所见。”
方盘拍在杨无邪胸膛,大翠踱步越过,步上一阶,道:“我也开始相信,神这种东西了。”
稍等片刻,她回望,眼里积攒着骇人的阴翳,唇角勾起,意有所指地道:“但愿,有所求,必有所应吧。”
直到大翠背影彻底消失,杨无邪才舒了一口气。
大翠,比想象中更不可控。
她本是老楼主救下的人,习得一种刁钻功夫,夜里行无声,止无影。只要她愿意,连皇宫大院都能任她来去,白楼里关于六分半堂大部分的资料,都是由她探听核查。
她忠于公子,更忠于老楼主的情谊。
不能让她掺和在公子与虞姑娘之间,杨无邪眉心多出几道竖纹来。
树大夫看公子的脉时,说他如今体内突生一股怪‘气’,由腹部而发,护住心脉。
可,这‘气’偏偏太过微小,对公子的身体只有缓解之利,却无逆天改命之能。
杨无邪低头,长廊下的地面,竹林投下的阴影间有斑斓的光点,耳边再次浮现苏梦枕的话。
‘无邪。命,它不可强求。若要利用她人得来的,我不需要,也不会要。’
‘我宁死,绝不苟活。’
》》
中药,苦。
虞兮的心,更苦。
哪有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比李哥有过之,无不及。
哼。
虞兮侧身而坐,袖口轻拭眼角,散着的发丝拢于身前,半掩着容颜。
余光瞄眼,桌上新出炉的热气腾腾的药碗,那直冲天灵盖的苦味儿,一闻就直打寒颤;虞兮视线往边一挑,发现苏梦枕的身旁,也摆上一药碗。
瞧着,比她的还苦喃。
视线上移,虞兮对上含笑的眼眸。
她赶紧收回视线,揪起袖口,把它当苏梦枕狠狠地揪了把,讨厌!
见虞兮如此,知她还恼着自己。
苏梦枕端起身旁的药碗,这是他特意让大翠拿来的,就着还有些滚烫的药,一饮而尽。
他动作利索,连眉头都未动一下。
虞兮都看呆了。
这,什么级别勇士?!
为验证真假,她特地伸头去看,看那白瓷碗底,真是丁点儿残余的药渣都未留下。
被虞兮视作洪水猛兽的中药,就如此轻松,被苏梦枕一口饮尽。
大敞开地房门外,有阳光照入。
照在人身,暖意顿生。
接着,一缕清风吹进屋内。
吹在苏梦枕的脸庞,未引起他的咳嗽。
难得如此,他不由闭上双目感受着风,闻着萦绕在他身上的玫瑰香,这香气似乎是由虞兮落下的泪散发出,将他笼罩其中。
见苏梦枕竟惬意地闭目,养起神来,并未出言催促她用药。
虞兮有些琢磨不透,他是要做什么,他怎么不跟自己说话。
瞧着身旁的碗,又看眼苏梦枕的空碗,最后视线从苏梦枕身上划过。
她不喜欢这样的安静。
于是,虞兮清了清嗓子,“咳。苏公子,你也喝药?”
说完。
虞兮就后悔了,整个人都在意识的海洋里躺平了。
啊啊啊啊,是什么傻瓜问题。
他看着就身体不好,怎么可能不喝药,要找话题也要找靠谱的嘛,现在收回来还来得及吗?
苏梦枕倒是不介意,悠然地道:“嗯。”
悄悄挪脚,虞兮朝着苏梦枕的方向转了转,问道:“你的药也很苦吗?”
苏梦枕依旧闭眼,笑道:“不苦。”
诶。
他怎么还是不睁眼看我?为什么?
莫名的。
好奇心被勾起。
虞兮也不再侧身对人,直接改正坐着,好看着苏梦枕,语气里满满怀疑,道:“真的?”
“嗯。”
见人稳稳地坐着,虞兮双肘置于桌,捧着脸愉快地道:“骗人是小狗哦。”
苏梦枕闭着眼,脸上的笑意却在加深,道:“好。”
虞兮见状,又问:“那,我可以相信你吗?”
“可以。”
“你好奇怪哦,”虞兮放下手,眼睛牢牢锁着苏梦枕。
“奇怪?”
虞兮点头,闭着眼的苏梦枕,给她一种安全感。
好像可以把好多话,都倾倒给他,“你让我住在这儿,难道不怕我是坏人。”
“虞姑娘眼明心净,不像坏人。”
虞兮挑眉,手下坏心眼地拨动药碗里的汤匙,发现他因自己的动作皱眉,立刻住手,道:“那可不一定哦。说不定……我是山里的妖怪,专门出来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公子。”
细皮嫩肉?
小公子?
苏梦枕惊诧这形容,忍俊不禁,道:“姑娘是记起什么了吗?”
啊,糟糕。
忘记我的失忆梗了,虞兮立刻补救起来:“我没有!”
苏梦枕道:“如此,姑娘何必贬低自己。”
虞兮挫败不已。
被自己的话带入沟里,好生气,又不能发脾气,去怪在这位病恹恹的苏公子身上。
忽然。
她眸子闪出某种异样的光,伸手把面前的碗捧起来,诱惑着:“我喝药咯,苏公子。”
苏梦枕不为所动,仍然惬意地闭着双目,阳光照在他苍白的皮肤,到把人照得鲜活许多。
闻着味儿,难受地皱眉。
鼻尖像小动物似地抽动,唇凑到碗边,虞兮的小脸儿上堆满不情愿的愁苦。
真要喝吗?
好难。
恰好,苏梦枕睁眼,望向犹豫不决的虞兮,关切道:“虞姑娘,不是要喝药吗?”
见苏梦枕是终于看自己了。
那愁苦顷刻间,飞似地消失在虞兮的脸上。她眼眸亮晶晶,学着人之前喝药的动作,猛地仰头,一口把药灌入了进去。
随即,脸都为这味道皱成一团。
由于喝得太快,虞兮被呛得脸发红,直呼好苦,然后欲泫欲泣地装作要闹起来。
药,哪有不苦的。
苏梦枕也未料到虞兮会一口直接灌下去,拿出三姐准备的蜜饯,取出一颗,“虞姑娘,吃颗蜜饯。”
果子制作而成的蜜饯,泛着甜蜜的味道,由着苏梦枕食指与拇指捏着递来。
正闹腾着的虞兮安静下来,心里恨恨地想着。
可算把人‘逮住’了。
于是,在苏梦枕的注视下,虞兮直接就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指一起咬住,含在口中;在把果子卷走时,坏心眼地用舌尖,裹了下对方的手,再用牙狠狠地磨了一下。
“嘶!”
刺痛从指尖传来,苏梦枕收回手时,看着两道月牙似地红痕不深不浅,印在了手指,沾着晶莹。
虞兮笑得焉坏,对着已经愣住的人,仰头迎上去,封住对方骗人的嘴。
将被藏在舌底的一点点药,借着此机会,全数渡给苏梦枕,甚至连被咬掉一半的蜜饯,一起还给对方。
做完一切后。
虞兮得意扬眉,冲着人大声道:“苏梦枕,小狗,汪。”
待那香甜的气息离开,嘴里留下苦涩,苏梦枕茫然地看向虞兮,听她‘汪’地一声,眉眼似有星辰闪烁。
她明明在坏笑,可落在苏梦枕眼里却是春日融融,百花开尽的景色。
啊,终于报复回来了。
我虞兮,有仇报仇,过一天都不行。
让你骗人说不苦。
既然,自己都附和着说骗人是小狗,那就当小狗好咯。
看我这善良的人儿啊。
不等虞兮为自己高兴几秒。
双唇下压的触感,是温柔又克制,他气息携着玫瑰香袭来,苦涩的药味顺着唇瓣间隙溜入。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好多营养液!!
嘤嘤嘤,感动。
谢谢,小可爱们……明日双更,一会儿回来修修,先遛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