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争取多点镜头(不是),徐长老继续在那里道:“老朽得知太行山谭氏伉俪和写信之人颇有渊源,于是去冲霄洞向谭氏伉俪请教。谭公、谭婆将这间的一切原委曲折,一一向在下说明,谭婆说道,她有一位师兄,于此事乃是身经目击,如请他亲口述说,最是明白不过,她这位师兄,便是赵钱孙先生了。这位先生的脾气和别人略有不同,等闲请他不到。总算谭婆的面子极大,片笺飞去,这位先生便应召而到……”
谭公突然满面怒色,向谭婆道:“怎么?是你去叫他来的么?怎地事先不跟我说,瞒着我偷偷摸摸?”
谭婆怒道:“什么瞒着你偷偷摸摸?我写了信,要徐长老遣人送去,乃是光明正大之事。就是你爱喝干醋,我怕你唠叨哆唆,宁可不跟你说。”
谭公道:“背夫行事,不守妇道,那就不该!”
谭婆更不打话,出便是一掌,拍的一声,打了丈夫一个耳光。
谭公的武功明明远比谭婆为高,但妻子这一掌打来,既不招架,亦不闪避,一动也不动的挨了她一掌,跟着从怀又取出一保小盒,伸沾些油膏,涂在脸上,登时消胂退青。一个打得快,一个治得快,这么一来,两人心头怒火一齐消了。
只听得赵钱孙长叹了一声,声音悲切哀怨之至,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唉,早知这般,悔不当初。受她打几掌,又有何难?”语声之,充满了悔恨之意。
“那可不能这么说!”银时吐槽道,“野蛮女友什么的也只是在女友阶段而已。真变成了野蛮老婆那只有天天悔恨的份。”
谭婆怒道: “关你屁事,臭丫头,是还要我揍你吗?”
银时立即秒怂遁走了。
徐长老道:“赵钱孙先生,请你当众说一句,这信所写之事,是否不假。”
然而进入了纠结模式的赵钱孙却丝毫不理会徐长老,而是自顾自的喃喃自语。
徐长老无奈,却瞧见杏子树后转出一个身穿灰布衲袍的老僧,方面大耳,形貌威严。
“天台山智光大师到了,十余年不见,大师仍然这等清健。”
智光微笑道:“丐帮徐长老和太行山单判官联名折柬相召,老衲怎敢不来?天台山与无锡相距不远,两位信又道,此事有关天下苍生气运,自当奉召。”
赵钱孙忽道:“雁门关外乱石谷前的大战,智光和尚也是有份的,你来说吧。”
智光脸上忽地闪过了一片奇异的神情,似乎又兴奋,又恐惧,又是惨不忍睹,最后则是一片慈悲和怜悯,叹道:“杀孽太重,杀孽太重!此事言之有愧。众位施主,乱石谷大战已是十年前之事,何以今日重提?”
徐长老道:“只因此刻本帮起了重大变故,有一封涉及此事的书信。”说着便将那信递了过去。
智光将信看了一遍,从头又看一遍,摇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旧事重提?依老衲之见,将此信毁去,泯灭痕迹,也就是了。”
徐长老道:“本帮副帮主惨死,若不追究,马副帮主固然沉冤不雪,敝帮更有土崩瓦解之危。”
智光大师点头道:“那也说得是,那也说得是。”
他抬起头来,但见一钩眉月斜挂天除,冷冷的清光泻在杏树梢头。
智光向赵钱孙瞧了一眼,说道:“好,老衲从前做错了的事,也不必隐瞒,照实说来便是。”
终于要开始说重点了,所有人都紧紧的看着智光。
“三十年前,中原豪杰接到讯息,说契丹国有大批武士要来偷袭少林寺,想将寺秘藏数百年的武功图谱,一举夺去。”
“契丹?”
想起对于自己身世的谣传,乔峰心中不安加重了。
而与此同时,银时则想到了耶律洪基他们。
“这件事当真非同小可,听说这些契丹武士要道经雁门,一面派人通知少林寺严加戒备,另一面各人立即兼程赶去,要在雁门关外迎击。当时大伙儿分成数批,赶赴雁门关。我和这位仁兄”,说着向赵钱孙指了指,说道:“都是在第一批。我们这批共是二十一人,带头的大哥年纪并不大,比我还小着好几岁,可是他武功卓绝,在武林又地位尊崇,因此大伙推他带头,一齐奉他的号令行事。这批人里包括丐帮汪帮主都是当时武林第一流的高手。”
“我们在雁门关附近伏击,山谷左侧是个乱石嶙峋的深谷。结果还真被我们等到了一批契丹武士。带头的大哥眼见辽狗驰近,一声长啸,众人的暗器便纷纷射了出去,钢镖、袖箭、飞刀、铁锥……每一件都是喂了剧毒的。之后我们一拥而上。刀剑齐施,片刻之间,将这人尽数杀了。虽是欢喜,可也大起疑心,感觉赢的太轻松了。”
曾经有过战场经历的银时和桂交换了一下视线,他们猜到了,这里面估计有问题。
“只听得马蹄声音,西北角又有两骑马驰来。这一次我们也不再隐伏,迳自迎了上去。只见马上是男女二人,男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服饰也比适才那一十九名武士华贵得多。那女的是个少妇,抱着一个婴儿,两人并辔谈笑而来,神态极是亲昵,显是一对少年夫妻。这两名契丹男女一见到我们,脸上微现诧异之色,但不久便见到那一十九名武士死在地下,那男子立时神色十分凶猛,向我们大声喝问,叽哩咕噜的契丹话说了一大串,也不知说些什么。”
“山西大同府的铁塔方大雄方大哥挥棍便向那契丹男子打了过去。那辽人右臂伸出,已抓住了方大雄的镔铁棍,向外一拗,方大雄右臂关节已断。那辽人提起铁棍,从半空击将下来,我们大声呼喊,眼见已不及上前抢救,当下便有八人向他发射暗器。那辽人左袍袖一拂,一股劲风挥出,将八枚暗器尽数掠在一旁。眼见方大雄性命无侥,不料他镔铁棍一挑,将方大雄的身子挑了起来,连人带棍,一起摔在道旁。”
“这人露了这一功夫,我们人人震惊,均觉此人武功之高,实是罕见,显然先前所传的讯息非假,只怕以后续来的好越来越强,我们以众欺寡,杀得一个是一个,当下六人一拥而上,向他攻了过去。另外四五人则向那少妇攻击。不料那少妇却全然不会武功,有人一剑便斩断她一条臂,她怀抱着的婴儿便跌下地来,跟着另一人一刀砍去了她半边脑袋。那辽人武功虽强,但被八位高刀剑齐施的缠住了,如何分得出来相救妻儿?起初他连接数招,只是夺去我们兄弟的兵刃,并不伤人,待见妻子一死,眼睛登时红了,脸上神色可怖之极。那时候我一见到他的目光,不由得心惊胆战,不敢上前。”
“那一场恶战,已过去了三十年,但这三十年间,我不知道曾几百次在梦重历其境。当时恶斗的种种情景,无不清清楚楚的印在我心里。那辽人双臂斜兜,不知用什么擒拿法,便夺到了我们两位兄弟的兵刃,跟着一刺一劈,当场杀了二人。他有时从马背上飞纵而下,有时又跃回马背,兔起鹘落,行如鬼魅。不错,他真如是个化身,东边一冲,杀了一人;西面这么一转又杀了一人。只片刻之间,我们二十一人之,已有九人死在他下。”
赵钱孙摇头道:“这种丑事虽然说来有愧,却也不必相瞒,我见那辽人抓住杜二哥的两条腿,往两边一撕,将他身子撕成两半,五脏六腑都流了出来。我突觉自己的心不跳了,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不错,我是个胆小鬼,见到别人杀人,竟曾吓得晕了过去。”
智光道:“见了这辽人犹如魔鬼般的杀害众兄弟,若说不怕,那可是欺人之谈。那辽人见强敌尽歼,奔到那少妇尸首之旁,抱着她大哭起来,哭得凄切之极。我听了这哭声,心下竟忍不住的难过,”
“那辽人突然间仰天长啸,从地下拾起一柄短刀,在山峰的石壁上划起字来,其时天色已黑,我和他相距又远,瞧不见他写些什么。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得当的一声,他掷下短刀,俯身抱起他妻子和儿子的尸身,走到崖边,涌身便往深谷跳了下去。”
众人一阵惊讶。
智光大师道:“众位此刻听来,犹觉诧异,当时我亲眼瞧见,实是惊讶无比。我本想如此武功高强之人,在辽国必定身居高位,此次来原袭击少林寺,他就算不是大首领,也必是众武士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擒住了我们的带头大哥和汪帮主,将余人杀得一干二净,大获全胜,自必就此乘胜而进,万万想不到竟会跳崖自尽。”
“这并不奇怪。”桂轻轻叹息道,“心爱之人不在了,心就如同被挖去一半。若不是真心相爱,又怎会痛不欲生?”
智光也哀叹道:“确实是呢……但更惊讶的还在后头。忽然间“哇哇”两声婴儿的啼哭,从乱石谷传了上来,跟着黑黝黝一件物事从谷下飞上,正好跌在汪帮主身上。只见那契丹婴儿横卧在他腹上,兀自啼哭。原来那婴儿还没死!这辽人在堕谷时发现了这一事实,不忍儿子跟他一起丧命,便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丢了回来……”
乔峰突然有个很荒谬的想法,不由打了个冷颤。
“难、难道……”
银时瞅了乔峰一眼,决定代为问了出来。
“那个可怜的婴儿,就是这个乞丐老大吗?”
智光看着乔峰,终于在他紧张的视线中点了点头。乔峰顿时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踉跄了一步。
“不……不可能……”
智光深深的看着乔峰,继续说道:“二十一人除了我,带头大哥,汪帮主还有赵钱孙外全死了。我眼看众兄弟惨死,哀痛之下,提起那个契丹婴儿,便想将他往山石上一摔,撞死了他。正要脱掷出,只听得他又大声啼哭,我向他瞧去,只见他一张小脸胀得通红,两支漆黑光亮的大眼正也在向我瞧着。我说什么也下不了这毒手。后来汪帮主想办法翻译了那辽人留下的遗言,我们看后实是难以相信。但那契丹人其时已决意自尽,又何必故意撒谎?但倘若真相确是如此,不但殉难的十名兄弟死得冤枉,这些契丹人也是无辜受累,而这对契丹人夫妇,我们更是万分的对他们不起了。”
“果然……”桂沉声问道,“你们被人误导了吧?其实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一场冤案?那个人不是真正的辽人?”
智光却摇头道:“他的确是辽人不假,只是……众位,非是我有意卖关子,不肯吐露这契丹字的意义。正如这姑娘所言,倘若壁上字确是实情,那么带头大哥、汪帮主和我的所作所为,确是大错特错,只是我智光在武林只是个无名小卒,做错了事,不算什么,但带头大哥和汪帮主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何况汪帮主已然逝世,我可不能胡乱损及他二位的声名,请恕我不能明言。”
“命都没了还在乎个屁的尊严。”银时冷漠的掏着耳朵讽刺道。
“带头大哥、汪帮主,和我人因对雁门关外之事心有愧,除了向少林寺方丈说明经过、又向死难诸兄弟的家人报知噩耗之外,并没向旁人提起,那契丹婴孩也就寄养在少室山下的农家,事过之后,如何处置这个婴儿,倒是颇为棘。我们对不起他的父母,自不能再伤他性命。但说要将他抚养长大,契丹人是我们死仇,我们人心都想到了‘养虎贻患’四字。后来带头大哥拿了一百两银子,交给那农家,请它们养育这婴儿,要那农人夫妇自认是这契丹婴儿的父母,那婴儿长成之后,也决不可让他得知领养之事。那对农家夫妇本无子息,欢天喜地的答应了。他们丝毫不知这婴儿是契丹骨血,我们将孩子带去少室山之前,早在路上给他换过了汉儿的衣衫。大宋百姓恨契丹人入骨,如见孩子穿着契丹装束,定会加害于他……”
“那农户便是乔槐一家。”
乔峰大声叫道:“不,不!你胡说八道,捏造这么一篇鬼话来诬陷我。我是堂堂汉人,如何是契丹胡虏?我……我……槐公是我亲生的爹爹,你再瞎说……”突然间他抢到智光身前,左手一把抓住了他胸口。
单正和徐长老同叫:“不可!”上前抢人。
“安静点!”
没等他们过来,银时已经直接抓起桂的脑袋就砸向了乔峰。乔峰应声而倒。
没去理会同样晕厥过去的桂,银时喊道:“赶紧的,拿根绳子过来啊!”
就这样,等乔峰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五花大绑的绑起来了。乔峰满腹哀怨的看着银时,后者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智光。
“除了刚才你说的那些,还有别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当初那个婴儿么?”
智光说道:“并无。只是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我知道肯定是真的啦。只是,你们说把他寄养在了别人家里,那么在那之后你们也就没过多关注他了吧?”
对于银时这个问题,智光倒是点头:“这个,定期还是会去了解一下。”
“那么换句话说,这个家伙到底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个婴儿不好说吧!毕竟也有可能当初你们把婴儿送过去后没多久,那个孩子就因为什么事情丢了或病逝了,人家担心被你们责怪,所以找了个差不多的婴儿来代替也是有可能的啊!”
“这么说确实是呢!”已经满血复活的桂点头附和道,“毕竟婴儿抵抗力差,更何况还经历了那么一场变故,从谷底拍上来这得多大的力道啊?当时没死都已经是造化了,但是又有谁能保证没有后遗症在呢?所以那几天后夭折一点也不奇怪。”
银时的猜测倒是把他们给问住了。
“这……这不可能吧,若真的病逝了,大可直白告诉我们……”
“得了吧?你们又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给人压力了,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地痞流氓收保护费了,人家只是穷苦百姓而已,你们突然出现把孩子给他们又叫他们好好照顾孩子,要是孩子真的有什么事,谁敢在你们面前冒头啊!”
乔峰的眼中重燃起了希望。
“所以,我……我果然不是契丹人对不对?我就是汉人对不对?”
银时和桂看了他一眼。
“说起来……”桂沉吟道,“我记得契丹人有个习俗,但凡出生后都会在胸口纹上狼头纹身以表示自己的身份。”
此话一出,乔峰脸色大惊。
而赵钱孙已经快速的扒开了乔峰的衣服了,顿时惊呼:“果然有!”
只见他胸口刺着花纹,乃是青郁郁的一个狼头,张口露牙,状貌凶恶。
乔峰自两岁时初识人事,便见到自己胸口刺着这个青狼之首,他因从小见到,自是丝毫不以为异。
众人哗然:乔峰果真就是契丹人!
结果……
“搞错了,这不是狼。”银时认真说道,“这是哈士奇。”
众人:“…………”
众人:“哈啊?”
“是真的,不信,你们看。”桂抱起了哈士奇,狗头与乔峰胸前的狼头并排在一起,还真的十足相似。
乔峰:“………………”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