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许久未从陈祁然口中听闻的昵称，还是承载着光阴岁月的四个字，都让叶初棠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份悸动让叶初棠觉得自己这些年做过的努力白费，当下的场景是她从未想象过的相遇方式。
她不再沉溺于过去，强扯着嘴角道：“好久不见。”
呼吸在此刻彻底乱了节奏，在陈祁然面前哪里还有面对陌生人的矜持和疏离。
在踏进宴会厅那一刻，叶初棠就算是瞄见陈祁然的身影，也从未没想过方秋倩口里的人竟然就是他。
而她偏偏是为了见对基金会感兴趣的人才来参加的晚宴。
难道她和陈祁然的缘分，其实并没有到尽头？
叶初棠尽力吐气，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眼前的陈祁然从籍籍无名的少年蜕变到事业有成的男人，她纠结着应该叙旧还是直入正题。
前者变相说明她念念不忘，后者……则是她不甘心久别重逢仍要当陌生人。
当初与陈祁然相识后，开启的不只是迥然不同的人生，当时的孖记茶餐厅环境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她在那个最纯粹、最简单的地方喜欢上陈祁然，他们之间却因为最复杂、最难解的理由分开。
年少时的心动始终难以忘却，叶初棠在这个分岔口犹豫。
相比起她，更突出了陈祁然的冷静，他问道：“换个地方说话？”
叶初棠即刻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这样提议。
无论是商界新贵，还是叶家千金，这两个身份都是显眼的存在，她陆续感觉到有打量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有的目光甚至像是想穿透他们。
在香港这个地方，周围的人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不可能会有人愿意错失任何可以促成合作的机会。
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句简短的话，都有可能改变市场走向，也能制造新的机遇。
叶初棠知道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她要是再不抓紧时间，或者两人依旧这样僵持不下，恐怕会有其他人按捺不住上前。
但是她做不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陈祁然离开宴会厅，只能和他稍微往边上走了几步。
至少他们的存在感没那么强了。
“你……”
叶初棠突然觉得她在陈祁然面前，好像还是那个仍在中学时期的她，只不过当初的勇气已经烟消雾散。
她很想问一问陈祁然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然而一旦紧张起来，连话也不会说了，并斟酌起这个问题是否越界。
一切的想法瞬间戛然而止。
而在陈祁然见到叶初棠的那一刻，他顿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过去吃过的苦和累全都写满了意义。
不然，那个每天按着小时打工的穷小子，压根没有再站到她眼前的资格。
除了他们的样貌都变得成熟，好像其他都没有发生太多变化。
陈祁然始终保持着对叶初棠的关注，一直很好奇她为什么会选择了这条职业道路，无法把过去的她与任何恶劣环境想象到一起。
在他中学毕业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的他有没有资格过问，又或者说，他不确定叶初棠会不会愿意告诉他。
他此刻满腔尽是想要诉说的话，甚至已经准备好开口的措辞，却被为了不阻挡别人而骤然拉近的距离彻底打断。
当下冲入陈祁然鼻腔的香气唤醒了他埋藏在深处的回忆，这些年他在外面闻到同款香水，都会停下来看是不是叶初棠，但每一次都让他失望。
十七岁的他用好不容易积攒下来，当时将近一个星期的工资给叶初棠买了一瓶香水，她的那句“喜欢”，让他记了足足八年。
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发家，可以支配的资金越来越宽裕后，这款香水变成陈祁然房间里的香薰。储物柜里，还放着几瓶全新未拆封的。
这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味使他恍惚，于是他低下头，脱口而出道：“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叶初棠愣怔，不知道这三个字到底指向什么，不过她清楚倘若是为过去的事情道歉，完全没有必要。
她能明白陈祁然当初为什么会这样说，但始终有些问题困扰着她。
但是心底的情绪骤然放大，心酸和苦闷一同涌上心头，她只感觉到泪水即将夺眶而出。
只能在被发现之前，赶紧低下头。
陈祁然的目光由头到尾都停留在她身上，自然敏锐地注意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叹了叹气，语气温柔却又像在故意吓唬她：“先不要哭，好不好？”
“你哭也可以，如果不介意我在这里给你擦眼泪的话。”
……
如果陈祁然在这里给她擦眼泪，想像出来的画面让她立刻努力止住泪水。
本来他们两个就备受关注，如果再来些近距离的接触，那就彻底说不清了。
先不说明天港媒会写出什么样的头条，估计明天能传遍整个香港商界。
叶初棠做了个深呼吸，重新抬起头，问道：“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棠棠，不要明知故问。”陈祁然无奈至极，很想捏她的脸或是敲一下额头，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
他清楚这里不是一个适合叙旧的场合，是他做足准备后，才终于抓住遇见叶初棠的机会。
毕竟，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如果叶初棠知道合作的人是他，会不会直接不愿意见？
可能还未来得及开始谈论合作事情，便直接告吹。
他为了基金会的事情已经登门拜访过叶家几次，为了得到叶初棠父母的信任，他甚至不惜把自己的过往统统告诉他们。
甚至还有一些叶初棠不知道的事情。
仅仅是为了在他们面前彰显诚意。
他每次拜访都刻意选在了她不在香港的时间，不希望太快被她知道，也想趁这个机会看看她成长的地方。
陈祁然更是明白如果心急说出这些只会把她吓到，如今人已经见到了，他打算一步步慢慢来，尤其是这些事情更是急不来。
他细细打量着叶初棠，除了眼睛有些泛红，其余看起来没有异样。只可惜他们现在应该保持距离，他不能有其他动作，再次叹气道：“我们先说回正题？不然等一下我们都不好交待。”
刚才犹如断了弦的情绪使她的思绪迟缓，乖巧地点点头：“好。”
然后又再次陷入沉默。
叶初棠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不应该是陈祁然自己往下说，慌乱中强撑着问道：“为什么会对我的基金会感兴趣？”
感兴趣？
哪是对基金会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分明是叶初棠。
陈祁然的眼神中带着笑意，猜测要不是碍于场合，她可能已经慌不择路，应道：“因为想学叶小姐多做公益，这个理由可以吗？”
提到公事，他瞬间变回那个正经的称呼。
叶初棠察觉到他眼眸中藏匿的情绪，意识虽然到当年主动的人是她，但是如今的她却可能招架不住陈祁然。
她抿着唇，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如果说可以，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当即恢复联系。
这些年里她换过几次手机，记的最牢的是把过往讯息一一同步了过来，只要她敢，点开后仍然可以看见曾经的回忆，更别说号码烂熟于心。
如果说不可以，就无须再提及合作的可能，可是陈祁然已经站在面前，把他推开的难度实在太大。
如果下飞机的时候知道今晚即将见到的人是陈祁然，她可能会选择逃避。
可现在人就在眼前，她再次得到一个选择的机会，感受着他气定神闲的态度，她在默默心中叹气：“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听到她口中冒出这个问题，陈祁然好像感受到了她十六七岁时的明媚。
是他向往的那种感觉。
他从容一笑，自信地答道：“那叶小姐可能不会遇到条件比我好的赞助商。”
也不知道他话里的条件指的是愿意给到基金会的资源，还是想特指他个人？
叶初棠不敢细问。
她只知道——
此刻心软，万劫不复。
叶初棠只感觉到心里乱糟糟的，潜意识里想狠心打消他的念头，不敢想象如果他们重新开始，继续纠缠到后面再有任何差错，又会是什么心境。
她艰难地开口，说道：“陈先生，人都是会变的。”
“是，你说的没错。”他承认后信誓旦旦，“但是也不完全会变。”
字里行间还是曾经那种不变的迟疑，他用目光描绘着眼前这个他无比熟悉的叶初棠，问道：“号码有没有变？”
“没有。”
他又问：“没把我拉黑吧？”
“……没有。”
叶初棠当初不是没有想过要把他拉黑，但是转念一想，万一哪天陈祁然给她发讯息呢？
拉黑就错过了，她不愿意。
“那就好，我的号码也没变。”陈祁然无数次想给她发讯息，却担心如果在她的黑名单里，相当于石沉大海，“回去给我发你的行程表，我们约个时间聊基金会的事情吧。”
他最初只是抱着见一面的想法，眼下的进展俨然已经相当成功。
今晚不合适详尽往下，倒不如找个借口与她再见一次。
她点头道：“好。”
两人的对话拖沓到晚宴将近尾声，叶初棠回到父母身边后，借着这个空档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她到现在仍然不敢相信，她竟然和陈祁然重逢了。
结束后，她跟随着父母回去位于山顶的家。
路上，叶钧正亲果然首先关心的是与她有关的事：“棠棠，和那个姓陈的小伙子聊的怎么样？”
陈祁然这个可以称为餐饮业大鳄的商业奇才，到父亲嘴里不过是小伙子。
叶初棠在黑暗中偷笑，答道：“还可以。”
“他上门来找过我们好多次了，可以考虑一下吧？”
明明只是在讲基金会事，可是叶钧正的说法，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其他。
经年累月，她对陈祁然依旧心动。
叶初棠庆幸车厢内无法看清她的脸，不然很难解释她此时脸上的红晕。
方秋倩同样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顺着丈夫的话继续说道：“看在他不是泛泛而谈才叫你去见一面的，他确实是这几年里最有诚意的。”
他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要求颇高的父母对他表示认可。
叶初棠从刚才父母的话里寻觅蛛丝马迹，问道：“他上门找过你们很多次？”
“带过方案过来，给到基金会的资金也足够多。”叶钧正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动机，笑着问道，“棠棠以前和他见过吗？他不会是冲着我们棠棠来的吧？”
话头突然指向自己，叶初棠更加不敢出声。
“我们棠棠又不急着嫁人，说这些干嘛。”
方秋倩即时解救了她，不然按她的性格，说不定下一秒就暴露了他们确实认识。
母亲又继续问道：“棠棠今晚和那位陈先生聊了觉得怎么样？”
“我和他说好了约个时间再详细聊一聊，不出意外的话可以顺顺利利。”她坦诚回答。
“那就好。”
车厢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叶初棠靠在椅背上，后知后觉原来念念不忘，真的会有回响。
既然陈祁然的号码没变，她更是没必要扭捏。
她今晚假设的可能没有得到回应，膨胀的好奇心促使她发出了时隔八年的讯息。
叶初棠：[如果我刚才说不可以，你打算怎么做？]
陈祁然：[我会继续登门拜访你父母。]
……怎么说的像谈婚论嫁那样。
她猛然发觉，好像今晚在不知不觉间，掉进了陈祁然编织的圈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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