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安室透的意料,在那日过后,他和鹤原之间就再没有交集了,似乎琴酒只是让他们见一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目的。
但安室透深知琴酒不是会虚晃一枪、做无用功的人,他一定有着更深层次的目的,而随着不断思考他的用意,安室透有了纵使匪夷所思,但最为合理的猜想——
琴酒忌惮于鹤原。
……
在组织提供给她的公寓房中,鹤原坐在书桌前,侧对着的窗户被推开半扇,风吹得桌上铺开的白纸翻动,发出簌簌声响,在她手边还有一本小说《死天鹅湖》。
在早晨她没有开室内的灯,因书房的窗户正好向阳,灿然的阳光洒落进来,还带有温暖的温度,她只随意地扫过桌上的资料,随后就站在窗边俯瞰楼下。
天气逐渐转热进入夏季,而因梅雨季的原因,夜雨昼晴,导致早晚气温凉爽,而正午温度却又高,早在春日时草木和虫蚁都复苏了,现下许多蝴蝶翩跹着飞掠在城市中,有时鸟类会啄食它们,也有的落入角落处的蜘蛛网上。
那一扇窗户在夜里是半开着的,鹤原看到纱窗上悬挂了许多蜉蝣的蜕皮,在风中晃来晃去却始终没有掉落,边上还有几只通体白色、幼小的蜉蝣。
这个世界无比繁华热闹,城市中人来往人车水马龙,乡野间也有农人穿梭来往,然而在大多数人们的视野之外,各种小小的并不引人注目的生物在这一季,复苏和繁殖的数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绿化带、田野和林地的植物郁郁葱葱,被清除过的爬山虎再度发芽,农药已经不能怎样遏制野草生长,意外落在墙缝的种子顽强地植根于砖土间,种在人行道上的树木根茎崩开水泥和石砖,各种类的昆虫也爬遍了它们所能去到的任何地方,只小心隐蔽地不出现在人前。
鹤原站在窗前,似乎听到了许多窃窃私语,它们欢欣鼓舞、嬉笑热闹,纷纷发出自己的声音,各自述说着有关于生发和衰败的故事,就好似整个世界都是‘活的’,但这些异常的范围并不很广,只在东京地域内。
而在自然之外、人类社会中,‘死亡’正在发生。
除去那些由《死天鹅湖》散播的影响,在她身周有更深一层的、颓败灰暗的死亡,绝望被吸引,痛苦被扩大,无数声嘶力竭或已丧失声音无能发出的絮语悲泣,还有最底层的恶意、嫉妒、暴躁全都被凝聚。
音乐、书籍、言语、物品……连同有形的实物和虚无缥缈的概念,都能成为合格的传播媒介,“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信息聚合体。”
鹤原在现实的书中看到有关未来的奇幻设想,其中有‘机械将拥有智慧,然后智脑统治了人类’的设定,当每个人所能接收到的信息被统合、记录和观察,然后数据对其进行成千上百万无数次的推演,再在过程中不断优化,那么,是能得到与其人人生偏差不大的结果的。
从一个人诞生起,观测ta所接触到的信息,就近乎能望见ta的终点,即使略有所偏差,但能被称作为‘奇迹’的个体和案例太少。
她太过了解人类了。
所有与死亡相关的东西如细小的灰埃一般被聚拢,鹤原张开手掌,它们全都扩散开去,渗入到人类的思想、意识、精神和躯体当中,他们会痛苦绝望,会暴躁失控,会成为口吐恶言、冷漠相对,推波助澜制造出‘死亡’的刽子手。
……
东京的犯罪率悄无声息地攀升,即使有人看到了数据,但都在无形的‘影响’不以为意,藏起真实,假作一切如常。
而鹤原也要开始她在黑衣组织内的工作了,借助影响,然后稍加掩饰,就将她所完成的任务和所涉入的事件变成为‘完美犯罪’,没有证据,没有犯案手法,没有任何一人能被判定为加害者,在她不想外出而指使组织成员代为完成必要项后,于里世界获得了一个称号——
犯罪导师。
琴酒就是那个与她搭档,然后代为完成必要项的人选,自从看出她有能耐不外出而远程遥控起,他就再不主动来找鹤原,需要他们搭档完成的都是些累积起来、没有时限的棘手或复杂的任务,在从前有人尝试但都失败才留到了现在。
而鹤原又有着那位先生所给予的特权,不参与一般任务当中,琴酒自己的任务还需要他不断奔波忙碌,还得忍耐日程计划被破坏的烦躁。
接取的任务不可能一蹴而就,全部完成,还需要合适的时机和切入点,鹤原就此闲了下来,继续她明面上的身份的活动,也就是作为心理咨询师的工作。
……
从查到鹤原放在明面上的身份,安室透就以各种方式收集了许多情报,万分谨慎小心地做出对鹤原的侧写,然后电话联系预约了心理咨询,在充分伪装之后作为心理疾病患者去做心理干预。
作为概率极小的可能,安室透也有设想如果他被揭开伪装会如何,但他们都是同一组织的人,并且他不择手段的试探是有来自琴酒的示意,他们搭档之间的矛盾不和,与他这个情报人员的关系不大。
但整个心理咨询的过程很是顺畅,鹤原对她的身份维护得不错,不论专业知识还是业务能力都极佳,是很好的倾听者和引导者,即使那只是他伪装出的心理状态、虚构的困扰来源,但在伪装之下,他的心理确实有所放松。
安室透有所怀疑鹤原识破了他的伪装,但是不知为何,她并未指出,如果在当时揭开伪装,那么形势很可能会变得危险或敌对,即使考虑到鹤原并非一般组织成员那样经受过体能、枪术训练,她自知如此才缄默,但他还是觉得略有疑点。
躲过路上的监控和行人视线,安室透回到车中,一把扯下头上的假发,还有他戴着的美瞳以及掩盖在肤色上的遮瑕,全都快速地清理干净,确保没有任何一丝遗漏,也收拾好了那些东西,他再次回忆起整个过程。
鹤原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就在她所居住的公寓里开展,整座楼栋环境未有异常,进门没有为客人准备的拖鞋、鞋套,可知鹤原并没有日本人传统的讲究,屋内收拾得整洁,几乎不见杂物,书房的装扮布置也很简约。
或许是考虑到心理咨询过程中的环境塑造,书房里有许多书籍,在她的书桌上还放着铺散开的纸质资料,安室透伪装的病人引导话题,也就针对于此交流了一二。
她的书房中有当下畅销的小说《死天鹅湖》,而作者笔名恰好与鹤原的名字相同,而她否认了,平静温和地说只是巧合,只不过她也有点想要书写,因这样的巧合她认为自己也能写点什么。
安室透整理了下自己所获得的情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给琴酒,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只是琴酒用来试探鹤原、或者说一并试探他和鹤原的一步闲棋。
情报人员对组织新成员好奇于是试探和收集情报,如果她没有问题的话,波本威士忌不会有动作,如果鹤原不小心暴露了什么,他作为觉察者必定有自己的选择,而琴酒属于站在局外怎么都不会被动。
安室透眉宇间闪过冷然意味,按捺下那些所思,继续每天的打工日常,还有观察楼上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动静,再有拜师毛利小五郎后,他总会跟着对方一起活动,顺便和某个小侦探产生交集。
他没有在鹤原身上发现任何问题,不代表他不急切,相反留意到那个流传于里世界的‘犯罪导师’称呼,他变得更加焦虑却不会表现出来、以致自身产生破绽,只不过在琴酒还有其余的代号成员表面不以为意的时候,引导他们的注意力到《死天鹅湖》上。
小说《死天鹅湖》作者是日本人,各种语言的译本畅销国外,因笔名的缘故,琴酒和朗姆酒等人的注意力无疑放到了鹤原身上,他们二人都能联系到黑衣组织的首领-那位先生,朗姆酒问了却无所得,而琴酒一贯不会拿这种事情去请示那位先生。
在一个傍晚,琴酒踏着昏黄的落日余晖,再次见到了鹤原。
鹤原待在书房里,她坐在椅子上似乎在出神,连有人开门进来的动静都未曾发觉,琴酒进来后顺着生活痕迹,透过半阖的门扉看到了她,然后随意地推门走到她身旁。
似乎来之前才出完任务,身上还携裹着火丨药燃尽后的味道和血腥气,风从他身边掠过就被迫沾染了肃杀感,琴酒垂眸打量着鹤原。
昏沉的太阳沉落西边,但还残留几分颓败的光辉,无力地任由夜色一点点倾盖而下、将其侵蚀,书房里没有开灯,她睁着的眼眸灰蒙蒙地暗沉无光,规整却又零散的姬发式披散在她身上,像是将她就此埋葬。
“有什么任务吗,琴酒?”鹤原轻声地问。
琴酒略扯了下唇角,“有人说你在写书。”而他半点也不信。
鹤原想了想,道:“其实我想写点什么,有这个想法,如果我开始写小说了,那么第一本书将名为——”
《世界之下》
全然不知笑点在哪里,然而琴酒哼笑一声,随后才收敛了全部外露的情绪,语声冷酷地道:“我是来警告你的,鹤原,别自取灭亡。”
她的所作所为着实有些过线了,在那些人们无知无觉时就铺开网,琴酒隐约能见得从她身上延伸出去的蛛丝,纵使明面上一切如常,但她已经开始在这座城市‘筑巢’,他观测到许多人的死亡,它们就像是一个个细小的齿轮,哪怕只运转一次也能推动隐藏着的庞然大物。
琴酒不知道鹤原到底在做什么、她的身份又是如何,他只听从那位先生的命令,然后顺便让她收敛一点动作,别去招惹官方的注意。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已经开始下了,他才警告完就要走,余光看见鹤原将搭在一旁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那件外套样式是风衣,也可以叫做雨衣。
整体是深色,却在衣袖和帽子上染了渐变的明黄色,另外有怪异十分的花纹,像是凋零、被脉络切割的叶片那样,穿插着一些珠子,衣服是不浸水材质,且下摆处拼接了透明雨衣,非常适宜当下季节的衣服。
琴酒毫无迟疑地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幅重写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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