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疯狂咒骂着清之介。
他气到发抖,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后辈。他以前带的后辈都是好宰的肥羊,只要稍微吓唬一下就乖巧地为他做牛做马,哪里有清之介这样的。
清之介:“可是,这不够刺激吗?”
他好像真心实意在苦恼这个问题。
“比如说‘私生饭为博爱豆注意故意露出’什么的……”
“你给我闭嘴!”
清之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前辈好不容易平复心情,他大口地喘着气,手里夹了根烟,打火机按了好几下,都没成功将烟点燃。
“该死!”他骂道。
车窗敲了一下。
毛利小五郎严肃说道:“麻烦你出来一下。”
真是坏事一桩一桩地来!前辈连忙扔掉烟,握住方向盘,使劲踩油门。
车辆吭哧两声,一点也不动弹。
名侦探大叫一声:“喂!你这小子想往哪里去!”
前辈被捉下了车。
然而清之介还留在车上。
前辈挣扎的功夫给他争取了宝贵的逃跑时间,他轻巧越到了驾驶座,将手刹拉起。
现在就要开始跑路了!
清之介沉痛地想:前辈,一路好走!他会感恩他为他争取的时间的。
他学着前辈的样子踩上油门,皮卡一下子蹿了出去。
清之介并不清楚自己是否有驾照。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驾驶汽车,居然出乎意料地很熟练,大概以前也经常给谁开车,车技异常娴熟。
按照来时的路线,他将皮卡开回了编辑部。
老板间孤身一人的清之介,诧异问道:“怎么就你?”
“被发现了,和前辈兵分两路,约定在这里碰头。”
“好吧,那东西呢?”
应该说的是相机吧。但很可惜,清之介为断尾求生,在换座位的时候,将相机抛到了谁的怀里,现在也找不回来了。
老板大发雷霆,焦急在房间里踱步:“怎么搞的你们!一群废物!”
清之介为自己的失误表示抱歉,但他的歉意有限,很快把话题转向别的方面:“有盒饭吃吗?”
他饿得快要蔫扁了。
老板气笑:“吃吃吃,就知道吃!”他往里间指了指,将清之介赶了过去。
“编辑部”的盒饭很难吃,淡得一点味道也没有。清之介狼吞虎咽,一下子干掉了三盒饭。他将空盒扔到了垃圾桶,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直到傍晚,前辈都没有回来。在这段时间内,清之介通过观察,成功把握了“编辑部”内部的职务分配。
老板除了招揽员工和发工资以外什么也不干;中分驼背男人是写稿子的,因为凶恶的老板变得异常焦虑;光头的双胞胎兄弟,打手;还有个喜欢穿格子衬衫的维修工。
清之介:……
他好像真的上了艘贼船。
前辈的迟迟未归使得气氛微妙起来。
老板凝重地问:“他走之前有说什么吗?”
清之介摇头。
除了一些无意义的惨叫以外,前辈什么都没有说。
老板:“这样想,就要考虑是不是那边的人来收买他了啊……”
驼背的面色有几分挣扎。
“本来就在怀疑是不是他出卖了消息,现在看,害得我们暴露的罪人果然就是他!”
清之介靠在椅子上,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背景音是争吵声,他居然安睡过去,好像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困过一样,直到老板把他叫醒,他还意犹未尽地半阖着眼睛,不满地打着哈欠。
老板:“啧。会有人带你去宿舍的,最好别想着跑路。”
清之介从来没有想过逃跑的事情。前辈带着他外出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了编辑部是个幌子,在这里工作的人也不是真正的审阅者,而是一群无耻下流的骗子。
清之介想学习他们的骗术。
能够卖出杂志,说明他们也是有点真本事的吧?
可就目前情况而言,这群只会开下三滥猥琐玩笑的中年男人,完全没有任何值得学习的地方。
清之介将目光放在了驼背身上。
恰好,驼背也望过来,他招了招手,说:“走吧。”
宿舍就在编辑部里间,小小的杂物室内随便铺了张脏兮兮的床垫,就算清之介的宿舍了。没有浴室和马桶,肮脏的灯罩下还有虫子在飞。清之介躺了上去,耳边响起了簌簌的虫子爬动的声音。
驼背替他关上了灯:“……睡吧。”
他叹了口气。
清之介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呢?”
驼背:“我?当然是因为钱啊。老板给的报酬还是很高的。你啊,后悔也晚了,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后悔吗?清之介确实是后悔的。他不应该坐错车,应该死缠烂打让太宰治带他去车站。他后悔没有学好日语,单凭罗马音寸步难行。
“不后悔。”他这样说。
换个角度想,现在的状况也很有趣。尤其是在白天的事情发生过后。有什么比潜入诈骗团体更加刺激的事情呢?前辈说过,新闻的标题就是要写得刺激,适当好处的刺激感确实能让人多看几眼,成功调动浑身的热血,清之介灵光一闪,似乎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眼猫一般闪着光,嘴角狡黠上勾。
驼背:“好吧。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是不太懂了。”
清之介翻身坐起:“能不能教教我呢?”
驼背:“啊?”
“杂志的内容都是你写的吧?那么大的工程量,你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怎么才能源源不断地写刺激的东西呢?”
驼背吐槽:“你想多了,哪有人会源源不断地产生灵感啊。”他苦笑:“只不过是套用模板,选择读者想看的东西去写罢了。真的有人会认真看这种东西吗?别逗我发笑了。”
清之介茫然:“可是……”
他努力组织语言,但仍然不能很好地表达出心里的意思:“写了就一定会有人看啊。”
“你还以为是小学里老师认真批改的作业吗?”驼背笑着说:“只有你在认真写,剩下的不过只是求一个分数罢了,所有的东西都只有一个出发点,那就是钱。看到那些杂志了吗?现在的人喜欢看这些,所以我在写。”
清之介并不稀罕看八卦杂志,对于明星也没有任何兴趣。只不过是消遣罢了。他讨厌这样。
他又想起了昨天在极度惊恐下狂乱挥舞笔写下的东西。那个时候他确实被吓昏头了,恐惧到极致,大脑不得不分泌多巴胺,好让他不至于立马昏过去。强烈的兴奋感促使他写下那一刻的所感。
他所描绘的世界应该是个很昏暗的黄昏,或者是没有星星的夜晚,独自一人的男人悲惨地被怪物吞没。但只有一瞬间的感觉是无法完全补完整个故事的,清之介在中途就力不从心,不断思考之间,即时即刻的感受慢慢退却,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没人看的东西是没有价值的。”
“怎么才能让人看呢?”
“从钱出发,自然会有人看的。”
清之介沉默了。
他躺了回去。
驼背会意,把门关上了。
虫子在暗处扇动翅膀的声音变大了。
清之介莫名有点绝望。
他才“认定”自己是个作家,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作为这个世界上的新生者,他所拥有的一切被驼背的话全部摧毁了。
原来写作跟他想的不一样。
在看着文件的时候,他想要写出比这更好的东西。在桥洞抓住灵感的时候,他执拗地宣泄了所有的感情。
他好像不是那么热爱写作,但好像也无法离开它。
明明才写了几个字罢了。
他不喜欢畏缩不前的自己。
清之介强行让自己陷入睡眠状态。
他必须要补足精力,才有时间思考接下来的行动。两日极限奔波,他的精力也到达极点了,沾到枕头的瞬间,迅速昏睡过去。
早上七点左右,他被喧闹的敲门声吵醒。清之介揉着眼睛出门查看情况。
老板等人面色都不太好看,透过移门往外探,两位面色严肃的年轻人站在门口,见里面的人迟迟没有反应,又叩了叩门。
老板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他骂了一句:“又是条子。”
果然是前辈出事了。
清之介猫在墙角,暗中观察众人的动向。
老板走到隔间出,催促驼背去把门打开,双胞胎兄弟坐在了座位上,装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
“还有你!”老板大喝一声,推了一把清之介:“你去给他们倒水。”
警官进来了。
一男一女,看上去很好说话。
清之介倒了水放在他们面前。
“多谢。”名为佐藤的警官这样说。
高木警官掏出了笔记本:“其实,我们是为了贵公司的员工而来的。”
“员工?”驼背讷讷道,“只有我们几个员工啊,您该不会是找错了吧?”
“你们对这个人有印象吗?”高木掏出照片,上面是前辈的照片。
他经常开着皮卡到处找爆料,做专职狗仔,想瞒是瞒不过的,驼背只好硬着头皮应下:“是、是我们社的。他犯了什么事吗?”
佐藤目光一凛:“他因涉嫌恐吓、蓄意谋杀被逮捕了,现我们提出正式地搜查令,请你们配合!”
哦豁。
清之介挑眉。
他好像摊上麻烦了。
现在把锅都推到老板头上还来得及吗?
但最有效的方法果然是……把所有知情人灭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