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惨了,太惨了,”武装侦探社内,杰洛特一边踱步,一边对着正在打字而忍耐度险些达到极限的国木田独步道,“唉,你说,我那小表舅,他好端端一个小伙子,怎么就失踪了呢?那什么,咱们家据说在警方也有点势力吧,怎么就不能先把人找找呢?”
这个时候国木田独步就有种莫名的错觉,居然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比他两个好同事的那个朋友更为讨厌的人物。
望着写了一半的稿子,他很想现在就出门提前去采访地点,但他不行,主编会抓。于是他又想着求助一下整个侦探社唯一打嘴炮能够打过油嘴滑舌的海盗先生的金发侦探,但又担心对方的aoe范围太大把其他人也给误伤了。
好在绫辻行人只是略微瞥了一眼:
“你不妨想想,他是因为什么才失踪的。”
很早他就知道,工藤家那个小侦探过分的好奇心和自负的性格绝对会使他招致大祸,不过再怎么样也有他父母和表哥为他兜底。
……除非他这次是真的揪住那个组织的尾巴了。
至于对工藤新一生命危险的担忧……绫辻行人觉得还不如先担忧一下他的感情状况,毕竟他那位青梅竹马的兰小姐可是已经考入了警校获得了入学资格,过几年就能被人叫“毛利警部”了。
“他查到了什么所以被人灭口了吗?”海盗先生笑嘻嘻的就好像没说出什么要紧的话一样,“哎呀呀,没想到你们侦探职业的危险度这么高……你还好吗?没什么大事,我就是关心关心你。”
“你不该对一个侦探的好奇心提出质疑。”绫辻行人冷哼了一声。
“所以我换了个角度想想,那些英年早逝的人留给别人的印象永远是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他摆了摆手,这家伙从喉间促狭地发出一声嗤笑,“当然,我可没有说任何人好死的意思。”
“唉?”另一边的谷崎直美翻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叫,“哥哥的学校居然发生了一起袭击?!”
这一声惹得其他人纷纷拿出手机,映入眼帘的头条赫然是——
【震惊!东京大学夜晚惊现白虎袭击!】
出于新闻学的严谨,国木田独步是皱着眉头读完整个标题的。
这边的春野绮罗子已经开始安慰略微失神的少女。
在武装侦探社,勉强算得上是勤工俭学的谷崎直美和还在上大学的谷崎润一郎一向是受其他社员照顾的,幸而谷崎润一郎本人还是有名的《新思潮》撰稿人之一,稿费还算是较为丰厚的,而侦探社也有对应的补贴。
顺便一提,谷崎润一郎现在是在东京大学文学系就读。
也就是说……
从门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檀一雄神情肃穆地对着好友织田作之助说:
“委托人中岛敦昨晚失踪了。”
杰洛特一个翻身就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走了!船员。”
“……呜、来,呃,来了!”被兴致很高的与谢野晶子当小孩投喂一半的西格玛匆匆忙忙咽下最后一口饼,随即站了起来跟随着自家船长踏出了门。
……
尘封的记忆。
爱里总是夹杂着钝感的痛。
每次、每次。
无论是谁先挑起的事端,最后院长老师都会对他做出惩罚,他们都说,他是个坏孩子。
鞭子、耳光、锁链,他都受过。
真的很难受。
甚至,比起孤儿院的床,他更熟悉禁闭室那一排排书架。
蜷缩在小角落会让他更有安全感。
这是他唯一的安全的港湾,也只有这里可以哭泣。
生日那天,他做了一件大胆的事。
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也因此遇见了1809号,被涩泽先生找到的时候,他们一起脏兮兮地缩在垃圾桶旁边,彼此依靠着。
……尽管他后来才知道,那天院长老师也为他准备了生日礼物。
也是那天的夜晚,他在机器人的回放录像里,看到了自己变成一只老虎的全过程。
于是他终于明白了院长的做法,那些粗得过分的铁链,栓住的并不是他以为的自己一个小孩,而是……吃人的猛虎。
但伤害不会因为有理由就变得高尚而值得被原谅。
为了不再发生这种“谬误”,他被戴上了电子手环监控,一旦发生问题就会自己把自己关进别墅里的地下室,唯有最初的机器人相伴,或许唯一的好处是,身为被作家描述的未来科技的产物,即使是家用小型机器人,1809号也能够轻轻松松连接上他的电子手环。
这样,就好像它随时在他身边一样。
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发现的呢?
发现那个从天而降的同伴一直、一直寻找的宝藏,就是自己的异能力呢?
如果这是1809号想要的,我会给它。中岛敦想。
可是在分离的那天,他听见了不同于以往的机械声调——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然后,他就看见,机器人从自己身体里取出了那枚让他倍加珍视记忆芯片,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掌心。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
事实上,找到委托人这件事并不困难。
因为有人比他们更为焦灼。
“手环监测到信号了没?”知名的白发作家兼设计师皱着眉,一面喃喃自语道,“不行,我这次必须得自己去……”
涩泽龙彦,“白麒麟”,全日本最有可能成为超越者的异能者。
也是中岛敦的收养者。
“找到了!”
看见屏幕上仍旧完好无损的少年,急匆匆从新作发布会赶回来的涩泽龙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怔住了,停在了原地。
对面的机器人泛着金属光泽的手臂重新组合成了炮筒,对准了,另一边的中岛敦。
西格玛咬紧牙关,在一个又一个巷子里跟着前方的两个身影极速奔跑着,即使是名义上的“海盗”,但他并不想看到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消亡!
——若世上真有幸运女神,请暂且眷顾我吧!
在幸运女神的庇佑下,他们的确准时到达了现场,然而这对峙的氛围却让人有些不安。
“别担心。”红发男人轻声说道。
“wow~”看着这高大威猛的未曾谋面的兄弟……或者是姊妹?杰洛特吹了声口哨,随即拔出了自己的枪(小说人物的特权,根据异能特务科的测试,从他们手里夺走的武器会重新出现在他们身边),“现在你得和我的兄弟们干一架,给老子表演一场好戏。”
但是很快,海盗先生的枪口被一言不发的中岛敦给按下去了。
西格玛怔怔地看着这个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
弱者要以弱者的姿态享有公平。
“这个场景我在梦里重复了多少年,我哪里没有让他变成现实的勇气?”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毫无目的的开始一天,毫无憧憬的结束一天?
找不到成就感,找不到安全感,家找不到归属感。
究竟是在享受生活,还是单纯的活着?
事实上,害怕暴露自己才疏学浅的卑劣的畏惧,再加上不刻苦不努力的懈怠懒惰,其实就是他的全部。
电子手环被丢在地上。
瞬间,他的身形极速膨大,白色的绒毛遍布全身。
此刻,化身为虎。
这场战斗波及到的范围很大。
但结束得也很快。
伤痕累累的少年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对面的巨虎尸骸和一堆废铁。
“我……赢了。”
“……我终于,拥有了说出这句话的资格。”
巨虎的身躯渐渐化为光点融入他的躯体内。
“老虎、老虎的身体在消失,我是在做梦吗?船长,你可没说在这里会是这样……”西格玛的声音颤抖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盗先生的神色暧昧不清:
“……这很公平,有人消失,就有人幸存。”
“虽然他们就在这里,但已经没有人能看见了,在你们的世界里就相当于‘不存在’吧?”
……
夕烧。
回归了最初的起点。
垃圾桶旁脏兮兮的小机器人。
因为它从生产线上出产的那一刻起,程序刻印进芯片,就只知道要爱主人,被主人所爱,除此之外……
它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自己为什么会为了每一任主人献出一切……
但是现在,它似乎懂了。
【第一次有人带着珍惜的目光。
两个人一起蜷缩在冰冷的一角。
那个小小的地盘就是他们的全世界。】
“我,要让你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关怀与爱。我想教会你的东西,是世间千百种的爱。是如你一样,无数个福利院的孩子缺失的东西。”
“我想告诉你春天终将到来,被遗弃在世界一角的你们,也拥有享受阳光雨露与微风的权力,会有小鸟停憩在你的窗边为你唱歌。”
“你会遇到自己的幸福,同时也会拥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我希望你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这与我的程序无关,仅仅是因为你与我曾经眼里看到的无数孩子一样,我从你们的眼里看到了星星的痕迹。”
“我的爱是反馈你的爱的一面镜子。”
机器人因为理解不了人类的感情,学不出笑中带泪的压抑情感。可事实是,一个人也无法理解另外一个人的真正的感受,所以最终反而被电子学出来的虚无模样感动。
机械的声音一如既往:
“你就是你自己最好的回答,去成为你想成为那个大人吧。”
“最后,再让我为你唱一首生日快乐歌吧。”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依旧是一卡一卡的劣质声调。
中岛敦笑了,笑得眼泪鼻涕横流,但是他不敢转过身去看,因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有时候,人需要承认自己的存在具有普遍性,但也要拥有思考的独立性。
“砰——”抽出随身携带的黄铜枪管发热,带有海浪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迎面而来的则是……一个拐角的入口。
在那里他们看到了委托人中岛敦。
随风飘散的纸稿散落一地,他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再无白虎亦或是机器人的踪迹。
“找到了!”西格玛喜出望外。
织田作之助头上的呆毛晃了晃:
“原来作者之外的人也能进来。”
杰洛特颇为无辜地摊手道:
“我等本就是幻想世界的住民,当然有权限进入幻想世界。”
“……不是!”西格玛看起来急得快哭了,“那船长你之前怎么不说啊?”
“你没问啊。”杰洛特说得理所当然。
倒是旁边的织田作之助少见的眸子发亮:
“你的意思是,所有被我们创造出的角色都真实存在于幻想世界吗?”
“差不多是这样。”海盗先生耸了耸肩,“但找不找得到就得看你们自己了。”
在这本名为《文学界》的刊物上,以《古谭》为总题目的四篇短篇小说成功发表——
【其实,任何人都是驯兽师,而那野兽,无非就是各人的性情而已。】
——中岛敦《山月记》
“嗯?这么快第一个‘本源’就出现了吗?那还真是……”
世界需要被书写。
端坐在迷雾中的高塔上,望着一个个迷茫又贪婪的人追随着所认为的希望而去,最终能抵达自己脚下的始终是自己。
“有趣。”
“啊啊,既然如此……醒来吧,唐吉诃德。”
【敢于挑战风车的傻子,也比怯懦更接近于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