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竹少年㈠

段姝晏作为女皇长女，自出生起便被寄于厚望，更是在女皇生下次子段顺昌后，由女皇亲自培养。

那时，段家王朝已初露盛世之兆，连素来敌对的尧朝，也不得不暂避锋芒，送来了与段姝晏同龄的四皇子易质。

易质是个不受宠的弃子，被送来青朝时，身边只有一个待卫，身上穿也是刚刚赶工做出来，只布料稍好些的衣裳。但那种布料是段姝晏身边的贴身侍女看了，都会觉得寒酸。

更别提那连花纹都不曾绣上的做工。

㈡

段姝晏在此之前从见过易质这样的人。

他身处困境，却从不自怨自艾，段姝晏偷偷见他时，也永远只见到他温柔或笑的模样。

就好像深陷泥沼的白玉。

段姝晏想帮他，可母皇不愿自己见他，她便只能每日偷偷从自己的份例中省下一部分，让君水找机会送往易质的揽竹居。

㈢

提到揽竹居，宫中众人皆一幅讳莫如深的表情，连她的贴身侍女君水也不肯多言。

段姝晏直觉这背后必然有什么大秘密。

一夜，她喊住准备退下的君水，熄了灯，一片黑暗的寝宫之中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最后，君水还是告诉了她，揽竹居在先皇在世时，是供他玩乐的男宠所居之地。

这是羞辱，针对易质乃至他背后的尧朝的着辱。

段姝晏承认，她心疼了。

㈣

这大约是段姝晏第一次与母皇争些什么，好在她成功了。母皇好似并不生气，想来这也是母皇对她的一次锻炼吧。

易质搬到了东宫边上的东泽宫，生活水平与生活质量也直线上升。

直至，一次她在东泽宫醉酒，她其实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母皇十分不满，严令禁止她与易质交流，并将易质调回了揽竹居。

不仅如此，她也被关了三天禁闭。

无垠山之行 ㈠

段姝晏仍是偷偷去找易质，只是母皇要求欲发严苛，她找易质的次数与时间也开始减少，易质开始劝她，让她不要再来。

段姝晏不肯听，最后，母皇发现了。

她被下了迷药，送到了无垠山，由归无教导。

与其说，她拜归无为师，不如说，归无为了因果，还当年人情，而教导她。至于易质......无人在她面前提起。

她第一次如此渴望权力。

㈡

无垠山很特别。

山外勾心斗角，山内却不带半丝算计，哪怕是山脚的村庄也是如此。

归无门下仅她与林白果，至于边夜……段姝晏暗忖。归无与边夜更像忘年交，而非师徒亦或亲人。

㈢

每日的学习是枯燥的，但只要想到学成归去，她便将开启手握大权的旅途，便好似一切都是值得的。

边夜素来是看不到人影的，只除了饭点。

也因这，段姝晏才知晓，原来这世上有如此多的美食，而非那些精致的、背后却染血的宫廷宴食。

㈣

无垠山藏着秘密。

段姝晏素来敏锐，即使平日里边夜笑的像个没心没肺的，她却也从中察觉到一种孤独之感。

那大约是一种无家可归的孤独。

就像自己一样。

所以，她发现了，无垠山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无垠山山后是一片森林，归无说，那是禁林，凡擅入者，须抱有失去一切的决心。

她并没有这个决心，因此也不会去。

㈤

出事了。

难得下山，本是打算有机会去找自己手下的，结果出现了一批杀手，真是糟糕。段姝晏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跑。

然后，大约是她此生最震撼的一次经历。

边夜停下来，一枚玉佩被她拿出来，白光乍现，再回神，那些杀手全部死亡，而边夜也已经晕过去。

段姝晏从未见过如此惨状，过去，哪怕宫中奴婢死去，也绝不会来污了她的眼，毕竟她是生来尊贵的皇太女。

但是，她必须和林白果一起将现场处理好。

㈥

仙人原来真的存在，只是与我们不在同一个空间。

段姝晏一时间竟不知是该为皇祖母一心礼佛却无人渡她而悲哀，还是为自己不信佛反而得到仙人存在的消息而感到可笑。

不过，若是如此，边夜若是想回去，能否成功呢？

她很好奇，并期待着。

㈦

无垠山上只剩三个人了。

也许明年就只剩两个人了。

每月天上总有那么两天出现玉盘，可是年年月月，她好像都无心欣赏。唯独那次醉酒，她恍惚间记得那轮圆月特别美。

她好像坏了一块美玉。

但，她更渴望权力。也许，他也是这样想的。

㈧

她终于要及笄了。

段姝晏一边笑着与边夜告别，一边这么想着。归无不在，但段姝晏几日前便已经和他打好招呼了。

边夜将她送到无垠山山脚，却忽然喊住她，神色莫名：

“未来的五年里，我都在这，如果需要，带上决心，你可以回来。”

段姝晏一愣，浅浅勾唇一笑，凌厉的眉眼中藏着无限野心，她应道：“好啊，有缘再见。”

她不信，她生而为皇太女，理应手掌天下大权，又有什么事，让她回来呢？

无垠山，再见了。

京城沉浮 ㈠

京城一如既往的繁华，段姝晏却已无心关注。

君水候在东宫门口，看到熟悉的马车，眼含激动，因为她知道，或许是心有所感，这位自幼尊贵的皇太女将在这京城大放光芒，甚至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而皇子段顺昌听到消息时，正在他居住的随苍院中品茶，心中一慌，茶盏在地上碎成了万千碎片。

他一直知道，自己只是皇子，若顺皇太女则昌，且可有从龙之功。他知道的，也不能去争。

㈡

段姝晏回来的第二天，便以皇太女之名，也跟着上朝。

接下来，短短几个月里，段姝晏便在朝堂之上立下了足够多的威信，女皇段春溪交付于她的所有任务她都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段姝晏的及笄礼在年末。这一天，她再一次见到了易质。

及笄礼过后，段姝晏挥退了其他侍女，在自己培养的暗卫的帮助下到了揽竹居。

易质正在下棋，他没抬眼，只道：“下棋吗？”段姝晏眼光浮动，然后眼中又溢满了野心：“好。”

平局。

㈢

那天之后，段姝晏再未去见过易质，只每日派人送些小物件去揽竹居。

父后柳生江将段姝晏唤到坤宁宫，段姝晏来时，柳生江正在摆弄一盘棋子，也没问什么，只说：“许久不曾下过棋了，下棋吗？”

柳生江本就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与段春溪相爱后，自然不能做官，但段春溪本就只有柳生江一人，他们俩也是真爱，因而，柳生江选择做了皇商，是青朝有名的商人。

仅与林家齐名。

在无垠山时，林白果就曾吐槽柳生江是黑心狐狸。

段姝晏陪着柳生江下了一次，可惜败了。

段姝晏轻轻笑了一声：“下一次，孤一定会赢的。”柳生江也笑着应了。

㈣

段姝晏能感受到段春溪在放权，再有一段时间，她便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之前的科考，她结交了状元白落衡——白家第一任女家主。不过，他倒没想到林白果与白落衡竟是一对。

所以，当年林白果的英雄救美，还真给自己救了个媳妇？

㈤

段姝晏在她十七岁的时候，段春溪退位。

决定新年号的时候，她有些纠结。此时，段春溪已经和柳生江离开了京城，去了江南一带。乾清宫也在几日前，便已按照她的喜好重新修缮完成了。

她思索了一瞬，看向侍候在一旁的君水：“传朕旨意，封皇子段顺昌为安王。”既是愿皇弟平安顺遂，也是望他安分守己。

新年号便定康平吧。段姝晏一边想着，一边勾下司天监送上来的名单上的一个词——“康平”。

康平盛世 ㈠

段姝晏决定和易质合作，她帮易质取得尧朝国君之位，尧朝不得与青朝为敌。

她本是如此想的。

然而，传来消息，尧朝一个愚蠢的皇子高价请江湖上的杀手组织——“刑天”。请他们杀了易质。

段姝晏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本来呢，易质不能出皇宫，自然也不可能有事。毕竟当初就是“刑天”的杀手追杀她们三人，之后又被林白果带头坑了一遍。确实不足为惧。

然而，她登基之后允许易质出皇宫，结果，“刑天”又派了一群人来追杀易质。

㈡

段姝晏最终还是去了无垠山。

因为御医救不了易质，只能吊着他的命。

上山时，她只带着易质上去。所幸，边夜很快出现了，帮着她将易质带上了山顶，她不知道对仙人们来说，这是否常见，但至少在她眼中，是奇迹。

一瞬间，仅仅一瞬间，他便看到了山顶熟悉的屋子。

易质被医好了。

㈢

段姝晏向边夜求了一种药。

服用者须每日服下解药，否则将七窍流血而死。但平时服用者都会因为此药实力上升，且对身体无害。

边夜让她留下来一段时间，段姝晏便让人将奏折送来无垠山。

所幸，很快，边夜便将药给了她：“以后，禁林中会有人定期炼好药，送给你的。以后，不用回来了。”

段姝晏顿了一下：“好。”

这药便叫河清吧。

㈣

易质回了尧朝，段姝晏将自己培养的暗卫派了三人给他。

待到她回到京城，现任司天阳化前来拜见，段姝晏一边笑着与人交谈，一边心中却在想：也许，这个世界也并非没有仙人，司天的存在本来就很奇怪。

段姝晏也是在当上女皇后，才知晓，无垠山之后的禁林，是曾经的昊朝人，现在的神觋卜乙。

或许，世上是真的存在仙人的，不然，这些人的存在如何合理？

㈤

康平四年，易质成为尧朝新帝，青、尧二朝缔结百年和平合约。

康平八年，安王大婚，百姓无不喜极而泣，咱段.大龄剩男.王爷终于嫁，啊不是，娶妻了。安王妃是政界新贵吏部尚书吴桂月之女，吴尚玉。

康平十三年，安王之女段掩温被封为皇太女。

康平十八年，段姝晏将暗卫统一起来，建立悦民阁，全国巡察。

国家海晏河清，自此天下太平。

㈥

康平三十一年，

段姝晏心有所感，唤来段掩温，含笑道：“朕怕是将要归去，风昏，你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啊。”段风昏一愣，心中慌乱，眼睛也跟着微红：“怎么会？陛下您……”话实在说不下去。

因为段姝晏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又为政事烦心，连太医也一直劝她多注意休息。

当夜，段姝晏躺在床上，难得回忆起了过去。

“碧波荡漾，金鳞嬉戏，江边屋舍。犬吠鸡鸣，鸟语花香，人间满春色。登楼远望，乐景尽收，幸使万民乐业。未尝忘、揽竹居所，再无少年笑歌。

康平愿景，三十一年，次第流转归于尘。雄心壮志，难掩澎湃，始建悦民阁。曾忆当年，一心求成，不想万般悲切。将易篑，怕是遗憾，难当归者。

——段姝晏《永遇乐》”。

康平三十一年，康平帝段姝晏（字河清）崩，举国哀悼。

易质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批阅奏折，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回过神时，面前的奏折上，墨水晕染开来，他放下笔，伸手抹了把脸。

他看着手上水渍，终究是没忍住，哑声，像是在唤什么人：“河清……”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友人说的一心事业的女皇，祝友人年年岁岁，朝朝暮暮，都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