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京城里发生的大事让坊间极热闹,要说议论最多的,还得是绛衣侯与吴国公府罗小姐的桃色艳情。
自开春罗小姐回来,皇城脚下便乐疯了,眼巴巴的都等着看热闹。
罗小姐没叫这些翘首以盼的人们失望,回京没过几天就从南长街流传出夜会绛衣侯的艳闻,没多久又在贵妃娘娘的宫里闹着要出家,凶悍之风一如当年。
但皇上赐婚下诏后,这热闹就变了味。
天子脚下没有瞎子,这时围观群众再看罗小姐,便觉得有些可怜了。
绛衣侯疯癫乖戾又浑身是病,先前有光禄寺家的二小姐被这尊瘟神染上,至今还病着,罗小姐要嫁过去,便相当于羊入虎口,只能落得一个“惨”字。
自古红颜多薄命,罗小姐虽作风不端,却是京中貌美第一流,白白在绛衣侯府蹉跎青春,可惜可怜。
——这些乱七八糟的编排,罗少知大多都入了耳。
吴国公一追封,国公府上行走众多,来来往往总能传出去些、再带进来些什么,她想听不见都难。
二皇子与尚书府文小姐成婚的前一天,罗少知正懒在榻上看账簿,核算这趟贺礼出去多少东西,忽地听得屋外一阵喧闹,隐约还有姑娘的哭声。
天渐渐热了,罗少知在内室独处时只穿了轻薄软衫,头发也没梳簪,听得动静稍稍颦眉,翻身朝外问:“飞飞,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飞飞在外大声道,“没事,逮着几个不规矩的碎嘴子,您只管看书吧!”
罗少知不爱管这些,府上细碎的小事都交给飞飞和齐管事去打理,就应了一声,回身继续看账簿去了。
不一会儿,外头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吵得人耳嘈杂。
罗少知被吵得半个字也看不进去,无奈地穿好衣裳梳理好头发,出门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苑里,飞飞正在教训下人。
被训的三人是一个中年婆子和两个小丫头,几人跪在内苑如意门外的卵石道上朝苑内磕头,一边哭一边磕,脑门都红肿了。
飞飞满脸怒火地拿着一根烧火棍守在一边,谁动作慢了半拍就朝脚底板下狠狠抽一棍子,动静极大。
罗少知瞧这几人面生,不是常在内苑里伺候的。
飞飞要教训下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把人领到内苑来受刑,罗少知便出声叫停,把飞飞叫过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飞气在盛头,到了罗少知面前忘了把烧火棍丢了,舞在手上怒道:“小姐,这几个人是东厨里头打杂的!”
罗少知瞧她一副气得快晕过去的样子,失语道:“先别气,东西放下,慢慢说。”
飞飞这才意识到冲撞到主子,连忙丢了烧火棍,压着怒火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是说,今日午后,飞飞去东市饰坊取府上送去修补的首饰,回来时路过一家点心铺子在卖宫里宴供的桂玉糕,想起自家小姐素爱点心,就买了一盒回来送去东厨,想看看府里的厨子能不能做出一样的味道来。
飞飞怒道:“结果我去了东厨,这几个碎嘴子不但偷懒不干活,还挤在后井边编排小姐!”
罗少知抬眼看向苑外,被罚的那几人跪在地上抽泣,畏畏缩缩。
“她们编排我什么了?”罗少知问。
飞飞咬牙:“她们乱说您和侯爷的事儿!”
罗少知静了静,点点头,淡淡道:“不用教训。”
“小姐……”
“将她们的东西一并收拾了,撵出府去。”
飞飞一愣。
罗少知没再给那几人眼神,转身进屋,嘱咐道:“去办吧,办完来我这儿,我有话要问你。”
飞飞讷讷:“是。”
打发几个下人而已,只需交人给齐管事,转达主子的意思。
没多久飞飞就回来了,进来后站在内室帘外不敢动,小声道:“小姐,飞飞回来了。”
内室的罗少知侧卧在榻上,将书摊到一边,却没训斥飞飞,而是半撑起脸颊问:“她们编排我什么了?”
飞飞委屈地看着她。
罗少知无奈:“我什么时候凶过你?你怕什么?”
飞飞立马小跑到榻边,蹲下身子眼巴巴地说:“我怕小姐怪我太凶。”
罗少知轻轻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问:“所以她们到底说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飞飞犹豫,罗少知大概猜到那几人说了什么,眨眨眼,低声问:“很难听?”
飞飞用力地点头,“我说不出口。”
连飞飞都说不出口,那想必确实是很难听了。
飞飞:“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您和侯爷都有婚约在身,他们还这样胡说八道,分明是没把小姐您放在眼里。”
飞飞还气:“这事儿要让侯爷知道,脑袋都给她们砍了!”
文承又不是什么活阎罗,一天到晚砍这个砍那个,这几年京里的流言蜚语他难道听得还少吗?
不过飞飞这么一提罗少知倒想起来,这几日绛衣侯府似乎过于安分了,文承一贯稳定发疯,怎么连着几天都没闹出动静?
文承发疯,罗少知不放心,文承不发疯,罗少知更不放心,琢磨了一下,她嘱咐:“飞飞。”
“哎,小姐。”
“你去绛衣侯府打听打听,侯爷这几天都在干嘛。”
飞飞纳闷:“小姐想见侯爷了?”
罗少知一呛,“谁想见他。”
罗少知一本正经地解释:“孩子不出声,多半是在偷偷干坏事,我这是未雨绸缪。”
飞飞:……
原来身高八尺的二十岁男人也能叫孩子。
但既是小姐的吩咐,飞飞怎么都得办到位。趁着日头还没落,飞飞走了一趟绛衣侯府,黄昏时带回消息——
“侯爷这几天除了上朝什么也没干,”飞飞将福祥的原话一字不落地转告给罗少知,“罗小姐若是担心侯爷,不如亲自来侯府瞧瞧?”
“他还上朝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文臣居然老老实实上早朝。
飞飞点头:“福祥说,自皇上赐婚起,侯爷就一改从前,性子温和了许多。”
这样的鬼话,福祥也编得出口。
飞飞好奇:“小姐,我听说男子成家立业后都会变得稳重可靠,侯爷也是这样吗?”
“那些都是诓骗女孩子的谎话,”罗少知说,“你可千万别信。”
飞飞拿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她:那您呢?
罗少知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我也不信。”
飞飞:“那您为何对侯爷还这么上心?”
罗少知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飞飞吃痛,将脑袋缩回去,不敢再问。
“那小姐要去侯府看看侯爷吗?”
“算了,不用。”
明日就是二殿下的婚宴了,这关头不能出半点纰漏,最好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翌日,皇子大婚,京街喧嚣。
吴国公府的贺礼按时送去二殿下府上,午后罗少知坐在院子里和飞飞下象棋,齐管事归来后按实况回禀,那头没出任何岔子。
“知道了,下去吧。”
“是。”
罗少知的棋下得心不在焉,一个没注意居然被将了军,飞飞高兴好半天,抓着棋子兴高采烈,“小姐,我这算是出师了吗?”
“自然是算的。”
“那我们再来一盘儿?”
罗少知握着棋子沉思,“飞飞,这些日子府上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没有啊,除了昨天那几个不安分的下人……”
飞飞紧张地压低声音:“小姐,怎么了?”
罗少知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日子过得太平静了些。
京中局势变幻莫测,底下向来暗潮汹涌,这样平静,就怕是风雨来临的前兆……
“飞飞,你去挑几个府里做事麻利靠谱的过来,就说我有事要吩咐。”
飞飞虽有不解,但还是快速地将人找了过来。
挑来的一共五人,年岁都不算太大,有两位甚至有些外门功夫在身上。
罗少知的吩咐很简单,让这几人暗中出府,替她打探京中各处的消息。
罗少知坐在案边,稳声道:“我也不会强迫你们,若不愿意继续回前院做事就行,只当今日我没问过。”
为首下人的叫孔立,胆子颇大,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响亮的头后,冒胆问:“不知主子想打探的是哪所府上的消息?”
罗少知暂时没回答,而是看向后头跪着的其余四人,等着他们回应。
那几人接连回过神来,各自磕头,纷纷道:“但听小姐吩咐!”
罗少知笑了下,指尖在案上轻轻一扣,低声道:“文府。”
*
小小姐出嫁,文府上下喜气洋洋,美中不足的是绛衣侯临时告病,头疾犯了吹不得风,没亲临宴场。
侯府里,因头疾而告病的绛衣侯本人正在前院喂狗。
桃花这几天不知是怎么了,不爱吃食,每天恹恹地躺在窝里打哈欠,非得见着文承本人才肯赏脸从窝里出来。
喂狗的点心是头天晚上文府送过来的,拿银针试了,没毒。
福祥将食盒摆到桃花面前,桃花用鼻子闻了闻,抬眼偷看文承的脸色,耷拉着耳朵乖乖下口。
文府特地来送点心,是想提醒文承,莫要在二殿下大婚宴上搅事。
毕竟绛衣侯莫名安分了这么长一段日子,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想憋个大的疯。
文承不解:“我当真有这么吓人?”
福祥守在边上猛摇头。
桃花在窝边猛喝水。
“不吓人……”
文承喃喃:“那我岂非得做点什么吓人的事?”
福祥和桃花的动作瞬间都停了。
福祥硬着头皮问:“侯爷是无聊了吗?”
文承:“嗯。”
绛衣侯一无聊就想找点事儿做,但这些事儿往往会搅得天翻地覆,让所有人都不安生。
“文宣明是不是回来了?”他问。
福祥:“是,小姐出嫁,二公子和少夫人特地从江南赶回来,已有三五日了。”
文承挑眉,“我记得,文宣明有十几房侍妾?”
福祥汗颜,尴尬道:“二公子风流倜傥,慕者众多,后院佳人自然是不少的。”
文承勾唇:“明日,去东市勾栏坊里寻个相貌上乘的,带来侯府。”
福祥大惊:“啊?!”
他战战兢兢:“侯爷这是打算……”
文承皱眉看过来,“你想到哪儿去了?”
“小的什么也没想,”福祥忙道,“只是侯爷,领一位勾栏女子进府,传出去怕是不好听。”
文承眉头皱得更深:“我几时在意过名声?”
福祥不得不提醒:“侯爷,昨儿国公府那边还派人来问侯爷这几日身子如何,是否康健……这事儿要是传到罗小姐耳朵里,小姐恐怕要不高兴了。”
罗少知知道会不高兴?
文承冷笑:“她高不高兴,与我何干,难不成我做事还要看她的脸色?”
绛衣侯看不看人脸色福祥不清楚,福祥自己本人是一定得看的。
福祥真是有苦说不出,到时候罗少知要是真生了气,两头为难的不还得是自己吗?
文承眼神阴沉沉。
桃花吓得点心不吃、水也不喝了,四腿一甩,一股脑扎回窝里,埋着头装死。
福祥也很想装死。
半晌,文承不耐烦地转身,语气降到了冰点,“算了,别找了!省得她又闹着要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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