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现在你高兴了吧？”风小小突然转过头来，对寻苓道。

寻苓眉心微微一蹙：“我高兴什么？”

风小小通红的眼睛瞪着她，语气很冲：“高兴我没考好，高兴我比你差这么多。”

寻苓刚才只是不经意看她一眼，没想到就被这姑娘给注意到了，更没想到她还能解读出这么多含义，她也懒得解释，只是反问道：“你考得好不好，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闻言，风小小的脸色更加苍白。

是的，她不论考得好还是差，在寻苓眼中都是一样的，都不如她。

风小小沉默半响，才说：“我可能会被学校劝退，我走了，就没人来碍你的眼了。”

寻苓这下更是失笑，笑过后才言语淡淡道：“我们从同样的阶层中走出来，我清楚知道这一路有多难。如果你要这样想，我反而只会替你感到惋惜。”

说完这话，她便不再开口，回头继续埋首书本。

风小小则怔怔看着她，一语不发。

晚上回到宿舍，寻苓考第一这事大概已经传遍了，云莉莉自然也得知消息，给她买了一堆丰盛的零食礼包作为庆祝。

寻苓开始还挺不好意思，结果转头就见云莉莉拿出几张月考卷子，满面标红，除了语文和英语，几乎门门不及格。

寻苓：“……”

再看旁边孙雪琪的，总分都比云莉莉多100多分。

“你看看人家！比你多100分，还有这数学卷子，20多分，你是怎么考的？别人抛骰子都比你分数高吧？还有这题目，我记得上次跟你讲过，孙雪琪就答对了，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孙雪琪意外得到夸奖，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不受控制地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从小到大，身为云莉莉跟班的她，几乎从未听到这种夸奖。

无论是长辈还是周围的同学，每次见到两人，永远将目光聚焦在云丽丽身上，夸她漂亮聪明、夸她努力用功，无数的溢美之词都被用在云莉莉身上。

而她，永远得不到一个多余的眼神，仿佛书里无人关注、默默无闻的配角。

可实际上，云莉莉一点也不聪明，学习也一点都不好，成绩比自己差的多。

她还蠢的要死，不仅分辨不出来别人的言外之意，还非常好哄骗，只要稍微对她讲些好话，她就会把她当朋友，每次买衣服包包都会连带着给她买一份，还说这是姐妹装。

多笨啊，别人对她虚情假意，她都看不出来。

孙雪琪很是不愤，这样蠢笨的云莉莉，怎么能得到那么多夸奖？

要说孙雪琪有多讨厌云莉莉，其实也没有。

她只是见不得云莉莉站在云端、高高在上的模样罢了，凭什么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她？却看不到自己呢？

孙雪琪一边对这样的状况感到愤恨，一边却又清楚地明白，这就是现实。

因为她爸爸在给云家打工，所以她也必须得巴结云莉莉，这就是低人一等的感觉。

没人喜欢低人一等，可每次面对云莉莉信赖的眼神，她又无法做出更过分的事，她只能一边谨小慎微地奉承着她，一边指使着云莉莉为自己谋取一些便利。

孙雪琪想，或许她本身就心理阴暗，才会无比享受这种操控他人的感觉。

而这一切，都随着来到这个宿舍，发生了变化。

云莉莉根本就没注意到，那天寻苓警告她们时，话对着云莉莉说，眼神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孙雪琪记得一清二楚。

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孩子，有一双洞穿人心的眼睛，每次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孙雪琪就有一种感觉，她仿佛把她看透了。

于是这段时间，孙雪琪便消停了下来。

她害怕寻苓跟云莉莉揭露她的真面目，更害怕云莉莉抛弃她。

直到这时孙雪琪才意识到，在这段友谊里，一直是她需要云莉莉，而不是云莉莉需要她。

仿佛一盆冷水淋头，发觉这一点之后，她不敢再做任何小动作，每天变得更加沉默，对云莉莉也更加百依百顺。

云莉莉向寻苓请教功课，她也跟着去。

云莉莉努力学习，她就一起学。

孙雪琪几乎以为，或许这就是她以后的人生了，这就是她的未来。

跟在云莉莉身后，不论她做什么，为她喝彩，夸赞她、跟随她，忘却自我的存在。

“是诶，雪琪，你好厉害，你竟然都记住了！这些步骤都是寻苓教过的，可我怎么也记不住，我太笨了。”

云莉莉的话音在耳边响起，孙雪琪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她脸上。

明明被骂的是她，被夸奖的是孙雪琪，女孩的神情里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阴霾，反而发自内心的为孙雪琪感到高兴。

看着这一幕，孙雪琪突然忍不住想。

也许，她们之间本就没有高下之分，她们也可以当好朋友的，对吗？

定定看着面前的两人，孙雪琪忽而微微一笑，温柔地说：“莉莉，这题其实不难的，不然以后，周苓不在的时候，你有什么不懂的，我给你讲？”

她们跟寻苓毕竟不在一个班，每天只有晚上才会见面，不像孙雪琪和云莉莉，不仅同班还是同桌，教学也很方便。

听她这么说，云莉莉立马忙不迭地点头：“好啊好啊！”

孙雪琪内心发生了什么变化，寻苓不得而知。

她只是能稍微感觉到，孙雪琪变得比之前更开朗了，不再像平时那样谨小慎微，说话都仿佛带着措辞。

最大的变化就是，以前她学习是跟着云莉莉一起，会刻意迎合云莉莉的进度，最近却学会主动向寻苓问问题。

虽然仍有些惧怕的样子，但也好了很多。

寻苓其实挺奇怪的，她看起来难道是会吃人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挺怕她？

至于孙雪琪为何会发生这样的转变，她并没有兴趣去探究。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

风小小推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身边慢慢停下来一辆黑色豪车。

车窗打开，红发少年坐在车里，偏头看她：“风小小，上车，我载你一程。”

风小小垂着头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没得到回应，欧凯习以为常，这丫头总是跟他犟，一点也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对他千依百顺。不过也正是因为风小小的特殊，才让他看在眼里。

欧凯直接拉开车门，下车走过去，一把将风小小的自行车扛了起来，丢进汽车后备箱。

“你干嘛！欧凯你神经病啊，我说了不要你送！”风小小忍不住抬头骂他。

少年语气酷拽道：“谁说要送你了？我就是顺路。”

说着便拽着风小小坐上了汽车后座。

结果一进去，他就注意到风小小通红的眼眸，眼神瞬间锋利了起来：“你哭了？你哭什么？”

看女孩双眼红肿的样子，绝不是刚刚才哭的，应该已经哭很久了。

风小小猛地垂下头，不想让他看到。

国庆七天假期的时候，风小小找了个玩偶兼职，穿着玩偶服在商场里发传单，不料意外撞见去游戏城玩游戏的欧凯，有客人欺负风小小，欧凯上前赶走了那些人，两人因此又发生了一番纠葛。

见她垂头不语的样子，欧凯一拳砸在了座椅上，烦躁道：“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你说出来，我给你报仇。”

风小小摇摇头：“没有，没有人欺负我。”

“你就会在我面前犟。”欧凯嘲笑地说，“一到别人面前，就成了一句话也不敢说的胆小鬼。”

风小小含泪抬眼，声音里带着哭腔，冲他喊道：“是，我是胆小鬼！可是你又知道什么？你知道我的家庭，你知道我的处境，你知道我的困难吗？”

欧凯深深拧眉：“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了许久，冯小小才哽咽着说：“我月考考砸了。”

“就这？”欧凯嗤笑一声。

风小小瞪他道：“我是绩优生，要是没考好的话，会被退学的！”

欧凯这才有些重视起来：“要退学？”

他看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林伯，我是欧凯，我想知道咱们学校的绩优生成绩下降是会被退学的吗？”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片刻后欧凯笑道：“是，我认识一个朋友，就想问问，没问题就好。”

随后他挂断电话，转头对目瞪口呆的风小小得意地扬眉：“看，解决了。以后你不管考多差，都不会被退学了。”

风小小跟着松了一口气，随即眼眶又红起来：“可就算这样，我也拿不到奖学金了。我家租的房子要拆迁，房东命令我们十天之内搬出去，不然就把我们赶出门……”

这时车已经开到了风小小家附近，欧凯一看周围破旧低矮的房屋，就知道这地方是贫民区，也大概清楚为什么风小小会因为成绩下降而落泪。

“这更简单，我在学校附近有一套房产，一直空着，你可以和你奶奶去住。”

“我不要你可怜！”

见风小小一副要拒绝的样子，欧凯连忙道：“不是无偿，这算是我出租给你们的，等你有钱了就还我。再有一个月不是期中考吗？你考个第一回来，奖金足够了吧？”

不料听到这话，风小小顿时哭得更凶了。

“不可能的，我永远也考不上第一。”不知想到了什么，女孩嚎啕大哭。

这段时间相处以来，欧凯就没见过她这副模样，当即连手脚都不知哪里放，干巴巴问道：“我记得你成绩不是挺好？”

他还私下里找人查过她的中考分，比他两倍都要多了。

风小小大哭着说：“只要有周苓在，我永远也不可能拿第一！”

“周苓……是谁？”欧凯茫然地问。

欧凯上的是国际班，不需要参加高考，直接出国留学的那种。所以他不怎么关注校内成绩之类的东西，国际班的学生家庭非富即贵，每天讨论的大都是圈子里的商业往来、豪门八卦、国际留学动态，对校内的变化自然一无所知。

对这些孩子来说，普通的学生跟他们早已不是同一个阶层，根本不值得注意。

即便寻苓在新元高中已经十分有名，欧凯仍没听说过她的名字。

十分钟后，从风小小口中得知“周苓”的存在，欧凯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绝望。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恐怕一般人都会绝望。

哪怕是欧凯，也不得不承认，那位周苓，的确是个人物。

不过不说她现在还没成长起来，就算她真的成了个人物，在欧凯眼中，都是为上层阶级打工的罢了。

少年想了想，胜券在握地对风小小道：“别哭了，这事我帮你想办法。”

风小小蓦然一愣：“想……办法？”

欧凯张扬一笑，“你等着看就好了。”

这天回到家，风小小的心口一直扑通扑通直跳，她不知道欧凯的办法是什么，但隐隐中又有一种预感，那或许会对寻苓不利。

她应该向欧凯解释一下，周苓没对她做什么。可是话临到嘴边，她又侥幸地心想，或许欧凯的办法跟周苓无关呢？

怀揣着这份忐忑的心情，风小小辗转许久才睡着。

翌日清晨，一大早，寻苓就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此时正是早读，风小小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默默咬紧了嘴唇。

她也没说她的坏话，她就是哭了一下而已。

反正都是欧凯的决定，不论结果如何，这事都跟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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