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娘东西,竟然将老子丢在这里,老子要杀了你!”宁晃气急,一想到白日王乾那副嘴脸,便是狼狈回了白城主之府。
城主白筵本就焦头烂额,整宿未眠守在正厅之内。此前过子时,安绛王将谈秋意从府外抱回之时,吓得他险些身形一晃。朝廷派来的命官若是在他这出了意外,那便是天大的罪过了。
一人归来,另一位宁国公却是仍旧不见踪影,好在眼下是见着人回来了。
宁晃怒发冲冠,一把揪住白筵的衣襟,“百姚村那个名唤王乾的可是抓住了?还有个同他一伙的婆娘!”
“城主,睢宁街孙府走水了!”管事伛偻着腰板,匆匆闯入白筵这,突兀一声,打断了宁晃的质问。
白筵面露震惊:“经药世家孙氏?睢宁街……可是孙博景那处?”
管事拂袖擦拭鬓边,“据邻处早起卖茶汤的小贩说,乃是无端起的火。明明夜间落得雪相当大,却是仍旧能着……”
“睢宁街……那不就是老子醒来的那条街?”宁晃喃喃自语,莫名背脊有些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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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秋意既是由安绛王荀诩亲力亲为送回,而宁晃更是由百姚村中莨菪碱昏迷,无端醒在睢宁街某处小巷。那这一事最大知情者,便知剩下荀诩了。
他自是不会提及谈秋意险遭孙博景毒手,更不会提及她身中弥合欢那等下作之毒药。
于是这最终的解释,便只是不痛不痒的,为起了歹心的王乾之流所害。而百姚村剩余百姓,即是助凶为恶者。王乾最终是被舒城府衙捕头抓获于一客栈床榻之上,沈婆子被捕于百姚村地面之下,某处隧道中。
近几日来,白府气氛委实奇怪。
自那日宁国公及谈抚使一同于百姚村失踪又平安归来后,便是如此了,主要体现在谈秋意和荀诩身上。
两人本就日常对话不多,而向来主动的谈秋意又忽而对他冷了眼,两人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荀诩独坐于舍前,手中把玩着白玉笛,五根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玉笛间轻轻摩挲,冷白肤色竟一时比之玉笛色泽更润泽通透几分。
这无疑是一双美人手。
可美人手的主人却有些心不在焉,分开了目光注视着远处交谈的几人。
适才,他同谈秋意颔首,对方却装作并未瞧见的模样。可她分明对待陌生之人,态度都来得比对他要亲和。
“大公子,那日三百流民滋事,最终可是如何处理了?”
闻言,白鹤宁坦然道:“是王爷果断,将滋事流民一并先行关入府衙,再度查明领头之人高揾身份有异,其并非沧州舒城人,实乃漠北逃往大荆中原一带之流,故而那些听信于他一并闹事的流民也就哑口无言了。”
“这两日以来,抚使大人的建议与策略,我同舍弟亦是矜矜业业落实,并未丢下一丝一毫,叫人落下口舌。好在,不负众望,抚使大人的良方当真起了效果,高低或是斜坡之雪,已是及时遏制住,并不会有什么次生危机了。”
谈秋意闻此展颜,一双清亮的眸子似是晚月,含笑道:“幸不辱使命,也多亏了陛下|体恤,在国库如此亏空的情境之下,仍旧凑齐了新的赈灾粮饷,倘若不是如此,我等如何有这般底气在整个沧州实行这些措施。”
“大人,这两日雪终是见得小了些,咱们这沧州数座城池也已经在有条不紊恢复运转了。再过一日,我父亲便会全城下令,召集百姓各扫门前雪,到那时家家户户自可出门呼吸口新鲜气了。”
白鹤生脸蛋生得嫩些,虽同白鹤宁是双生子,可他眉眼显而易见要更柔和些,更能称得上是个俊俏公子哥。
他尚是玩乐心重些,嘴角一弯露出齐整洁白的牙齿:“谈大人如若不急着走的话,鹤生愿自作主张带您在咱们舒城转悠一圈。”
谈秋意黛眉轻蹙,“二公子好意,秋意便不拒绝了。只是……据秋意了解,沧州最北边际蜿蜒着吉颉山脉,此次百年难遇的冰河期就是由此受了影响,往后只怕仍旧会是出现。那时恐怕就不是寒冬雪灾如此简单了,便是酷夏旱灾亦是有可能……”
沧州的确并非一次遇上小冰河期,吉颉山脉不过一月又将烟火冲天声如雷,黑石硫磺皆出,这就致使此后年年寒冬灾况频发。
“怎会这样?这样一来,岂不是往后每年,我们沧州百姓皆要提心吊胆度日?”
白鹤生并未想的这么远,原以为只待此次雪彻底停下,沧州即是无恙了。
“若是将吉颉山脉附近百姓全部迁出,可否起到避难之效?”
白鹤宁亦是愁眉不展,纵是他心有鸿鹄志,欲往权势战场闯荡,可若是沧州反复遭此灾况,他便生生失了这么个后方策源地,这并非是他想要的。
“这题我来做答,不必劳烦你们谈大人!”宁晃手里拎着一纸袋的肉干走入这白府梅苑。
“依我之见,近日整州不是都要除雪嘛,那倒不如将这些雪一并丢入那会喷火的山口,雪会吸热使熔浆凝固,从而也就有效遏制了火浆熔岩的喷发!”
他越说越发觉得自己有道理,一时间眉梢眼角皆是得色,目光使劲朝谈秋意那处瞥,想要得些佳人的赞赏。
“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白鹤宁率先露了态。
眉梢一挑,白鹤生未曾想到,原来这宁国公宁晃也不能算个废物点心。前些时日,他对此人意见颇深,明明是长荣帝派来治灾之人,可他却是袖手旁观好不悠哉。
还有便是……注意力全在谈抚史身上。
“宁大人所言及大公子所言,皆在理。然则,撤离并不是唯一解决之法,火山口注雪亦只能解决燃眉之急。”
白鹤宁躬身行礼,“愿闻其详。”
“秋意想来定是有更好的法子!”宁晃挥了挥手中的肉干,目光凝在谈秋意身上,挪不开丝毫。
“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一味将山脉附近之流撤离,效果是有,然并不足以百姓面对类似问题。”谈秋意继续道:“倒不如迁移之外,在各地书塾或者村落,教习防患天灾的法子。如此一来往后即便再有雪灾旱灾,百姓即可最大程度避免所受伤害。”
“而山口注雪,亦是行得通。冬雪融化后,余水依旧可以起到吸热,冷却熔浆熔岩之效……”
谈秋意言及自己擅长的领域,眸中总是会杂糅了漫天星光碎屑,明亮灼人。
荀诩手下微顿,停下了抚笛的动作,移开视线。
无奈于目无视,声却入耳。
“如此甚好,这些事儿,相信二位公子会落实好。秋意,你莫要再劳心了,快来尝尝我从城中已经开门的小贩那淘来的风味肉干……这肉干啊,味美韧劲足,保准你口齿留香!”
白家双子已是离去办事,宁晃于是不再有所顾忌,揶揄地说:“白家吃斋念佛,欲为出家人,我们莫要同他们学。吃了这么多天的素,嘴都淡到发苦了,今个儿我们来改善改善伙食!”
“宁大人客气,这吃食……实在有些厚实块大,我怕是无法撕扯下来以食,秋意看……还是算了吧。”
“这如何能算,无碍,这肉干我已经尝过了,除白首垂髫以外,皆是可以一试的。”
“若是秋意你顾虑着有辱斯文,不如就拿我手中这一条肉干吧?我虽已尝过一口,但你可以尝另一端的……”
“既如此,那我就略尝一……”
下一秒,宁晃掌心之物倏地掉落在地,沾染了尘渍。
宁晃只觉身侧忽而多了个秀挺高大的身影,待他反应过来手中一空,顿时怒不可遏:“你!”
荀诩两扇鸦青睫羽轻启,瞥去的一眼眸色沉沉,“抱歉,国公挡着本王路了。”
“安绛王,老子告诉你,我宁晃忍你已久,莫要一而再再而三欺人太甚!”
不动声色朝后挪动几步,谈秋意眼观鼻鼻观心,远离两人的战场。
“偌大一处梅苑,可宁国公却是选择在我居处之前高声喧哗,扰了本王清净。此外,本王并非故意,实乃被舍外之声扰乱了心境,经文要义无一能入识海。”
荀诩温和一哂,继续说:“况且,这肉干兴许国公并不知情,但本王一眼瞧出来,乃是受灾冻死数日之久的牧牛之肉。想来,那位商贩借此牟利,倒是诓了不少人吧?”
“真正习文之人,岂会因这点纷扰而困!”宁晃轻易叫这人挑起怒火,顾不得要在一旁的谈秋意面前保持风度,“这肉干,我食起来就是新鲜怎么了?就算是上当,那也不关你的事!”
“旦食肉糜,一逞口腹之欲,枉顾良莠,为害他人安危。”荀诩越过原先对话的两人,回首,看向了谈秋意眸底,又是一声:“失敬,但嗟来之食,下次还请先行判断好。”
宁晃自是叫他这些文绉绉之言给绕住了,他需得在脑海中琢磨上好久才能意会过来。
而谈秋意不同,一听便知。
再闻荀诩的两番表歉之语,前后皆是轻飘飘,像是下一秒便能随风淡去。
提醒是真,然他并未真心有愧,一切皆是故意为之。
谈秋意心下发笑,可明面却故意冷落他投来的视线,仅仅“嗯”了一声。
随后,她瞧见荀诩抿直了的淡色薄唇,清楚地知晓,他不悦了。
真想上前挽住他脖颈,亲亲那处。
可惜,现在还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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