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墙头上下来,从一条无人小巷中收起了隐身符。
陈平安一脸忧心忡忡地跟在霍沧月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看得霍沧月频频皱眉,忍不住停下脚步,“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平安叫她一问,有些担忧地小声说道:“你真的不难过么?”
“我难过什么?”她现在只为没钱发愁,这街上扫视了一圈,也没发现个把冤大头。
今晚看来又要在野外度过一个晚上了。
“那,那李彦生不是你的未婚夫么?你给他家做牛做马那么多年,他现在投入别的女人的怀抱,你真的一点不难过?”陈平安想着以前自己在莲花台的时候,那些女人可不是这样的,嘴上虽然说不在乎男人纳小妾,但转头哭得肝肠寸断的。
所以他很担心霍沧月,其实不过是洋装冷静罢了。
霍沧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那样的狗东西给你,你要么?”
陈平安想都没想就态度坚决地摇着头,“不要!”
“既然你都不要,那我为什么还要?难道你觉得我还不如你一个三岁小孩?”霍沧月真想撬开这陈平安的脑壳看看,莫非里面全是水不是?还有他怎么没看出冯小姐的真身?
于是便试探地问道:“你觉得冯小姐怎么样?”
陈平安不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有些同情冯小姐,“阿弥陀佛,那位女施主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生才遇到李彦生那种小人。”
“那可不见得,说不准是她上辈子修得好呢。”霍沧月含糊不清地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街上一个穿着西服的年轻人,“快跟上,咱们今晚大概不用露宿街头了。”
还没反应过来的陈平安就这样迈着两条小短腿跟在霍沧月的身后跑。
等停下来时,发现霍沧月已经将那年轻人给拦住了,“这位先生,近来家中是不是诸事不顺?”
被霍沧月拦住的是晋城郑家的三少爷郑从南。
他抬头看了一眼将自己拦住的这姑娘,穿着粗布衣裳,踩着草鞋,一头乌黑的长发居然高高地束成了一个马尾。这跟满大街梳着辫子或是剪了齐耳短发的年轻姑娘们,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这张脸,长得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洒满了碎月的莱茵河,很是迷人。
又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岁模样的小和尚,倒也没去恼她贸然拦住自己的去路,反而心善地掏出一个大洋递给她,“小姑娘,夜深了不要在外面乱跑,赶紧带你弟弟回去吧。”
然后便走了。
霍沧月看了看手里的大洋,又看看已经走远了的年轻人,“他拿咱当叫花子?”
陈平安却十分满足地垫起脚尖,伸手拿过大洋吹了吹,然后放在耳朵边听,“这不挺好,一句话竟然就能得一个大洋。”比自己在莲花池好多了,那些人都只扔铜板。
“目光短浅。”霍沧月瞥了他一眼,“走,追上去,咱也不白拿他这一个大洋。”
不出意外,郑从南又被拒绝了。自打报纸上传来船只被扣押的消息后,家里的就没有一件事情顺心的,父亲病倒,大哥出车祸,二哥受伤,各家都纷纷来催货,甚至有人已经开始讨要违约金了。
垂头丧气的他从饭店走出来,打发了围过来的黄包车车夫,刚一抬头就看到那姐弟俩。
显然这姐弟俩是在等他。
“两位,郑家现在的状况,全城都知道,我也没有多余的钱给你们了。”他不想与这姐弟俩多纠缠,放弃了走回去的打算,准备招手叫黄包车。
可霍沧月已经快他一步给拦住了,“你的大洋我不白拿,这一块算是订金。”霍沧月说着,拿出一块张叠好的符纸塞到他的手中,“你家财运无恙,只是家中遭衰鬼,你若信得过,回去后这张符就压倒你家财神底座下,不出意外,八个小时后船就没事了。”
郑从南回到家后,见着满脸疲倦的母亲早就等在门口,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也就晓得了只怕事情没成,不禁叹了口气,“算了,先去休息吧,明天再想办法。”
郑从南应着,下意识看了看手中的符纸,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没有给丢了。
随着他母亲一路走到前厅,一眼就看到了供奉着的财神爷,脑子里又闪过霍沧月的那些话,所以趁着他母亲不备,将那符纸放到了财神底座下。
一个晚上,他都没能睡好。
快天亮的时候,才来了些困意,刚要睡过去,就听得门被拍得啪啪响,随从南瓜的声音从外响起:“三少爷,好消息好消息!刚收到电报,咱们家的船被解禁了,不出意外五天后就到,不用担心违约了!”
郑从南闻言,顾不上洗漱,连忙爬起身来,将电报又从头阅了一遍,当下是欣喜若狂,“老爷和太太知道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菩萨保佑。”南瓜也是喜极而涕了,“三少爷,咱再也不用看别人的嘴脸了。”
郑家这一次将所有的家底都压在了这艘船上,船要是放不出来,郑家就完了。
但船要是放出来,郑家的资产只增不减!
郑从南高兴坏了,简单梳洗一把,急忙去前厅,他爹因前几天气急攻心,还躺在床上,这会儿前厅里就他母亲和大嫂。
见他来了都高兴不已,连忙迎上来。
只是郑从南忽然看到那供奉着的财神爷,脑子里闪过霍沧月的话,神色忽然凝重起来,他不知道那霍沧月是真的会什么,还是装神弄鬼,但船的确放出来了。
所以也顾不上和母亲大嫂多说,“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先去办,你们不用等我回来吃饭。”说着,就急匆匆出门去。
可是出了门,他才想起昨晚根本就没有问人住在哪里?最后只能去那饭店门口。
然而霍沧月昨晚拿那一块大洋去买了朱砂黄纸,剩余的和陈平安吃了晚饭,就没了。
两人就在饭店对面巷子里将就了一个晚上。
陈平安这会儿坐在巷口边上,盯着饭店门口,“那人真的会来么?”
“会。”霍沧月对自己的符是有自信的,这郑家虽然是晋城富贾,但并不似那些奸商一般为富不仁,郑老爷更是心善,在城中修建了一处孤儿所。所以他家的气运财运都是稳的,不过是被人陷害,遭了衰鬼入宅而已。
而且现下郑家已经到了走投无路,那郑从南必然是怀着死马当活马医,会听自己的话。
所以那符纸守住了财神爷,他家的财运自然就在,船也会放出来。
正想着,就听得陈平安忽然欢喜地指着对面那饭店门口叫道:“他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