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令旗如同被地狱业火引燃，黑色的边缘泛起炽热的红，和胡道人脱离眼眶的红色眼球呼应着，两者之间黏连起如蛛网一般的红色细丝。
胡道人再度催动咒语，“众鬼听令，速至座前！”
周身的空气顿时产生肉眼可见的错位扭曲感，似有一圈一圈的透明波纹缓缓往外扩散，光线和声音似乎都被透明波纹吸入，唯独剩下道人招魂的声音愈发清晰，似可以穿透时间和空间。
最先被影响的是新嘉园里居住的阴魂。
在楼下空地跳广场舞的忽然全部停下，吊在天花板上聊八卦的都住了嘴，几只围桌打麻将的摸着牌的手也不动了。
众鬼脸上原本鲜活各异的表情全都凝固下来，转而变成统一的麻木失智的神色，恐怕下一秒胡道人下令让它们自我毁灭，也不会有鬼犹豫半分。
房间里的宠物鬼们，原本并不受影响，起初都带着或嘲讽或莫名的神色看着邪道发疯念咒，渐渐地，还是在招魂令的持续作用下，表情却逐渐变得正经起来。
虽然不知道今天忽然闯进来的这个女孩是什么身份，她是很有本事，很能打，但是，本领再大，还能大过鬼帝和麾下阴兵吗？
胡道人虽然祭出半条命只能借到鬼帝万分之一的力，但即便就是这万分之一，也足够对付现场这几个怪物了。
胡道人知道招魂令有了效果，面皮下的触手愈发疯狂蠕动，有血红色的肉虫刺破眼球，在空气里不住摇动。
“你们都要死，都要死！”
胡道人张狂大笑，凌乱的长发披散开来如同鬼魅，面上也有触手破皮而出，扭动招摇。
他将黑色红边的令旗在身周抡起一个半圆，最终，令旗顶部直指岿然不动的云焉，嗓音嘶哑却高亢，“鬼兵何在？速速与我杀敌！”
密室里阴风大作，墙上和地面出现裂缝，黑色阴气自地底涌出，目睹一切变化的胡道人发出残忍又癫狂的狂笑——
十分钟后。
云焉：“……”
宠物鬼：“…………”
胡道人：“………………”
艹？！鬼呢？我鬼兵呢？
不过是眨眼之间，暗室中重又恢复风平浪静，鬼还是那些鬼，人还是那些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胡道人不信邪，只当是自己祭出的代价不够，重新念咒做法，并祭出最后的大招——
令旗边缘锯齿状的尖刺化成一只只尖刺，扎进胡道人手臂上的血管里，令旗仿佛突然有了生命一般，急切地将血液吸入令旗之中。
原本还是边缘发红的黑色薄片，令旗在吸食血液之后纤薄的身体逐渐如同充气一般臌胀起来，红色从边缘慢慢向中心流动，眼看要将整面令旗浸染成红色。
与此同时，胡道人的身体却快速干瘪，皮肤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枯皱衰败，并且呈现出诡异的透明感，隐隐可见皮下鼓动着的青色血管。
原本充斥在面部的触手也向下蔓延，半截脖颈的皮下似乎有无数条虫子在蠕动，有些略粗一些的触手撑破皮肤，发出哔啵的诡异声响。
胡道人的面皮被不软不硬的小触手支撑着，还能勉强瞧出形状和五官高低起伏，那张诡异的脸山露出志得意满的神色，嘴唇上被触手撑破皮开肉绽，但还能说话——
“鬼兵速来，与我杀敌——死吧，都一起死吧！”
下一秒，变故陡生。
被胡道人双臂托着的令旗忽地迎面竖起，十分人性化地在空中转了个圈，如果令旗上有五官，那一定是有些迷惘却隐含着期待的神色。
在缓缓转过一个角度之后，“咻”地一下，令旗蹿到云焉身畔，如同水被烈日蒸发，令旗倏然隐没在云焉掌心之中。
胡道人：“？？？”
我令旗呢？我那么大一个令旗呢。
阴风停住，黑雾散开。
密室恢复宁静，和招魂开始前一般无二。
胡道人：“？？？？？？”
怎么回事？明明这个方法是凑效的？
从前他见过那个人成功了，鬼帝令旗一出，百鬼臣服。
胡道人全身血液几近干涸，头顶散下来的长发衰败如枯草，全身蠕动的触手不动了，皮肤上留下的疮孔却还在，里面流出黑色的粘稠液体，满屋腥气扑鼻。
他失败了，献祭所有生命力，不惜成为半人半鬼的怪物，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咳咳——”
空寂的房间里，有人发出尴尬的轻咳。
声音的来处是墙壁里，冒出阴气的裂缝之中，犹犹豫豫探出半个脑袋。
它似乎不知道这时候是应该出来，还是不应该出来，就那么卡在墙缝里前后为难。
最终不知在哪里得到暗示，这才挺直腰板，施施然从墙缝里挤出来，在房间里站定之后，还很有范儿地整理了着装和仪容。
胡道人观察来者，黑西服，金丝边链条眼睛，骚包大油头，还有头顶漂染着一撮叛逆的白毛。
胡道人：“！！！！”
苍天有眼，他找来鬼将了，为什么两次才姗姗来迟，因为来了个大BOSS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胡道人忽地爆发出反派得逞的嚣张大笑，一脸威严，却因为脸上满是疮口而显得不伦不类，他手指着云焉，“鬼将听我号令，快杀了她！”
黑无常：“……”
我艹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啥？！！
宠物鬼们：←__←
唉，这届反派的脑子不行是真的！
黑无常本就在贴身保护自家老大，感应到这里有邪道用了邪术引出那股神秘之力，这才赶过来。
恰好赶到时，听见对方用傻叉的语气说着“鬼兵速来座下”之类的傻话，这让它怎么出来嘛，只好委屈巴巴待在墙里抽了半盒烟。
谁知道这时候出来还被这货认错了！
刚才做法不伤身体是伤到脑子了！
这话黑无常也没法接，看面相也没几天活头了，黑无常决定把这东西提前送到十八层地狱洗礼一下。
“来来来，都上来吧。”黑无常拿出手机，点开界面发送了一条语音。
话音落地，只听咻——咻——咻——
几只身形高挑五官优越的黑西服鬼差，从墙缝里鱼贯而出，在墙根下笔直站成一排。
胡道人笑得愈发张狂，手掌拍着地高喊，“鬼兵鬼将听我号令，杀了她，杀了她！”
又是“咻”地一下，胡道人站的位置忽然空了，几只鬼差架着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直接飞出残影，还有个机灵的鬼差直接脱了袜子塞在胡道人嘴里强制闭麦。
黑无常擦了一把汗，记下那个用袜子物理静音的小子，决定年终提它做鬼差小队长。
它看向自家老大，脸色就有些复杂，是很难得的有些正经，还交杂着愧疚、伤感、愤怒等种种情绪。
黑无常自觉地坠在队伍最后，找机会跟自家老大说悄悄话。
“陛下，这背后有幕后推手，在搞阴谋，我们必须查一下！”
云焉乜它一眼，“不管阳谋还是阴谋，不都是小儿科？”
真正的强者，根本不在乎什么阴谋，也没有了解阴谋的兴趣。
黑无常：“……”
虽然但是，老大说得对。
云焉语调难得带着一丝伤感，“况且，如果是那个东西……自然更不可能伤到我和周边的人。”
云焉变戏法一般取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手指大小。
外人看来空空如也，但在黑无常眼里，那是残存的一缕神识，因为太过虚弱，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魂体，更不可能与之交谈说话。
一言蔽之，如果不拿去好好温养，多则半日，这缕神识就会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云焉简短解释，“它名为古玉，它身上应该有你想要的信息，眼下拿回地府养魂，或许还能挽救。”
古玉死后被邪修折磨，又在司盛地下室里的反向养灵阵中被耗去大半魂力，早已是强弩之末。
方才在密室里因为遇见仇人而控制不住狂化为厉鬼，魂力已然消散，若不是云焉在关键时刻保下这一缕神识，恐怕古玉此刻已经彻底消散了。
黑无常在新嘉园门口和云焉分道扬镳，云焉转过身，跟一众宠物鬼大眼瞪小眼。
云焉：“？”
干嘛？
还没说话，眼前陡然涌现黑压压的一片鬼魂，这群新嘉园阴骨宅的大爷大妈鬼们风风火火，在青天白日下带起一团灰色的雾气。
领头的几个老人神情激动不已，眼神里都是红果果的崇拜之色，“大师，我们跟着你混行不行？”
它们虽然是普通鬼魂，但是死后也有对美好鬼生的向往啊，瞧瞧跟在这姑娘身后的那群同类，那是什么鬼生巅峰的日子？
这群鬼刚进新嘉园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它们可都听见了，一听就是有钱鬼，住市中心大豪宅，豪装房，单鬼单户……
新嘉园里的鬼们，活着的时候都未必享受过这种待遇呢。
但是，做鬼也要向钱看嘛！
一群大爷大妈鬼看向云焉的眼神无比炽热。
云焉连连摆手，“这不行啊！”
开什么玩笑，她奶奶住的是市中心老破小（？），她自己那套新别墅里已经满员了，宠物鬼都搬过去了。
再者说，鬼帝这是养宠物，不是普度众鬼的好吗？
这里还没争出个子丑寅卯，那边厢几只大妈鬼急吼吼地飘过来，手舞足蹈的，口里还大声说着什么。
为首的几个大爷大妈转头凑过去，围在一起叽里咕噜一阵，就听几只鬼义愤填膺：
“光天化日的做这种事！”
“岂有此理！”
“走，我过去收拾他！”
十几只鬼浩浩荡荡飘走，几个大妈凑过来说，方才发现东边那个小树林里藏着一辆小车，车里有人拿着个长筒的照相机往这里拍，拍的人就是云焉。
——至于为什么偷拍的一定是云焉，那也很简单，毕竟云焉算是在场唯一人类可视的存在，其他的可都是鬼啊。
知道这个地点，又敢在这里蹲守偷拍她的，想一想也知道是哪里派来的。
云焉美目一转，跟身边几个宠物鬼对视一眼。
画皮鬼当即拍拍手，“那就让老娘过去会会他，给他几张素颜照。”
大爷大妈鬼听了倒没什么，但其余几只宠物鬼是知道画皮身份的，想想对方的素颜照——
嘶——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现场因为这段插曲，喧嚣一阵，但很快，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对面的上千只鬼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将目光转向云焉所在的地方，各个眼睛发直到流口水，目光里充满了炽热和艳羡，甚至还有谄媚和嫉妒。
就在一秒钟前，云焉的脚边开始出现成堆成堆的供品小山，像搭积木一样越堆越高，堆满一座小山之后，再堆下一座。
供品搭积木的游戏整整持续了半小时，这就证明，有人给云焉烧供品，因为供品量太大，直接燃烧了半小时才勉强烧完。
大爷大妈鬼们：“…………………………”
地上长供品了？！！！！
却见那个站在供品小山堆叠的“峡谷”之中，身影差点被淹没的小姑娘，一贯清冷不似凡人的脸上表情出现了裂痕。
云焉听到她新的信徒在祈祷，“亲爱的鬼帝大人，我是您的信徒司盛，请您护佑我女儿云焉……我将为您奉上不尽的供品，若您老人家有需求，司氏集团可为地府注资，参与地府基础设施建设……”
云焉：“……”
她便宜爹到底是搞信仰来了，还是谈生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争取日六，天哪这两天收藏涨快了一丢丢，手残作者好着急，好想多更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