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出杀猪似的惨叫，面包车在空旷的马路上一通蛇形走位，最后，嘭地一声，撞上绿化带。

那截指骨直接飞到虎头嘴唇上蹭了蹭，小孩哼了一声，“逗你的，不给吃嘻嘻嘻……”

身边的鸡仔已经开始两眼翻白口吐白沫，虎头使劲推车门，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

“哥哥你好厉害呜呜呜呜呜！”

耳边响起一阵尖利又阴森的婴儿啼哭，原本坐在后座上粉雕玉琢的古装小男孩身体骤然紧缩成手掌大小，它通体漆黑，只能从形状上勉强看出是个刚成型的胎儿。

太子化作一团浓黑的烟雾，凝聚到虎头肚子上，跟迪迦说道：

“我只会钻到别人的肚子里，玩捉迷藏我肯定输了！！！”

说完之后，太子更加伤心，附在虎头肚子上哭得更大声。

虎头：“……”

尖利的啼哭让虎头一阵阵耳鸣，他也想赶紧晕死过去，总好过现在脑子清醒，在极度恐惧支配下，眼睁睁看着通体漆黑的鬼婴往自己肚子里钻。

太子把自己跟迪迦一番比较之后，因为自己不能被肢解成很多份而伤心欲绝，哭到伤心处也没了跟新朋友游玩的兴致，开始一叠声喊爸妈，“呜呜呜呜我要回宫，我要爸爸妈妈啊啊啊……”

不知过了多久，虎头和鸡仔听到耳畔有吵吵闹闹的人声，意识逐渐从黑暗之中解放出来。

“喂喂，能听到我声音吗？”

鸡仔缓缓睁开眼，看到一张年轻的男人脸，关切地询问他。

想起自己昏迷前的遭遇，鸡仔汪地一声哭出来，“呜呜呜呜谢谢你，好心人！”

来到人类的世界真是太好了。

年轻男人大喜，“哇，你能看到我？！这得运势低成啥样啊！”

鸡仔：“……”

他努力仰起头去看那个男人，想弄清楚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却见对方的头骨碌碌，从他胸前滚了下去。

“啊——”

一声尖叫刚出生，哐叽就被天上掉下来的什么东西砸中脑袋，鸡仔定睛一看——

我艹！是一条人腿！

鸡仔脑子一片空白，全身冰凉，唯独裆部一阵热意涌出。

旁边飘过来半边身子的古装男人，捡起掉落的那条腿往头上一扔，头顶一个声音不满道：

“干什么扔人家的腿，讨厌。”

半边身子的男人没回话，用带着肉条的半张脸凑近鸡仔，恶狠狠道：

“说！为什么欺负我小太太太爷爷？！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老竺家的皇帝？！”

鸡仔人已经吓傻了，怎么可能会答话。

谁知他刚意识到自己尿裤子，就感觉到胸口一阵森森凉意，下意识看过去，一个通体青紫，皮肤上还有暴涨的黑色血管的东西从他胸口穿过，直直盯着，嘴里他不住啧啧称奇。

“我们陵园附近很久没有坏人路过了，今天我一定好好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人贩子。”

鸡仔：救救救救命啊——

忽然，他身子急速往前扑过去，眼看就要撞上前挡风玻璃。

鸡仔本能之下抬起手臂想要护住脸，就在这时，从四面八方出现了手臂、大脚、大腿、骷髅头，混乱之中小孙还看到几只耳朵和一片嘴唇从自己脸旁擦过。

最终，在他离挡风玻璃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鸡仔被方才砸他头的那条腿踢了一脚，身体重重弹回之后，被一只手掐住脖子，牢牢固定在副驾驶座上。

与此同时，在鸡仔头顶脚下乃至身后的各个方向，响起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会不会开车啊。”

“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来！”

“我从前马术很好，开这种车想必没问题。”

“人家是开飞机的，肯定能开车啊！”

“……”

鸡仔泪眼朦胧之中转过头，见到自己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那个年轻男人的头，在方向盘前方的台子上转了一圈，幽幽转过来和他对视。

在那个人头后面，一个无头尸体坐在驾驶座的虎头腿上，不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

那年轻男人笑了笑，“这比战斗机好开多了，就是跑不快！”

“你们别说风凉话了，谁知道警察局怎么走啊？油箱快空了！”

次日，京都头条爆出一个人贩到警局自首的新闻，被网友们各种转发。

京都头条：昨天下午，在北方区域流窜作案的两名人贩子主动投案，两人贩疑似服用药物致精神错乱。

其中一名外号鸡仔的人贩自称是某朝高祖皇帝，自首前绕着警局转了一圈，有图为证。

其下配了一张照片，面相猥琐的人贩无端有一种优越的神气，还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另一个外号是虎头的人贩，从下车后就捂着头不敢走路，见到民警之后还说自己的头适合贴地飞行，放在脖子上让他有点恐高。

而当晚在民警审讯两名罪犯时，两名罪犯却又跪地哭嚎，坚称他们在犯罪过程中遇到鬼怪，并没有拐卖儿童……

新闻下面的评论也是五花八门：

【这俩人贩子有多傻，自己吃药把自己吃傻了？】

【我怀疑是想借助精神病的由头给自己脱罪！】

【是惯犯了，直接枪|毙得了，不浪费国家粮食。】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那个比剪刀手的真的有种想登基的气质吗？】

【拜托谎话也要编圆一点，什么借口不好说，说自己撞鬼！】

【一个说自己是皇帝，一个说自己的头恐高，这么沙雕，我看跟鬼上身差不多哈哈哈哈哈】

博主在这个评论下回复了网友：

【兄弟你跟人贩子想一块去了，据内部消息，那俩人贩子不记得自首的过程，坚称是被鬼上身了。】

宠物鬼们挤成一团，嘻嘻哈哈凑在电脑前看这条新闻时，云焉抱着双臂，对着一张地图发呆。

身后的空气被一股无形力量搅拌，形成一个浅灰色的气旋。

云焉身子往一侧让了让，黑无常自气旋形成的黑色裂缝里走出来。

云焉：“你来看看。”

这是一清观的风一道长托人送过来的一张京都地图，在地图上标注有几个位置，包括胡映雪居住的小区、采绿觉醒的那家餐厅、桃夭所在的亭林镇等地。

这些区域表面上看似分布随机，但被标注在同一张地图上之后，几个点连成了一条线。

黑无常脸色难得的郑重，甚至以手为尺，在那条线的前后左右仔细测量了一番，最后，他叹了口气。

“没错，就是那条裂缝。”

四百年前，阴阳界碑上的阵法松动，京都一带区域出现一条裂缝，致使大量阴物外溢至阳间地界，瘟疫、灾祸、战争随之而至，人间一度几成炼狱。

鬼帝带领地府冥将平息阴物祸患，维持阴阳两界平衡，付出了惨重代价。

也是在那一战中，前一任鬼帝以身陨道，而云焉则因卓越战功被下属拥立，成为新一任鬼帝。

“陛下，它们……”黑无常几次张口，欲言又止。

云焉摆摆手止住话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但还是那句话，不必了。”

“那陛下您……”黑无常沉着脸上前两步，还想再劝。

云焉背对黑无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

南半球某国。

时节刚入冬，下了一场雪。

道路两旁全部都被薄雪覆盖，地平线上连树木都很少见，只有远处起伏的山脊作为参照物，证明车辆正在缓慢前行。

黑色越野车在平稳前行，车内暖气充足，后座上气场冷肃的男人只穿了一件衬衫，他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这时轻轻合上电脑，取下鼻梁上的眼睛，拇指轻揉着鼻梁。

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到老板的笑，脸上透出几分诧异，但很快又收敛了表情，专心开着车。

后座上的老板倒是先开了口，“这次从北美到南非再到澳洲，在外面得有小半年了。”

司机年叔跟着老板司盛有四十年了，对他的性情最是了解。

他老板司盛是个地道工作狂，从前在国外一呆就至少是半年，夫人刚没那些年，连春节都是在国外见客人开会中度过。

这次也就在外面忙了四个月，马上都要回国了，还说这样的话，无非是因为家里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小姐。

年叔心里明镜似的，但面上却丝毫不显，跟着低叹一声，赶紧说道：“好在马上就能回家了。”

小姐马上就要入学，先生在外面没日没夜赶行程，就是想尽早回国陪她。

年叔开车很稳，积着一层薄雪的马路上，足有半人高的轮胎平稳又快速地滑过地面，带起一点融化的雪水。

方才路边上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年叔没看清，但也不在意，多半是受伤的野兽什么的。

“停车。”司盛吩咐道。

年叔只得依言踩下刹车，车辆刚刚停靠在路边，司盛就抱着外套从后座上跳下来。

后方不远处的路边，薄雪遮盖了一半，只露出一双被冻成青紫色，还挂着凝结的血液的腿。

司盛拂开被雪遮蔽的面颊，看到那是一张年轻的西方面孔，女孩面上已经毫无热度，司盛将手放在对方颈部动脉，发觉早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他摇摇头，轻轻将女孩头部重新放回原处。

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着的女尸双眼骤然睁开，随即张开嘴巴，用尖利的牙齿咬破了司盛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