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房间里一阵风过。
似乎除了工作台旁边的两人,身边的空气里还飘浮着说不清的东西。
冯清脚边的空气里,光影有些扭曲。
就在这时,崔姨推门进来。
房间里的那丝异样如同畏惧什么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冯清抱着双臂,她觉得有些冷,便说要出去加件衣服。
房间里只剩下崔姨母女二人。
卢梦曼不说话,她做事的时候很专注。
崔姨也不去打扰,只是充满慈爱地看着女儿做东西。
她手里是个梳着圆髻,身穿齐胸襦裙的小人偶。
女儿手巧,做出的人偶像是活了一样。
“妈,你看这个娃娃好不好看?”卢梦曼问道。
“好看呀。”崔姨不暇思索。
卢梦曼看向崔姨,眉眼弯弯,笑得有些稚气。
崔姨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母亲的直觉先于大脑,察觉到女儿身上的异样,后背上却不受控制地出了一身白毛汗。
这是谁?
这不是她女儿!
“卢梦曼”无视惊恐的崔姨,从工作台边站起身,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
“卢梦曼”说:
“你剪开这里看看,里面好多娃娃,它们在叫我妈妈。”
崔姨全身发软,“我的曼曼呢?曼曼在哪儿?”
“卢梦曼”仿若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拿起桌上的剪刀,笑眯眯地戳向自己腹部。
“不要!”
崔姨尖叫着跳起,两手抓向那把剪刀。
正在这时,崔姨身上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
“卢梦曼”身体向后直直飞起,嘭地一声砸在地上。
崔姨看着凭空出现的云焉,吓愣了。
又是一道白光闪过,云焉已经不见,还留下一句话:
“照顾好她。”
原本摔在地上的卢梦曼不见了。
倒是在崔姨身后,响起女儿熟悉的声音,她弱弱喊了一声妈。
崔姨含泪看过去,卢梦曼脱力趴在椅子上,沉沉睡过去。
崔姨跺脚,刚才眼前看到的,让她觉得小姐被鬼怪抓走了。
她准备拉开门想找那道士求助,却发觉门被锁住了。
情急之下,崔姨只得给保镖打电话。
跟来的人里面,有个从前打过交道的,叫陈虎。
不管怎么样,小姐可不能出事。
陈虎他们一直守在店外,无聊到打扑克消磨时间。
接到崔姨电话,八个壮汉二话不说就往店里冲。
瞧好吧,不管是人是鬼,他们定然打得对方落花流水!
冲着冲着,陈虎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队伍里混进了奇怪的东西!
那人西装革履,乍一看就是个以色侍人的小白脸,结果比他跑得快不说,胸肌还比他大!
陈虎:忽然有了职业危机。
*
云焉察觉到卢梦曼可能出事,瞬间从安琦那里赶回来。
刚和对方交上手,就发现环境有些不对。
这还是卢梦曼工作间的布置,但没有崔姨也没有卢梦曼,只剩云焉一个人。
顶灯发出的光亮只围绕着云焉身边一米左右,刺不破四周的黑暗。
门窗被从外面狠狠关上,房间里越来越暗。
黑暗之中,出现一座神龛,发出诡异的红色亮光。
神龛内端坐着一个穿着襦裙的陶俑。
云焉抬脚就去踢,却听那陶俑口出人言:
“大胆孽障!本尊是鬼帝之妻,你敢亵渎鬼后?!”
云焉:“……”
谢谢,真的有被你吓到。
她堪堪刹住脚,但陶俑还是被踢到。
手臂高的陶俑骨碌碌落地,发出钝重声响。
黑暗的房间里,云焉“啊”地惨叫出声。
*
一清观再度接到司家人的求助,清源凭着大弟子的身份力压众师弟,得到这个机会。
不为别的,就想跟着司家人长长见识,尤其是那位云小姐。
可惜这次是司家的帮佣家里有事,现场没见到司家人。
清源可是有职业操守的小道士。
些微失落之后,他拿起罗盘和桃木剑,将这家名为“泥巴姑娘”的店铺前前后后看了一遍。
最大的问题是门口那些出售的假黄符,上面有微弱的阴气。
虽然不至于对人构成实质伤害,但阴气总归不是好东西。
清源和崔姨交代几句,对方很快让店里停止对外售卖黄符,已经售出的,可以原价退回。
排着长队的人顿时一哄而散,有几个人在看到一身道士装扮的清源时,还不咸不淡地抱怨。
“不会是这道士嫌店家抢他们生意了吧?”
清源也不理人,在店铺里转了一圈之后,确定除了黄符之外,只有后面储物的过道有游魂经过残留的阴气。
这方面他轻车熟路,三五分钟摆好香案,点燃符纸之后,念起驱鬼镇邪咒。
法事已毕,眼前出现了个老熟鬼。
清源对道法专业的信念摇摇欲坠:
“……我刚做的是驱鬼镇邪的法事!?”
为啥会招来一只公务鬼!
他看着眼前笑眯眯的黑衣无常,对方正是司奶奶出事那次,他做法招请酆都鬼将招来的那位。
可是,大哥你出场方式不对吧?
他这是驱鬼仪式啊!
黑无常嘴角抽搐,怎么人间的道士要灭绝了?
每回都能遇见这个小道士。
有人给本地城隍热线投诉,有商家制作邪物。
黑无常恰好和城隍一起在附近拼酒,就打算一起来看看。
黑无常远远看见司家的商务车和保镖,就找个借口把城隍那傻孩子支走了。
给皇亲国戚献殷勤这种机会,怎么可以和同事共享。
它可真是个老机灵鬼。
还没想好怎么扯谎应付这个小道士,房内就传来一声极其熟悉的惨叫。
清源也听到这声尖叫,拔腿就往店里面冲去。
黑无常本打算穿墙进屋,扭头却见商务车里的八个保镖也在往里冲。
在这种灵异事件里,再能打的保镖也只能送人头。
黑无常本着保护皇亲国戚(家里打手)的精神,丢下一缕分魂,开出个鬼打墙专属通道,陪着八个保镖在外面绕圈。
做完这些动作,它仍是先清源一步,穿墙进屋。
一道一鬼出现在房内喊着“怎么了”,就见云焉低头皱眉看地上。
“它踩我脚。”
清源凝神细看,就见云焉穿着镶钻的小皮鞋,脚下踩着一只陶瓷胖jio jio。
胖脚的主人是一个穿着襦裙的三头身陶俑,此刻躺在地上,肉脸痛到扭曲。
黑无常、清源:刚才是说谁踩谁来着?
云焉不管他们信不信,转头看向黑无常,意有所指道:
“这东西说它是鬼帝之妻,上差看看是不是?”
黑无常:“……”
真是BIG鬼胆!
不怕灰飞烟灭也就罢了,不怕地狱服刑也就罢了,难道真有鬼想要永久定居饿鬼道那种地方?
陶俑在黑无常出现后就呈石化状态。
糟,这不是在小弟面前假扮人家大嫂吗?
正盘算着找机会遁走,就见黑无常似笑非笑走过来。
只见黑无常十分骚包地取下细边眼镜,又慢条斯理解开衬衫袖子卷起来,最后很有腔调地取下腕表,做出打架的姿态……
陶俑:“!!!”
它一个翻滚从地上爬起来,熟练抱头蹲墙角,大声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
清源看一眼对方现出的本体,摩挲着下巴道:
“这很像是古曼童啊。”
这种东西他跟着师父见过几个。
房间里没人接话。
云焉看了眼黑无常,后者对她伸手比了个心。
云焉:“……”干什么?
黑无常优雅地戴回眼镜,又理了一下耳侧的金属眼镜链,微笑看向清源:
“处理诡异事件不能只看表面,你还年轻哪。古曼童这种外国鬼,会知道鬼帝,还假扮鬼帝家属吗?”
这位分明是本土产的高仿古曼童。
清源一琢磨,是啊,鬼差大人说得对!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位黑衣无常这么强,不可能只是个基层小鬼差。
清源凑到云焉身边八卦:
“你说,它真的不是黑无常?”
“不是。”
云焉瞎扯,“听说地府黑白无常很多,除了谢范两位本尊,其他都是高仿,为了抓鬼的时候说出来威风。”
清源:“……你为什么知道地府的事?”
为什么知道高仿黑白无常这种接地气的八卦?
云焉:“听村里迷信的老年人说的,可能是瞎说。”
清源:“……”
这小丫头学坏了。
这边厢黑无常很会做鬼。
联想到此地有鬼出没,还试图和鬼帝传绯闻,它觉得这事不小。
于是它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语音界面,喊了一句:
“哈喽哈喽,附近有亲人在勾魂吗?到我这里来一下。”
清源惊掉下巴。
哥,你们地府的联络方式也太随意了吧?
但这看似随意的沟通方式,效率却极高。
不过几秒的功夫,房间里骤然多出十几个身穿西服的男鬼。
清源看了下,平均身高都在一米八往上,颜值更是不必说。
随意往这儿一站,说是男团都有人信,谁会知道这是地府捉鬼天团呢?
黑无常装模作样一通训话,自己动手把小鬼绑了,派鬼差们四处清理残余阴气,重点是已经售出的黄符。
做完这些,它悄声跟云焉说:
“是老白手底下的新员工,不太懂事,您别见怪。”
云焉微笑不语。
有几只鬼差穿墙飘走,窃窃私语的声音,清晰传进鬼帝小姐耳朵里。
“刚才黑爷咋说咱是白爷的手下啊?”
“你是个瓜的,做鬼这么久还是死脑筋!”
“得罪鬼帝的事,怎么能说是黑爷的人干的,那必须是白爷啊!”
“高,还是咱黑爷高!”
“黑,也是咱黑爷黑!”
“……”
云焉无语,不明白黑白无常这种捧了上千年的铁饭碗、毫无上升空间的职位有什么好内讧的。
黑无常回头,恰好看见云焉捡起一张黄符收了起来。
黑无常收回跟八个保镖陪跑的一缕分魂,鬼打墙消失。
陈虎跑得一肚子邪火。
他人如其名,大脑十分虎里虎气。
刚停下脚步,上来就抓住那陌生男人的衣领。
“小子!”
陈虎挥着拳头,定眼一看,对方不是小年轻,是个风骚老男人!
他火更大了,挥拳就要打,拳头却被对方轻易禁锢,挣脱不得。
那风骚老男人整理着衣领,斯文笑道:
“诸位辛苦了。”
陈虎并身后七个肌肉男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不是,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