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焉醒来时,崔姨在楼下,司奶奶出门探望生病的老友。
司方煜的房间里,只有樊多多一人在忙活。
云焉看了看,里外眼前她哥和樊多多都是知情人。
于是,云焉给她哥开了个阴阳眼,大大方方将家里的宠物鬼介绍给他。
考虑到她哥很有些阴间运气,云焉恳切建议:
“出门在外,带只鬼防身吧。”
在衣帽间忙活的樊多多捂嘴偷笑。
这种要求老板要是答应,他樊多多倒立吃屎。
果不其然,他老板司方煜为了维持长兄尊严,克制再克制,才没有立即晕倒。
他调动身为演员的全部职业素养,假装目光镇定地扫过画皮鬼和镇墓兽。
画皮鬼疯狂抛媚眼:选我选我选我。
镇墓兽摇头恳求:别选我别选我。
司方煜:“……”
他抑制住面部肌肉抽搐,努力挤出温和的微笑。
“不用了。”司方煜回答。
有个这玩意儿跟着他,分分钟都能吓跪了好不好。
这要是传出去,让他以后怎么做人。
倒是樊多多疑惑地看过来,似是不确定,又皱着鼻子使劲嗅了嗅。
他这会儿看不到鬼,但也没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这少了一只鬼啊。
那只自称神仙的猥琐水鬼呢?
话说这家伙闷骚得很。
自从知道樊多多新电脑里有个宝贝文件夹,经常半夜偷偷跑到他家。
一开始,对方主动现形,打扮得人模狗样,自称是小镇做题神仙,对两界考公颇有心得。
不拘正统神仙还是野生神仙,它都能打成一片,可谓有丰富的职场经验。
同样小镇出身、工作经验缺乏的樊多多自以为找到了前辈,和对方促膝长谈两个晚上。
没成想,听鬼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最后,樊多多才知道对方的用意。
尼玛就是想用他的电脑看那些不可言说的小电影!
这几晚上,樊多多睡着后,不多时又被不可名状的声音吵醒过来。
睁开眼就见到电脑自己被打开,播放着熟悉的画面……
强烈的视听狙|击下,连见鬼的恐惧都消失大半。
打不过就加入。
他这段时间,每晚都“被迫”和小镇做题神仙一起观摩小电影。
这边厢,云焉继续卖力推介自家宠物鬼:
“其实家里还有一只,就沅白河那个实习河神,你们见过的。”
这家伙也不知去哪儿了。
在司方煜再次断然拒绝带鬼防身的建议后,云焉也就不再坚持。
反正她哥身上有护身符,大抵也不会出什么事。
万一出了事,她也有本事保他安然无恙。
直到临近中午,司方煜拉着云焉啰嗦了半晌,才在她的嫌弃和催促之中离开。
云焉回到院子里,坐着喝下午茶。
不远处,欧式跌水喷泉被拆掉,眼下已经能看出雏形,是个海棠花瓣形状的汤池。
那是云焉要求水鬼王广安帮忙做的温泉游泳池。
至于方才失踪的水鬼本鬼王广安,司方煜前脚刚走,它就不知从哪儿飘了出来。
王广安生怕樊多多这个二货把他们观摩小电影的事说出来,让鬼社死,所以一直躲着他。
云焉斜它一眼,显然对这只鬼的失踪略有不满。
画皮鬼察言观色,知道这水鬼惹到大佬。
又想起它自己没有被司方煜选中,做藏在男神背后的女鬼,内心郁闷,此刻迫切想在别的鬼伤口撒盐。
画皮:“可惜啊,你前女友不愿意异地恋。”
王广安听了,果然脸色不好:
“听说它有了新男友。”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画皮鬼难掩笑意,嘴上安慰道:
“哎呀那个小姑娘也是不像话……”
王广安:“没关系,我也有新女友了。”
云焉、画皮鬼:“!!!”
云焉忍不住老气横秋训斥,“你们年轻鬼谈恋爱这么随便的吗?”
王广安脸皮够厚,丝毫不觉羞愧,反而双手在胸前交握做娇羞状,一咏三叹道:
“那一日河水清浅,桃花逐水,我收到一封来自陌生姑娘的手书,缘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画皮鬼嫉妒得眼睛发红,“什么手书?”
总不会是情书?!
这玩意儿还有女鬼喜欢?简直没天理!
王广安默了两秒,“……线性代数。”
画皮鬼虽然没什么文化,但“线性代数”四个字让它的嫉妒烟消云散。
王广安却继续吹嘘:
“它特别爱学习,生前就是卷王,死后还坚持创业,我自然是拿出积蓄支持它。”
画皮鬼冷言冷语,“怕不是什么……阴间杀猪盘。”
“……”
云焉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什么人在附近才放心。
虽然别人看不见这些沙雕鬼,但她还是有种“我们家乡的鬼一般不这样”的自尊心。
直到吃完午饭,云焉回到房间,才发觉起居间多了两个漂亮的木盒。
想起司方煜提过,这是崔姨女儿送来的礼物,起居间桌上放着的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款。
云焉先看桌子上,看到一堆碎瓷片。
再打开两个盒子,精致的彩绘木盒里,整整齐齐铺着一层碎瓷片。
正在此时,楼下也适时传来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
云焉:“……”
今天的黄历对陶瓷制品不友好吗?
云焉下楼,就看到崔姨边抹泪边打电话:
“她没在店里?麻烦你去家里看看……好,我现在回去。”
云焉也跟过去,“我和你一起。”
崔姨:“?”
她家小姐这是怎么了忽然开始粘人?
崔姨原本不答应,见云焉坚持,只得分别给司奶奶和司方煜打电话求助。
老太太和大少爷不同意,小姐就不会再坚持了。
谁知,两边的回复大同小异。
司奶奶:“她总宅在家里也不好,我叫人跟着。”
司方煜:“她应该能帮得上忙,我叫人跟着。”
于是,崔姨带着云焉打车回郊区老家,车后跟着两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
商务车内,几个身材高大的西装肌肉男把手指头掰得嘎嘎响。
自从十年前少爷拒绝当校霸,他们这个部门就被打入冷宫了。
直到今天才被翻牌子,有了用武之地。
两车八个保镖正在通过对讲机聊天。
“老太太说了,悄悄跟着,别打扰小姐出门玩。”
“大少说了,谁欺负小姐就收拾谁。如果小姐要欺负人,那就躲远点。”
几个保镖忍不住笑,他们家小姐才十七岁,一看就柔弱不能自理,怎么可能会欺负人。
要欺负,也是他们来帮忙欺负。
云焉坐在出租车后座,从崔姨断断续续的讲述里,拼凑出前因后果。
大概十分钟前,崔姨收到女儿卢梦曼发来的奇怪消息。
【妈妈,救我】
【是我妈妈,不是你的】
【妈妈,救我救我救我】
作为独自带大女儿的母亲,崔姨在看到消息后整颗心就揪起来。
这些消息不像女儿的口吻,但崔姨仍然担心她的孩子出事。
她第一时间回拨电话,却发现一直无法接通。
之后这十分钟里,崔姨又给陶艺店里的店员和邻居打电话,都没有找到女儿的踪迹。
云焉借来崔姨的手机,卢梦曼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显示在十多分钟前。
发送消息的,不是卢梦曼本人。
严格来说,应该不是人。
云焉闭目思索片刻,食指在手心里画了几笔,招来水鬼王广安。
怎么也该轮到这位一起出外勤了。
地府不支持躺平文化。
水鬼过来之后,大喇喇坐上副驾驶,还吹了个口哨。
“这是要回到沅白河我上班那边吗?”
云焉不理鬼,五指收拢。
水鬼缩成手臂长的一小团,皱巴巴滚落在云焉脚边。
王广安:“……”
打不过,也不敢哭。
良久之后,它掏出一本带血的《线性代数》。
它贱嗖嗖道:
“跟女朋友聊个天嘿嘿嘿。”
它接下来的操作,连鬼帝都虎躯一震。
只见王广安翻开书,双手合十念道:
“笔仙笔仙你在吗?在的话就请画个圈!”
云焉:“?”
小朋友,你在玩什么奇怪的交友游戏?
王广安抓抓脑袋,“啊哈哈忘了说,我俩算网恋认识的。”
云焉:……所以,你管请笔仙叫网恋?!
王广安不以为然,“现在年轻鬼都这么干,无非寂寞嘛。”
地府还模仿阳间,流行一款小游戏,摇一摇,认识附近的鬼。
云焉还在持续无语中,王广安怀里那本线性代数已经发生了变化。
打开的书页上,先是缓慢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圆圈。
接着,圆圈上的血迹渐渐晕染成大片的淡色血渍,上面显现了一串血字:
【在开会,一会儿找你,么么哒】
云焉:“!!!”
手下缺跑腿打杂的鬼怎么办?
笔仙碟仙镜仙试一试,或者摇一摇,认识附近的鬼。
招鬼就是这么简单!
到家后,崔姨多付了几百,算是暂时包车,让出租司机等着她们。
家中里里外外找了两遍,仍然不见卢梦曼的踪迹。
崔姨又让司机开车去店里,一共八个店,一家一家找。
在这期间,崔姨也不断给女儿拨打电话,只是一直无法接通。
八个门店虽然都在京都西郊,但彼此算不上邻近。
她们从下午两点找到五点半,八个门店才找遍,卢梦曼仍然踪迹全无。
崔姨也没法,只得让司机把她们送回离家最近的那个店。
这家店后面,卢梦曼有个不小的工作室,有时候会在这里留宿过夜。
崔姨也有工作室里的钥匙,她开了门后,就默默坐在房间里垂泪。
云焉停留在门口,这里隔着一道竹编屏风,可以看到店里的情况。
其实,云焉倒是发现了另一件事。
今天是周二,是工作日。
还没有到下班(放学)时分,街头各类商铺门店都冷冷清清的。
有些商铺里面灯都还没有开,黑洞洞的。
但卢梦曼的泥巴姑娘陶艺坊里却不同。
她们看了八个门店,每家门口都排着队,店员们也都忙得脚不沾地。
门店主要对外售卖各类陶器,但也针对年轻客户群体出售一些小工艺品,包括小首饰、钥匙扣乃至一些创意小文具。
店门口排队的大多数是年轻学生,间或能遇到穿着正装的小白领。
他们买最多的不是陶器,反而是店门口收银台旁搭售的一种恶搞性质的黄符。
黄符是手掌大小的黄色纸,上面印着逢考必过符、暴吃不肥符等字样。
门店排队的人群里,几乎人手几张这样的黄符。
云焉还听到近处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低声讨论,“你看那个博主说的了吗?就这家店,超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