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无咎手中的罗盘刚一拿出来就裂了。
裂了!裂成五块,整整齐齐。他不信邪,怀疑地将五块重新拼起来。可是罗盘裂的十分倔强,502都拼不起来。
何初趴在地上,小心翼翼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竟然敢骗我?他怎么敢!”
就在夷无咎怀疑人生的时间,一股阴气荡开,周围的草木都覆上冰雪。他警惕的看着南边。一个人影浮现,一左一右还跟了两个小孩儿。
“呵,我说这两个小鬼逃哪里去了,还以为是趁乱溜走了,没想到是去搬救兵了?”
“年轻人火气不要太冲。”当中那人拍了拍黑七七的脑袋,“敢入地狱捞鬼,无咎还是一如既往地肆意妄为啊。”
“哼,敢说出不渡地狱不成佛,地藏王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呢。”夷无咎反唇相讥。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藏王双手合十,目光无悲无喜,“厉鬼终究是厉鬼,留!”
一股吸力朝他袭来。夷无咎咬牙,立刻转身,再一眨眼就没了他的踪迹,连被抛出来的红色小鬼魂儿都被顺走了。陆闲闲双手撑在眼睛上面,看他跑着跑着突然平地摔个跟头。
“真是奇了怪了,逃跑也不忘记捎上他的倒霉鬼。”
陆闲闲侧脸幽怨地看向何初,“你先解释清楚今天的事。”
“哎!突然想起……”
“陆柄。”
被叫到名字的何初定在当场,哭丧着脸转过身,“行行行,这事儿咱晚上回去再掰扯。”
“霁野,好久不见。”地藏王双手合十,慈悲的看着他,而后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梁故渊。“堕仙也是仙,无咎不好对付,你们珍重。”
“好。”
他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目光悲悯,“霁野,有些事情遵从本心即可,不必强求结果。”
陆闲闲歪着脑袋看他,不明白他说的啥。
地藏王皱眉,忽而又轻笑一声,“罢了,你一向选择自己的偏心,是我多虑。二位无常暂时留在人间协助你,无咎此人太偏激,你万事小心。”
地藏王离开之后,周围白霜散去,山下的声响才传上来。几人在山下吵的厉害,想听不见都难。何老道和谷幻打头,后面还跟了几个眼熟的,分成两派,各执一词。
“我孙子还在上面呢,愣什么愣,现在就上山!”
“你孙子重要,我们几人就不重要吗!上什么山,山上情况不明上什么山?”
陆闲闲领着黑白无常两个崽,在一边随声附和,“对啊对啊。”
“对你个头,我……陆闲闲!”何老道惊恐地看着他,“你们几个,下来了?何初呢?”
“爷爷我在这儿。”祖孙俩抱一块哭去了,剩下谷幻老张呆愣地看着两个崽。
“这是……无常大人?”他抖着嗓子,就差一骨碌跪下了,就连旁边的何老道也抽空看了这边一眼。
“霁野哥哥,我们先回去吧,我不想呆在这里。”黑七七摇晃着他的胳膊撒娇。
“!!!他叫的啥!”何老道蒙了,“乖孙啊,我耳朵也不好使了?”
谷幻同样的神情恍惚,“霁霁霁霁……”
“baby baby~”
“不是,你真的是霁野?不是说五行道门老祖宗长得异常丑陋……”他突然顿住了。
在他眼里,陆闲闲好像变成了一堆肉山,带着粉红色肌理的肉块从衣服里漏了出来,陆闲闲的脸也在逐渐变形,形状趋近于一个大芒果……
“你刚刚说什么?”
谷幻快要吓跪了,“没……我什么都没说!”
他看见陆闲闲的脸上好像长了四只眼两张嘴,其中一张嘴说道:“哎呀,被你发现我的真实长相了,这可怎么办呀?”
另一张嘴接道:“那当然是……杀人灭口喽。”
谷幻抖成了糠筛,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这张破嘴。突然后脑勺一阵疼痛,“你愣什么呢?”
陆闲闲又变回了原来的俊俏模样,调皮的冲他眨眨眼,“大概他不小心中了障眼法吧。”
“蠢货,不就是霁野吗。”何初轻哼一声,被何老道兜着后脑勺挨了巴掌。
几个人拘谨地跟在陆闲闲屁股后下了山,唯独何初胳膊枕着脑袋,异常地吊儿郎当。
下山时梁故渊就发了消息给助理,回到村子时,顾家的人和他的人挤满了半个村。大概是之前失踪的五位老总身亡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所以梁故渊的人来的格外多,生怕自家总裁也突然没了。
在梁故渊的安排下,陆闲闲坐上了车,顺便还捎上了何初爷孙俩,外带两个小崽子。
“这可是我家祖师爷啊。我跟我家祖师爷做一个车上。”何老道呆愣地上车。
就这么,几个人终于离开了村子。
——
总算回到熟悉的家之后,陆闲闲瘫倒在沙发上。
“别动,我给你上药。”他胳膊上很多伤口,但是这次梁故渊没带着他往医院跑。他取出药箱,仔细将纱布缠在陆闲闲的伤口上。
“这几天小心点,别碰水。”
陆闲闲不语,目光直勾勾盯着他。
梁故渊:“……”
陆闲闲:“盯——”
梁故渊不自在的偏过头,不看他。
“你今天好奇怪。”
他心里一紧,“没有。”
陆闲闲靠的更近,“你脸好红喔,居然没有问我村子里的事情。”
“……我还有事,你在家好好待着,我回来再问。”
梁故渊冲了个澡收拾一番就急匆匆离开了,毕竟他失踪了三天两夜,公司虽然没有乱成一锅粥,但总归是影响不小。
走的时候,他难得和陆闲闲打了声招呼,瘫在沙发上的人闷闷应了一声。
黑七七和白发发从角落里冒出来,“霁野哥哥,你怎么了?”
陆闲闲把自己脑袋上的枕头把拉开,“我住在这儿快俩月了,这是他头一次出门和我报备行程的。”
以前都是叮嘱他不要玩水不要玩电,乖乖吃饭来着。梁故渊从来没有提到过自己回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今晚一定回来这样的承诺。
这样的举动突然让两人的关系变得亲近起来。两人如楚河汉界的私人边界,也开始变得暧昧不清。
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黑七七歪了歪脑袋,“啊?所以呢?”
变化,就意味着某种平衡要被打破。追根溯源,一切的不对劲都是从见到傀鬼开始的。
“难道,他觉得自己也有病,准备去看安医生?”
——
何初找到陆闲闲的时候,他正在商场里带着俩崽子玩游戏机。
“看来那谁对你不错啊。”
“谁?”
“梁故渊呗。”
他说话阴阳怪气的,陆闲闲奇怪的看着他。
“看我干嘛。”
“你手里饮料花的他的钱。”
何初:“……靠,谁稀罕,爷不喝了,吃饭去。”
“梁故渊订了旁边的餐厅。”
“……算了,斗不过万恶的资本家。”
闹了一天,两个人带着两个崽悠闲地溜达在公园里。公园里人还挺多的,小孩儿老人扎堆走,每个人都挺悠闲。黑七七和白发发两个小屁孩混在一堆孩子里,玩沙子玩得正开心。
“真好啊,以前那会儿,这个点都没人敢出门。”
陆闲闲偏头看他,他身后是已经坠沉的夕阳,戍时一过,阴阳两分,之后就是鬼出没的时辰了,以前的时候普通人从不敢在这会儿出行。
“现在道门也没了,咱俩也不是霁野和陆柄了,可以过普通的生活。”
“但你还是要跟我说清楚。”
“行行行,我说。”他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说回那天之后的事情。
那天傀鬼带着陆柄的尸体逃走,何初追上去之后,意外看见了山阴。陆柄的尸体,被交给了山阴。
直到傀鬼离开,何初才出现,找山阴要一个解释。之后的事情,就很抓马了。山阴抢了他的罗盘跑了。他翻山越岭找到人的时候,罗盘的封印被解开了,同时还触动了他锁在罗盘里的防御机制。
说到这儿,何初的脸红通红一片,然后沉默不语。
“所以,你放罗盘里的防御机制是什么。”
陆闲闲猜,那应该不是个好东西。陆柄向来心眼子多,专挑恶心人的招,能让他放在这么重要的罗盘里的,肯定又阴又毒。
“八级强的……毒药。总之罗盘封印解除,我恢复了记忆,陆柄的尸体被罗盘绞杀,现在我和山阴都中了毒。”何初伸出胳膊,脉搏处有一条红线藏在血管里,蜿蜒过掌心,止于小拇指。
这回轮到陆闲闲沉默了。
他记得这玩意儿是……情毒来着。
还是种异常阴邪的情毒。中毒后必须依靠情爱解毒,最恶心人的是,这不是一次就能解决的毒,而且中毒者会对第一个解毒的人上瘾。换句话说,救人,只有一次和无数次,一次之后,两人就算是绑定了。
不愧是陆柄,玩儿也要玩儿死别人,结果到头来,坑的却是自己。
“你们俩……”
“靠,你特么不挺正经的吗,怎么这玩意儿你也清楚!”
“师傅的药房里记载过。”
“烦,反正你别问。谁特么想说这种事儿啊,这一天天的。”
“你先告诉我,我死后怎么回事。为什么沉咎上仙会变成堕仙,还有酆都的人。”
何初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事儿不好说。当初天道灭了你之后,荒山崩塌,意外露出山底的乱葬岗,后来一查,当年无咎封印的九万亡魂,有一成是养鬼人炼成的厉鬼,而推动养鬼人的人,是无咎。”
九万亡魂,就算是一成,也是九千条人命。这些人,都成了沉咎成仙的铺路石,成了他功德簿上的一笔。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总之因为这事,沉咎被天道追杀,剥去仙格,镇入酆都。虽然酆都管不了沉咎的轮回,但也利用他的身份干了些龃龉事儿,也不是什么好人。十殿阎罗左右逢源的很。”
陆闲闲竟然一时说不出话,当年赐他护佑世人的人,居然是个滥杀无辜的小人。
“很难接受?”何初瞅了他一眼,后半句话没说出来:还有更难接受的。
“只是有点没想到。”
“别想那么多了。”
陆闲闲抿了抿嘴唇,纠结了半晌才问道,“当年沉言,你有没有再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