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浔一路抱着苏涂涂去到宫宴之上,突如其来的场景,让宴席上每个人都大惊失色。
顾浔怀里的苏涂涂了无生气,面色苍白,而抱着他的顾浔则定定立在原地,没说话,就好像已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月光透过树叶映在他脸上,斑驳的可怕。
顾浔染血的双手,就好像才从地狱火海走出来的鬼怪阎罗。
“涂涂怎么了?”最先说话,反应过来的是安和。
顾浔抱着苏涂涂,一刻没有放松,艰难跪地:“皇宫禁内,杀手伏击,跪求陛下宣召御医。”
顾浔之所以会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弱点,算无遗漏,就因为他一直活得清醒又通透。
就像来到幻境里,他也时刻记得,所有人物和事件都不是真实的。
自己更不是个真正的古代人,所以哪怕对赵蔷的皇帝角色,即便众人所在,不得不行礼的时候,也都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可这次,他好像第一次忘了,或者说,宁可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样,所谓的皇帝,所谓的御医,也许就能救下苏涂涂,她还能好好的活过来。
求神拜佛,说到底,不过是自己已经力所不能及,所以才迫切需要一个能救得众生的念想。
现在,赵蔷的权力,就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东西。
顾浔跪在地上,沉重得几乎抬不起头,却还在一点点恳求。
“求陛下宣召御医。”
苏涂涂和太子的龃龉,赵蔷早就看得出来。而在太子回宫示威前,苏涂涂也一直好好地,那么现在第一个会被怀疑的,自然是“狗急跳墙”的太子。
安和看着赵蔷狠狠剜了太子一眼,跟着起身回禀:“母皇,皇兄先前暗杀女儿不成,这次连当朝昭仪都敢下手,实在是狼子野心,罄竹难书!”
“母皇!儿臣没有!”太子第一时间站起反驳,跪在赵蔷面前。
“儿臣知道昭仪是当朝重臣,并且深受母皇器重,即便立场不同,也绝对不会刺杀于她!”
“再者,儿臣刚刚回朝,就直接对昭仪出手,难道不是太显眼了吗?”
安和听着太子的话,冷哼一声:“涂涂对母皇的进言举足轻重,她又不肯与刘亭成婚,太子哥哥也听到了很多涂涂与右相的闲话,当然会忍不住下手了。”
“大家越觉得显眼,就越会觉得不是太子做的,哥哥不就正好可以摆脱嫌疑了吗?”
安和此时面对赵蔷和太子的说辞和神态,全然没有宫宴开始之初和苏涂涂在一起时的欢喜开朗,更没有和苏涂涂讲自己被太子暗害时的委屈,反是处处抓寻错漏,企图一举置太子于死地。
“你!”太子还要再说,却忽然被一记高声打断。
这记看似突兀插进来的话,沉闷而坚决,不容得任何人质疑。
“人命关天!求陛下先请御医!”
在场的人,除了顾浔,好像没有一个人真正去关心苏涂涂怎么样,要么是在判断这件事的幕后主使究竟是太子还是公主,要么是噤声低着头,连赵蔷的目光都不敢对上。
顾浔看向赵蔷的眼睛,含着通红的血丝,他没想到一条人命在这些人看来,都没有争权夺利重要。
顾浔打断了太子和公主的争执后,赵蔷才好像忽然看到这边的情况,赶忙宣了御医,把苏涂涂挪到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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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很快被叫了进来,开始诊脉和探看伤势,虽然始终眉头紧锁,但在他的口中,似乎也不算大碍。
剑刃虽然切实伤到了苏涂涂,但好在距离心脏还有些位置,所以并不算难救。
只是苏涂涂现在失血过多,导致昏迷,多加休息,喝完药,估计第二日,也就能醒了。
顾浔听着御医这么说,接连问了好几遍,确定无虞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赵蔷身为一国之君,自是不会一直留在殿里陪着。
御医退下后,殿内除了昏迷的苏涂涂,就只剩下了顾浔、太子和公主。
太子本来和苏涂涂没有交情,但莫名被牵扯进来,还被指作是幕后凶手,就想等着苏涂涂醒过来,给自己证明清白。
看着太子始终没走,顾浔微微看了他一下,开口:“太子的心意我明白,但当时的杀手蒙着面,就算涂涂醒过来,也不能马上告诉你,杀手到底是谁。太子等在这儿,也是白费功夫。”
“如果太子真的不是凶手的话,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主动去找一下幕后指使,为自己洗脱嫌疑。”
苏涂涂昏迷未醒,自然奢求不到顾浔什么好态度。
他现在还能对太子分析局势,告诉他该去做什么,已经是极其冷静后说出来的话了。
太子明白了顾浔的意思,没有继续纠缠,应了声就离开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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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看苏涂涂还在睡着,虽然知道顾浔不愿有人在这里,但还是没有跟太子一起离开。
她大概有些话,在纠结要不要说出口。
“如果你是想和涂涂道歉的话,等她醒来,我会派人去告诉你。”顾浔在圈里多年,名利场见得多了,安和的一些算计,他很快就能看透。
安和年纪尚轻,她只以为无人看得出,或者说,哪怕被人看出来,只要最后能达到目的,也都无所谓。
皇室里,这般的算计,并不算例外。
“我……我不敢求涂涂原谅,只能拜托你和她说。”
“但我没资格替涂涂原谅任何人,除了受害者自己,哪怕她的家人朋友至亲都没资格。”
顾浔虽然听闻苏涂涂没有大碍,心情放松一些,但该说的原则,还是要告知给对方听。
“你如果还有心的话,就等她醒过来,自己和涂涂说。”
安和听出顾浔的意思,晌久没说话,只觉得脸上难为情。
“你要算计太子,算计陛下心意,算计任何人,都好。哪怕你想把别人牵扯进来帮你,在帝王的立场上,我可以理解。但你万万不能在不告诉涂涂前提下,让她置身险境。”
“如果你将此事提前告诉了涂涂,你以为她会不帮你吗?”
“你又何必真的让她受伤,昏迷不醒?”
顾浔自从来了这儿,大多时候都是事不关己的,这次,是他第一回,对人说重话。
“对不起。”安和此刻除了这三个字,似乎没有任何话再可以说。
“算了,你无须跟我道歉,公主先回吧。”
“好,那我等你们的消息,”安和转身,又补了一句,“稍后我会让人送补品过来,只要我有的,都会给你们,希望涂涂早点好起来。”
安和说完,没有等顾浔回应,亦或是实在愧对此情此景,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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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浔堪堪在床边守了一晚,苏涂涂却还是没有半点苏醒过来的迹象。
顾浔眉头蹙起,满是愁容,直到小厮进来,都还没有半分安心的神情。
小厮站在顾浔身后,也只敢小声提醒:“大人,药端来了。”
“好,你先下去吧。”顾浔接了过来。
小厮站着,还没有走:“大人,院里好多杂草,要不要打理一下?还有这些桌椅,真的不需要更换吗?”
“您早前本就是想让……让昭仪心疼,才故意做成这样。但现在昭仪大人病着,如果醒来去院子里散散步,怕会影响心情。”
“嗯,也好,屋子里先不急,你去收拾外面吧。”
“是。”小厮应下,终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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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浔一心和小厮吩咐府里的事,并不知道苏涂涂其实已经半梦半醒,结果恰好就听到了他的安排。
等到他再回过头的时候,发现苏涂涂已经醒了。
只是顾浔还没意识到苏涂涂听到了什么,顷刻间惊喜起来。
“你醒啦?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涂涂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还是好了很多,咳嗽两声就在顾浔搀扶下坐起身。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苏涂涂并未在意,但顾浔听着却着急了:“什么是一点小伤?你不知道就因为安和的算计,你昏迷了一个晚上。”
“要不是我在殿上打断他们的话,说你性命要紧,你能不能真正醒过来都还是未知数。”
苏涂涂见他语气焦急,眼底乌青,难得真心笑了笑,下意识伸手,抚了抚他蹙起的眉眼。
“我真的没事,你不用着急。”
苏涂涂的手刚要离开,却被顾浔猛地抓在手里,一字一顿:“涂涂,我从没见过那么多血……从来没有……我当时很怕,怕……”
“我不懂你的身份,也不懂幻境里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但如果你真的在这里出了事,现实里,是不是也会永远醒不过来?”
这些事,苏涂涂本来没必要和一个毫无干系的凡人去讲,可眼前的顾浔字字恳切,让她一时间,找不到继续欺瞒下去的理由。
最后,她也只有点了点头:“是。”
顾浔听到苏涂涂的回话,本来担心的目光,竟渐渐染上了几许恨意。
“那我宁可,公主算计的人,是我。”
“你都知道了?”顾浔能猜出来,其实苏涂涂也不奇怪。
“是,也许最开始那人要杀你的时候,我还猜不到。但后面我抱着昏迷的你去到大殿上,公主只顾着栽赃太子,却丝毫不顾你的伤势,我就差不多想明白了。”
“在陛下眼里,你是她的亲信,是朝廷重臣。百官又明知你与公主亲近,而不支持太子。太子在这时候刺杀于你,就是犯了众怒,一旦坐实,连支持他的官员都无法说和一二。”
“而公主之所以对我假传口信,也是因为你被刺杀的这件事需要人见证。而我,无论是作为太子的支持者,还是与你熟识之人,都是最合适的人选。既能让支持太子的人,认定他对自己的亲信都能下手,从此人人自危,又能看准最好的时间把你救下,不至于真的闹出人命。”
“公主这局,缜密的万无一失。”
苏涂涂听着,她虽然也明白,但还是想到了些别的。
“不,她还有一点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