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苏涂涂探向她的手腕,原本筋脉上的黑雾盘旋而上。
天地转换间,很快,就将院子里的三个人统统笼罩进去。
苏涂涂和顾浔不知道在虚空之境转了多久,等他们再睁眼看清眼前事物的时候,发现已经身处朝堂大殿之上。
布景古香古色,身旁虽然也一样跪着好些人,但和现实不同的是,他们都穿着正式的朝服,不敢抬头。
正前方,一身女帝装扮的赵蔷,正襟危坐。
不同于在星谷时候的戏谑与滑稽,此刻的赵蔷,有着全然的帝王气场。
苏涂涂虽然站着有些显眼,但还是趁此机会,抬头直视了赵蔷的双目,此刻的她眼中,已经完全没有本身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古时灵魂。
而在当时的朝代,直视天颜,命犯死罪。
果然,苏涂涂一抬眼,赵蔷就凌厉的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放肆!”
赵蔷一声怒喝,给朝臣们吓得不轻,有的甚至汗珠都落在地上。
“朕宠你信你,但也绝不是你藐视天颜的理由,难道你是想跟下面的人一样,反抗朕,忤逆朕吗?”
苏涂涂并不知道她把自己认成了谁,但她既然说“宠信”二字,大概就说明苏涂涂在她眼里的身份,还是个关系不错的,至少,比底下这些朝臣要亲近得多。
好在还不等苏涂涂问起因为什么的时候,赵蔷就直接说了话。
“太子结党营私,觊觎皇位,证据确凿,朕要废他,你们就统统站出来反对,难不成,这天下,已是太子的了?!”
“群臣被丞相蛊惑便罢,苏昭仪竟也要与丞相站为一党。朕今日不如先斩丞相,以儆效尤,再看你们还敢不敢反抗朕的旨意!”
顾浔作为唯二还站在朝堂上的人,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刚才还以为自己身份特殊,躲过一劫。
实属没想到,原来自己才是这场舆论争端的中心。
虽然在赵蔷的话里,苏涂涂也站在了顾浔一边,但赵蔷好像对苏涂涂很是偏袒,所以并没有对苏涂涂如何,反而直接向顾浔发难。
上次顾浔和苏涂涂一起进入幻境,还可以说是意外。
这次,就更像是那黑雾有意为之了。
虽然暂时还没弄明白黑雾的意图,但既然来了,苏涂涂就想着好好化解危机出去,毕竟她可不想顾浔刚到这儿就直接被杀。
有点可怜,也实在犯不上。
不过还不等苏涂涂说话,就有跪着的老臣缓缓抬起头,举起行礼的手颤颤巍巍。
“陛下,太子乃先帝册立,如今先帝薨逝不足三年,您就执意废黜太子,怕会朝堂不安,民心不稳啊!”
“臣附议,自从陛下提出废太子以来,民间就多番揣测,因太子非陛下所出,所以陛下才要扶持自己孩子上位。流言蜚语,积毁销骨,不得不防啊!”
“流言?”赵蔷拂袖,“这流言究竟真的是百姓所出,还是丞相故意散播出去,逼朕收回旨意?”
“朕念丞相辅佐先帝多年,已留足颜面,若继续不知好歹,朕绝不容他!”
从始至终,顾浔一句话还没说,性命已经岌岌可危。
这事发生的突然,苏涂涂也不知道是之前的丞相真的做过些什么,还是这些朝臣只是拿丞相当一个幌子。
不过总之,顾浔现在,还不能死。
赵蔷正在气头上,当场让顾浔下狱也不是不可能。
念及此景,苏涂涂赶忙站了出来,屈膝下拜。
“陛下,臣以性命担保,丞相绝对没有忤逆您的意思,只是废黜太子还需从长计议,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请陛下息怒。”
顾浔看到苏涂涂眼神示意,只能先跟着跪了下来:“是,微臣有罪,但从没私下勾结之举,请陛下明察。”
赵蔷似乎总是护着苏涂涂的,本来盛怒的情绪,在听到苏涂涂求情后,也稍稍缓和。
如果不是苏涂涂为顾浔说话,顾浔此次就算没下大狱,也是得挨上几板子。正因为苏涂涂求情,赵蔷才勉强压下火气。
“太子一事,朕意已决,无须多加置喙,退朝吧。”
“陛下!”赵蔷直接离去,只留下大臣们还跪在地上,不停呼喊。
但再多的反对也是无用,最后朝臣们只能站起身,相视几眼,连连叹气。
有些朝臣临走的时候还要拉着顾浔说话,但顾浔因为还没屡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客套几句后,就和众人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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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甬道上,除了偶尔过路的宫女内监,就只有顾浔和苏涂涂二人。
“赵蔷这是怎么了?好好地为什么成了皇帝?还有咱们一个丞相,一个女官,又是怎么回事?”
顾浔一连串的问题:“接二连三的,星谷该不会真的闹鬼吧?”
顾浔此时还身着朝服,虽然苏涂涂之前没见过他这样的打扮,突然一看,还觉得真有那么点意思。
苏涂涂倒是不急,盯着他轻笑一声:“之前新竹的事情不挺有道理的吗?怎么现在这么慌?”
“新竹的幻境,我能理解。但这……”顾浔抻了几下身上的衣服,表情莫名有点委屈。
朝服被他扥了几下,平白多了些皱痕,苏涂涂禁不住笑出声,抬手给他捋平。
“你就把这个当成赵蔷的幻境,不也一样吗?”
“可是赵蔷怎么会把自己想象成帝王呢?这和她平时的性格一点也不一样啊。”
顾浔还是智商在线的,苏涂涂草率的解释,并不能获得认同。
苏涂涂明白他不信,朝前走了几步,终于还是说了实话,从黑雾的出现,到黑雾引导女生坠楼,再到发现黑雾盘在赵蔷腕上,事无巨细。
顾浔听着苏涂涂的话,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你是说,赵蔷的事,也是那团黑雾所为?”
“嗯,我虽然不知道赵蔷对它有什么利用价值,但这件事肯定和它脱不了干系。只是我现在能力有限,没办法回去问个明白。”
“你的伤,是不是还没好?”顾浔还不知道苏涂涂为了救他的事情,只以为是尚未痊愈,紧接着又在医院里费了心思。
“有点吧,不过不严重,不用担心。”
似乎怕被顾浔看出来,苏涂涂赶忙说起另一件事:“按照之前的理论,赵蔷因为要废黜太子的事导致君臣离心,但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更摸不清赵蔷的性子。你一会儿要出宫不方便,这些事,我会在宫里打听清楚,然后找机会把消息递给你。”
刚刚在退朝的时候,就已经有宫人要引苏涂涂回殿,苏涂涂觉着不是件着急事,就没先应下,不过也是借此知道了,自己一直住在宫里。
顾浔听着苏涂涂的安排,自然有些担忧:“宫里虽然方便打探消息,但比宫外更加危机四伏,还是小心为上。”
“嗯,我知道。”
临到宫门,苏涂涂没有再跟随出宫的理由,只能与顾浔分别,按照先前宫人的指引,回到自己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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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涂涂的地方距离赵蔷不远,足以见得赵蔷对她的宠信。
只是没想到,她刚回到殿内,就见得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前方,虽然只是个背影,但她也能认出,是换上常服的赵蔷。
因着古代的规矩,苏涂涂也不敢太过肆意,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听闻动静,赵蔷转过身来,看着苏涂涂的目光,却比朝堂上更为凌厉。
“昭仪方才,去做什么了?”
赵蔷的语气虽然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但宫中眼线众多,苏涂涂很快就猜出她是在明知故问。
帝王需要的,是下属绝对的忠诚。
虽然这一点都不现实,但历代帝王皆如是。
苏涂涂并没有犹豫,直接坦诚的说了实话:“微臣方才去送了顾丞相,到宫门口才回。微臣知道陛下对右相颇多揣测,所以也是想为陛下解忧。”
“是吗?那你问出什么了?”
苏涂涂听着赵蔷这么问,想必就是她虽然怀疑顾浔,但也没有全然不信任,只是还在判断。
“右相之所以不同意废黜太子,也是因为太子乃先帝所册,担心陛下被百姓质疑,这才稳妥起见上奏。”
“但微臣以为,自古贤君有德者居之,如果太子德行兼备,陛下可再行考量。若太子行事偏差,陛下生气,也是在所难免。”
听到苏涂涂这么说,赵蔷步步走近,本来的规矩,苏涂涂不得直视天颜,但赵蔷就让她这么看着,两相对视,好像在敏锐的判断着什么。
晌久,就在苏涂涂都忍不住说话的时候,赵蔷终于开了口:“昭仪前几天意外落水,御医说暂时有些失忆是正常现象,如今看来,昭仪似乎还没痊愈。”
落水?苏涂涂是真的没有印象。
“你先前都是坚决和丞相站在一起,要保住太子的。”赵蔷认为苏涂涂真的记不起来,还帮她回忆了一下。
“朕知道,你们名义上要保全太子,实际却是不满朕在皇位三年。但朕自问上位以来,从未有过半点对不起朝臣,对不起百姓之举,你们,又为何偏要扶持太子,将朕赶下龙椅?”
“安和公主,虽是朕所出,但在朝政上从无半点错漏,甚至比太子做得更好,朕要将皇位给自己的女儿,怎么在你们眼里,就成了天下之大不韪?”
“他人不解也就罢了,昭仪是朕一手提拔,难道连你也不肯信朕吗?”
赵蔷对苏涂涂恳切的神情,不像是假的。
且不论苏涂涂是否真的相信了二人之间的情意,就说以苏涂涂自身立场来看,本就没有这般迂腐。
她想了想,也就说出口:“他们反对陛下,反对公主,也许并不是真的出自维护太子,正道朝纲,而是他们从根本上看不起女子当政。”
“男子坐在帝王宝座上,传位于太子皇子,就是理所当然。而一旦那位置上换了女人,传位女儿公主,就会被认为霍乱朝纲,牝鸡司晨。”
“当权者,既得利益,拱手相让,何其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