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回到床上,颜宛禾默念了几遍稍安勿躁。再等一晚。
又到了晚上,颜宛禾紧绷着的神经始终未曾放下。她等了这一时已经很久。方才她趁郑千红洗澡时又偷偷打开了监控开关。
郑千红早早洗漱好,准备安歇。按照惯例,她往里间瞥了一眼,看见颜宛禾双目紧闭,似乎已经没有了动静。她这几日昏睡的时间较久,往常像这个时候也早就睡着了。
郑千红定下心来,估摸着时间,她从随身包里摸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片,拿开水冲化了先放在一边,将奶泡好。等下一次婴儿一哭,就得给她喂奶了,喂完就能一觉睡到天亮了。
不一会儿,婴儿床里的婴儿又哭了起来。新生儿总是这样睡不安宁,两三个小时就要醒一次,白日尚能忍受,可夜里实在磨人。
郑千红赶紧把婴儿抱起来,正要给她喂奶。却发现自己跟前站着一个人。
颜宛禾不知何时下了床。她披头散发,一袭白裙,面无血色立在郑千红跟前,把她吓了一跳。
“郑姐,下午通乳师给我按摩了一下。我想试着晚上自己喂,你先休息吧,晚上有事我再喊你。”颜宛禾说罢,抱过女儿就要回床上。
郑千红一见急了:“那怎么行,你这哺乳条件不好,娃喝不饱。再说了,你晚上喂奶也睡不好啊,还是给我吧。”
颜宛禾哪里给她机会,抱着女儿就来到了床上,敞开胸怀朝着女儿口边一送。白天,通乳师已经给她示范如何哺乳,这点难度根本就难不倒她。
所幸女儿醒来饿极了,上去就是一口,吸了半天,终于吸上了,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郑千红跟到床前,见状,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郑姐你去把奶瓶刷了吧,今晚不喝牛奶了。”颜宛禾说道,怀里抱着小娃娃,再也不肯松开。
郑千红闻言只得去倒了奶,又回来在床边直等了半个小时。小娃娃喝饱了奶,又睡过去。颜宛禾捏捏她的小脚丫和小鼻子,都不肯再醒来多喝一口了。
“郑姐,你抱回去吧,等醒了就抱来给我喂吧。”颜宛禾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女儿大概十二点左右会再醒来一次。
等郑姐抱走孩子,颜宛禾定好了两个半小时的闹钟,得确保自己在女儿醒之前就醒来。
夜里十二点。婴儿的哭声准时响起。
郑千红醒来,先听了下里面没有动静。手摸到小药瓶,立刻起身去泡奶。只要婴儿喝完这一顿,她还是有机会能再连着睡上六七个小时的。
郑千红飞速泡好奶,一转身,又被吓了一跳。为什么颜宛禾走路没有声音的!
颜宛禾已经抱起了小娃娃,轻轻拍着她,并没有给郑千红平复心情的机会,就把女儿抱去了床上喂奶。
“郑姐,我不是说了么,抱来给我,不要给她喂牛奶了。”颜宛禾语气中有些嗔怒。
郑千红困意早已去了大半,不作声在颜宛禾床边站着等她喂完。她意识到今晚怕是睡不成整觉了。这个单子真是太难做了,她明天就要去申请换单子。
如此两三个回合下来。郑千红后半夜再也喊不醒了。
颜宛禾直接将女儿抱进屋。小娃娃非常乖,喝了奶就会自己睡着。
第二天一早,高敏来查房时给颜宛禾送来了几件东西。
分别是朱砂、剪刀、七色纸并青石一方。
“可以再查一下昨晚的监控么?”颜宛禾给高敏发了一句微信。
高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放回去口袋,当即会意退出门去。
这次什么都拍到了。人证物证俱在。
“要不要报警…”高敏问。
“先别慌报警,等明天再说吧,我今天有点累了。”颜宛禾说道。因为在那之前,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本来让高敏准备那些东西只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是派上用场。尤其是她看到高敏给她传来的视频片段,颜宛禾忍了一忍才没有当场发作。
夜半子时。
颜宛禾拿出白日剪好的纸人。七色纸按白、黄、红、蓝、紫、黑顺序叠在一起。她凝神屏息,取气一口,吹入纸中:“去吧!”
那七色纸人倏忽从掌中立起来,有了筋骨,迈着步子精神抖擞地走下床去。
颜宛禾抬起手指,口中喃喃几句,封咒完成。
这是玄门人人掌握的纸人术。小小纸片,必要时也可作千军万马。
郑千红早已睡沉。今天产妇主动要求带娃睡,包里的药也用不上了,她倒落得一个清闲。
今晚奇怪,一直没有婴儿啼哭扰人好梦。可是,这悉悉索索的是什么声音。
郑千红梦已酣熟,却骤然被耳边越来越大的声音吵醒。她皱皱眉头,想要再次尝试入睡。
像是人走路,又像是有风在吹拂树叶。
一步,一步,就在近前了。
郑千红睁开眼,窗外的月光照的屋子里发白。屋里什么也没有。
她揉揉眼睛,还是什么也没有。又往里屋颜宛禾住的地方一瞄,产妇抱着孩子睡得正熟呢。
郑千红闭上眼,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吧。肯定是昨天没睡好的缘故,都出现幻听了。
很快就又入梦了,郑千红梦见自己走在一条山路上,小路极窄,一不留神就有跌下山崖去的危险。她憋出一身冷汗,心中默念:慢一点走,再慢一点。
悉悉索索——
又是什么声音?郑千红猛地一睁眼,还好刚刚是在做梦。现在她不是好端端的睡在床上嘛,哪里有什么山路。
郑千红深深呼出一口气,打算起身喝口水再睡。方才出了一身汗,只觉口干舌燥。
她下床来,走去倒水,迷迷糊糊中又望了一眼前日她偷偷摁掉的监控摄像头开关。还是熄灯关闭状态,看来并没有人发现。
郑千红放下水杯,地上赫然两条长长的人影。她的一条,还有一条是谁的?
她一抬头,面前一个七色纸人,约一人高。那脸上没有五官,月光一照,更显惨白。
虽然没有眉眼和嘴巴,但那纸人仿佛在对她笑。
是那么的诡异,又是多么的可怕。
郑千红几乎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想要快点醒来。
“哎呦——”她吃痛叫出声来。
这是真的!她想逃!
还没等她迈出步子,那纸人张着手臂朝她走来——
她想喊救命,却发现自己根本喊不出声来。那纸人突然上前死死钳住她的双手,让她使不出劲来。
郑千红从来不知道被人暴揍是这个滋味,感觉哪哪都疼。哦不,是被纸人暴揍。
这纸人打人可是下手真狠啊,先是拧住这女人的肩膀,朝她那脸上就是一顿狂扇,待她正要招架不住时,又改换了打法。
那纸人不知何时手上已然多了一只枕头。它那双拳对着枕头朝着郑千红的腹部就是一击。力度控制的刚刚好,郑千红只觉得闷痛,又叫不出声,满眼冒金星,整个人无力瘫坐在地上。好久好久,她只觉天旋地转。
郑千红想喊人救她。那里面的产妇是叫什么名字?良久,她回忆起来,是叫颜宛禾。她张了张口,突然发现这时自己能开口发出声音了。
啪嗒——
仿佛泡沫炸裂的声音。郑千红猛然一睁眼:她仍躺在床上,眼前哪里有什么纸人,天亮了。刚才似乎还是一个梦!
“郑姐,麻烦给宝宝换一下尿不湿了。”里间产妇的声音提醒她,这已经是早上了。郑千红试图爬起来,可是浑身的酸痛告诉她刚刚那一切好像是真的。
使了好大的劲,郑千红终于站立起来。她昨夜被一个纸人打了,满腔的愤恨,又无处去发泄,只能硬着头皮忍着痛去给小娃娃换尿不湿。
郑千红想去问医院找找昨夜的监控视频,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夜当真只是一个梦?这时,她又猛然想起,摄像头的视频开关早已被自己关掉了。这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就算她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她是被一个纸人打了一顿吧。
“小颜,你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郑千红给宝宝换尿布时,状若不经意随口问了一句。
颜宛禾在床上假寐,闻言回道:“没有啊,昨天晚上挺安静的啊。”一面将手中的七色纸小人往枕头下一塞。
郑千红闻言,也没有说什么。这一切实在是太邪门了,她一会儿要去跟院办协调一下换个单子。这一行干了这么久,还没有这么难做的。她想好了,如果不能换就告病回家,正好养养伤。
早饭后,就有警察上门来。
是颜宛禾微信上告知高敏可以报警了。证据已然确凿。
郑千红彼时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她昨夜好似根本就没有睡。
听见敲门声,郑千红艰难起身去开门,突然见这阵仗一时间慌了,赶紧起身去到颜宛禾床边站着。
“请问哪位是颜宛禾?”为首的民警开头先介绍了一下自己姓钟,是负责这次案子的警官。
郑千红听完,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低头看向床上的颜宛禾。却见她神色如常,丝毫不见慌乱。
“是我。”颜宛禾回答道。
出于特殊情况考虑,这次出警没有惊动其他产妇。就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完成了所有办案过程。
这家妇产医院的张院长在高敏的陪同下,也随后一步到达。本来不大的产房里顿时显得有些拥挤起来。气氛有些凝重。
“哪位是郑千红?”老钟再次询问道。
郑千红畏畏缩缩上前,有些心虚。她从未见过这架势,这些警察找她不会是……不可能,她已经关了监控,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我们怀疑你涉嫌故意伤害罪,麻烦请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老钟继续说道。
后头跟着的小民警,看着年轻一些,不待郑千红反应,立马去桌上找到她的双肩包,翻出一个小药瓶来交给头儿老钟。
郑千红只觉心脏猛烈跳动,差点没蹦出口来,还是强装镇定,扶着墙让自己平静下来。怎么可能,他们怎么能发现那个药瓶!
“这个是什么?”老钟拿起这个小药瓶端详了一会儿。上面写着“谷维素”几个大字。
郑千红赶忙回答道:“我更年期,吃这个调节内分泌的。”
小民警立马拿出手机搜了下:临床上这药确实也应用于妇女更年期综合症,不过更多是用于调节改善睡眠状态,它是一种镇静助眠的药物。
他如实禀告给头儿老钟:“这个药临床上主要用于助眠。”
老钟闻言眼神一凛,仿佛朝着郑千红剜去:“所以你为了自己能睡好,就给婴儿喂药?”
他也有一个女儿,年纪不大。此刻着实共了情,为人父母,护崽心重,倘若有人想要害他的孩子,他恨不得去千刀万剐他。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实在是撞邪了。郑千红喊道:“你们没有证据,怎么能冤枉好人呢!”
这时,站在颜宛禾身旁的高敏轻声道:“监控视频为证,还有物证齐全。”
“带走!”老钟厉声道。
郑千红这才慌了,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我明明就关了那个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