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狰狰三天的传承大典终于结束,身为白云观新任观主魏新阳依然不得闲,这次前来观礼的各派掌门、主持以及玄门协会代表和政-府官员都需要他亲自招呼,李狰等人身为白云观弟子,同样不能偷闲,他们要招呼这次专门来参加大典的其他玄门修士,以及信徒。
专门请了三天假期的裴斐自然不愿意放过这样难得的盛会,但是考虑到他这张算得上是能全国刷脸的脸,他还是老老实实戴上了口罩和鸭舌帽,顺便将羽绒服自带的帽子也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以确保就算不小心被录进直播里也不会暴露。
为了以防万一,柴姐和裴斐差不多打扮,幸好山上气温很低,还时常下雪,他们这样全副武装的打扮,倒是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这两天李狰很忙,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只有晚上睡觉前能聊上几句,裴斐心疼李狰满身疲惫,每次都催着她回去睡觉。
望着广场上热闹喧嚣,走来走去的人群,许诩招呼裴斐和柴姐,“现在广场上太喧闹了,我们先离开。”说话间,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在裴斐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柴姐和裴斐立刻明白了许诩的担忧,她是担心现在人来人往,若是有人不小心撞见裴斐,发现了裴斐的身份,那就不好了。
两人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跟着许诩小心地避开人群,离开广场。
直到走到后院住宿区,四周才终于安静下来。
许诩看了看四周,神色微微放松,她转身看向跟在她身后的两人,笑着说道:“这个时间这里现在应该没人,阿狰他们恐怕还要忙上好一会儿,你看你们是先回屋休息?还是去后山逛逛?你们来了两天了,阿狰太忙,观里人也多,也没空陪你们到处玩玩。你们这次来的时间很不错,山中的雪景很值得一看。”
“我就不用了,我想在这里等阿狰。”裴斐轻声回道。
视线从裴斐转到柴姐身上,许诩笑着再次推荐道:“柴姐,望云峰的雪景非常漂亮,每到这段时间,都会有游客专门上山来赏玩,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柴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了一圈,明白许诩这是有话想要和裴斐说,于是她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正好,我已经好些年没有看过雪景了,那我先出去走走,我们晚饭时间再见。”说完她转身离开。
许诩和裴斐目送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后,许诩转身看向裴斐,“这里太冷了,阿狰应该还要等好一会儿才能脱身,你先跟我回阿狰的房间等吧。”
“好,”同样看出许诩有话和他私聊的裴斐顺从地点了点头。
许诩转身,在前面带路,裴斐紧随其后。
很快两人就走进李狰的房间,许诩顺手打开空调,裴斐熟练地取下帽子和口罩,熟门熟路地挂在门口的置物架上,然后走到饮水机前,取出两个纸杯,倒上温度适宜的温水。
转身走到摆放在中间的桌子前,他先将一杯温水放到许诩面前,然后端着另一杯一杯温水坐下。
全程许诩只看着裴斐动作,一言未发。
裴斐喝了一口温水,看向许诩,了然地说道:“许姐,你专门将我叫到屋子里来,是想问我和阿狰的事吧。”
“没错,前天晚上,阿狰回来后突然告诉我,你和柴姐找上门来了,紧接着她又告诉我,你们已经正式交往了。”许诩握着纸杯,目光灼灼地看着裴斐,“只是这两天阿狰都太忙了,我也不好问她详细的情况,现在终于有了空闲,我想问问你,裴斐,你对阿狰是真心的吗?”
裴斐将手里的纸杯放到桌子上,他毫不退缩地和许诩对视,“许姐,我对阿狰当然是认真的!阿狰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人,我爱慕她,想要和她厮守一生。”
“厮守一生?”许诩嗤笑道,“裴斐,你今年才二十三岁,你和阿狰真算起来,也才认识了两三个月,你凭什么敢大言不惭,说出厮守一生这四个字?”
听出许诩语气中的不善,裴斐皱了皱眉头,“许姐,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是个可以理智决定自己人生的成年人,也许在你和其他人眼里,我年纪轻,看上去不算可靠,但是,我从小在娱乐圈摸爬打滚,我的阅历、心智可以说远胜大部分同龄人,我很清楚自己的决定,并且愿意为了这个决定努力。”
“年轻人的感情总是炙热而冲动,深爱时满口海誓山盟,可随着时间推移,难免会受到身边花花世界的诱惑,忘记曾经的深情和誓言。”许诩摇了摇头,讽刺地说道,“古往今来,有多少曾经的情深不悔,到后面全成了恨不得你死我活,又或者是老死不相往来。”
“许姐,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些人!”裴斐并没有被许诩的话打击到,相反,他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正因为我从小混迹娱乐圈,我已经见识过太多的诱惑,所以我很明白,真正的幸福不需要惊心动魄,也不需要狗血纠缠,只需要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平平淡淡地相守在一起,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当然,我很清楚,你身为阿狰的姐姐,对她的关心和爱护,现在无论我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其实都很难让你相信,可是,许姐,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用实际行动告诉阿狰,你和那些关心阿狰的人,阿狰的前半辈子有你们爱护她,以后她的下半辈子,将由我来珍爱她。”
裴斐的声音不紧不慢,许诩却从他的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十分的郑重。
许诩摩挲着手里的纸杯,带着几分嘲讽地哼笑一声,“真心?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真心。”
“你说得对,你和阿狰相差整整六岁,你是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阿狰却是一名玄门大师,你们无论是年龄、见识都相差很大,只是一片真心,是没有办法消除掉这些天然隔阂的。”
裴斐无奈地笑了笑,“许姐,你和阿狰还真不愧是两姐妹,说的话都差不多。”
许诩摩挲纸杯的手一顿,忽然有些心虚地抬起纸杯喝了口水,她总不好跟裴斐说,这些话是她照抄当初李狰跟她说的话吧。
裴斐没有察觉到许诩一瞬间的不自在,他认真看着许诩,语气诚恳地说道:“我和阿狰之间的年龄差,这点我没办法改变。”
“至于你提到的,我和阿狰之间的认知、见识的不同,我已经在努力学习,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放弃学习,我一定会尽快融入阿狰的世界。”
没有争辩,也没有信誓旦旦的保证,裴斐只是陈述事实一般地认真说道。
许诩心中一动,她迅速看了裴斐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眸,盯着手里的纸杯,以免被裴斐看见她眼中的满意。
“那好,我们先不说远的,只说最近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收敛好眼中的情绪,许诩再次目光灼灼地盯着裴斐,“别忘了,你只是做阿狰的助理,就要顾忌你和她的关系暴露后,会引起轩然大-波。现在你们正式交往了,难道你要让阿狰做你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我们阿狰可受不得这样的委屈。”
“许姐,不瞒你说,当阿狰答应和我交往时,我激动得恨不得立刻昭告全天下,只是我的理智拉回了我的冲动。”裴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件事情我也跟阿狰提起过,咳咳······嗯······阿狰让我不要像孔雀开屏似的,她说暂时不想要公开,毕竟我们两个才开始交往。”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委屈,看着许诩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委屈。
许诩立刻移开视线,端起纸杯,抿了一口水。
明明是她在刁难裴斐,怎么现在反倒变成她心虚了?
阿狰这丫头,简直就是给她拖后腿的!
“阿狰说得也没错,你们才刚交往呢,不用着急公开。”许诩轻咳两声,无奈地帮李狰圆话。
“不过,”她突然话锋一转,“阿狰和你的身份都比较特殊,一旦你们公开关系,谣言、麻烦都会接踵而来,别到时候你自身都难保,更不要提保护我们阿狰。”
“真要说起来,你并不是最适合阿狰的对象。”许诩放下纸杯,认真地看着裴斐的眼睛,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的身份意味着,阿狰和你在一起后,她的曝光率会被迫增加,这对阿狰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阿狰的工作性质,注定了不适合太过频繁地曝光在公众面前,和你在一起,很有可能会带给她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她曾经平静安宁的生活也会被打破。”
裴斐的脸色渐渐变白,放在桌上的左手渐渐紧握成拳。
“我知道,可是我、有私心啊。”他苦笑着将纸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我姐也曾经劝过我,我和阿狰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还年轻,人生还很长,现在说什么天长地久,都太单薄,太没有说服力了。”
“真要算起来,其实阿狰的社会地位、人脉资源都在我之上,和她在一起,反倒是我高攀了。这个时候说真心,听起来也太过苍白和廉价了。”
“我在深思熟虑以后,决定以结婚为前提,恳请阿狰和我交往。”裴斐放下手里已经被他捏扁了的纸杯,满脸认真地看向许诩,言辞恳切地说道,“真心其实是很宝贵的,只是被一些不好的人玷污了这样美好的东西。我的真心不在于我说了什么,而在于我做了什么。”
“我很清楚,在我和阿狰之间阻挡了很多问题,有些问题现在已经初见端倪,有些问题还藏在未来。我只能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将那些出现在我和阿狰面前的障碍一一清扫。”
许诩手指轻点桌子,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裴斐说得没错,他现在保证得再多,说得再天花乱坠,不过都是空谈。
之前许诩一直劝说李狰和裴斐交往,一来是因为这么多年李狰都一直单着,像是心里还没放下那个人,她不愿意看着自己心爱的妹妹,为了一个没有结果的暗恋白白浪费青春。
正好裴斐出现了,许诩明显能看出来,李狰对裴斐的态度和以往那些追求者不同。
裴斐本人的确很优秀,他又喜欢李狰,作为一个交往对象,在许诩眼里,他确实很合适。
只是许诩没有想到,裴斐竟然会提出以结婚为前提交往,而几次明确表示和裴斐绝对没可能的李狰,居然同意了?
许诩一时不知道,她是该感叹裴斐有做男狐狸的本事呢,还是该嘲笑李狰一直以来的口是心非。
以结婚为前提交往,说明裴斐确实是深思熟虑过的,他是真心想要和李狰有一个美满的结果,而不只是受到荷尔蒙的影响,单纯地想要谈一场恋爱。
这反倒让许诩产生了犹豫。
裴斐太年轻了!
现在的情侣们,就算是相恋数年或者十数年,也很有可能是无疾而终,就算最后修成正果,中途分道扬镳的也不在少数,真正能相依相伴一辈子的太少太少了。
现在的人身边到处都充满了诱惑,尤其裴斐还身处在诱惑最多的娱乐圈,乱花渐欲迷人眼,谁能保证他能一直坚守本心,不会不小心犯下错误?
裴斐并不是李狰未来伴侣的最好人选。
于是,抱着诸多忧虑,许诩决定趁着这段空闲的机会,和裴斐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这一番交谈,许诩能够感受到,裴斐很真诚,她心里天人交战了片刻,终于说出最后一个担忧,“裴斐,你知道阿狰身患旧疾吧。”
裴斐心中一动,面上没有一丝异样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
瞬间想起李狰曾经千叮呤万嘱咐,让他一定要保守好秘密,不要让除了他们两人以及黑猫以外的人知道,她被冥主娘娘下了惩罚,尤其是不能让许诩知晓。
他的面前好像再次出现了李狰讨好请求的模样,裴斐迅速压下险些脱口而出的话,换上另一个说辞,“······我听阿狰提起过。”
许诩没有注意到裴斐瞬息间的停顿,她抬眼紧紧盯着裴斐的眼睛,说道:“阿狰她身体不好,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为此曾经好几次性命垂危,多亏了白云观的老观主和诸位师兄弟们,才将她的这条小命救了回来。”
裴斐皱紧眉头,他猛然想起来,李狰曾经提到过,她每次旧疾复发的时候,状况比冥主娘娘的惩罚更严重,他曾亲自陪着李狰度过那漫长又痛苦的惩罚之夜。
李狰当时的痛苦模样还历历在目,他实在是无法想象,比那更严重的旧疾发作时,李狰会陷入怎样痛苦的境地。
裴斐的脸上不自觉露出心疼、担忧的神色。
将裴斐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的许诩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阿狰的体质特殊,很容易招惹邪祟妖魔。”
她突然话音一转,“你一定很奇怪吧,为什么阿狰从来没有提起过她父母的死因。”
裴斐皱着眉头看着许诩,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阿狰的父母是被邪祟害死的?”他声音干涩地猜测道。
“那是阿狰十一岁生日,三个鬼将对阿狰穷追不舍,阿狰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大姨和大姨父为了保护阿狰,不远千里赶往三清观求助。然而,三清观的道长们为了保护阿狰,伤亡惨重,只能求助离得最近的白云观。”
“可惜,他们被堵在了去往白云观的半路上,那三个鬼将自愿融合,竟进化成千年难遇的鬼帅。为了不让阿狰落入鬼帅之口,阿狰的父母惨死在鬼帅手中;魏师兄,也就是现在的魏观主失去了他的父亲;还有夏家善师叔,他失去了一臂,也就是你这两天看见的那位独臂道长;另外,张新清师兄瞎了一只眼睛,其他师兄们也个个带伤。”
“那是一段十分惨烈的回忆,阿狰自然不愿意提起。”许诩轻叹了一口气,她犹豫片刻,还是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讲给裴斐听。
随着许诩的讲述,裴斐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呼吸变得有些粗重,握着纸杯的手渐渐用力,纸杯被捏扁,几滴残余的水滴溅在他的手背上也无心注意。
许诩眼中逐渐氤氲起水光,视线变得模糊,她连忙眨了眨眼睛,视线终于再次清晰,裴斐布满担忧、心疼的脸瞬间映入眼帘。
许诩努力保持语调正常,裴斐正沉浸在李狰幼时的悲惨往事中,并没有察觉到许诩的异样。
“也是在那一次,阿狰旧疾复发,险些丧命,是魏师兄他们倾尽全力,才终于将她抢救了回来。”
许诩垂下红红的眼眶,快速擦掉眼中的泪水,掩饰地端起纸杯喝了一口水。
“可是,自那以后,阿狰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情绪当中,她认为,她是灾星转世,不但害死了自己的父母,还害死了魏师兄的父亲,还连累夏师叔他们残的残,伤的伤。”
“砰!”裴斐用力锤了一下桌子,纸杯直接被压扁变形,“这和阿狰有什么关系!她也是受害者啊!”
裴斐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见过的李狰,平时软萌爱笑,爱撒娇,面对邪祟时会变得强大可靠,他实在难以想象,李狰自怨自艾的模样。
但是,那时候李狰才十一岁啊!她还只是一个不会玄术的普通孩子!
当时的她该有多么害怕、痛苦和难过。
裴斐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一张无形的大手死死抓住,他的眼眶微微发热,他好像看到了曾经小小一团的李狰,泪流满面地哭泣。
他放在桌子上的拳头紧紧握着,手背上青筋暴突。
视线再次被泪水模糊,一滴眼泪落到浅色的羽绒服上,现出一滴深色的水渍,许诩快速抹掉眼泪,闭上眼睛深呼吸。
是啊,当年的阿狰何其无辜,阿狰还那么小,却要背负着那么沉重的愧疚和自责。
可是,当年的她不但没有体谅阿狰,反而还做了那个男人的帮凶,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阿狰。
阿狰很善良,白云观将她照顾、教导得很好,让她能有机会好好照顾阿狰,弥补她当年犯下的错。
心中一阵阵疼痛,裴斐深吸了好几口气,他不知道,曾经的李狰到底是怎么度过那漫长的黑夜,才会变成现在这副快乐无忧的模样。
他看向许诩,露出庆幸的笑容,“幸好阿狰有你们。”
他想到许诩对李狰的宠溺,想到李狰每次提起白云观都是一脸的笑模样,应该是有亲人和朋友的陪伴和爱护,她才能走出当年的梦魇,重新在爱的包围下幸福健康地长大吧。
许诩呼吸一窒,满嘴的苦涩,“不是······”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沙哑。
“什么?”裴斐疑惑地看着捂着眼睛的许诩,“许姐,你不舒服吗?”
许诩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苦笑,“当年阿狰被送进白云观,由老观主他们照顾,是他们帮助阿狰恢复到正常生活。”
许诩抹掉脸上的眼泪,红着眼眶看向裴斐,“所以,对阿狰来说,白云观的大家就像是她的亲人一样,我和我妈也很感激他们。”
裴斐心中升起一丝异样,但是看着泪水还没擦干,眼睛红红的许诩,他压下心中的怪异,扯出一张纸巾递给许诩,“许姐,给。”
许诩接过纸巾,随意擦掉眼中的泪水,和脸上的泪迹,然后将纸巾丢进纸篓里。
裴斐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
许诩没有对当年为什么将李狰送到白云观这件事情没有多做解释,她重新将目光投到裴斐脸上,说起另一个话题:“老观主曾有言,阿狰从小体弱多病,恶鬼缠身,是注定早夭的命格。”
“什么?”许诩的话犹如一个炸弹直接炸到脸上,裴斐惊得一下子站起身,身下的凳子被他剧烈的动作撞得在地板上划拉出刺儿的声响。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面沉如水,眼中满是焦虑和不可置信,“这不可能!阿狰明明活蹦乱跳的,她只是身体不太好而已。”他语无伦次地辩解道。
“你先坐下,别着急,我说的是曾经。”许诩咬重“曾经”两个字。
裴斐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发现他竟浑身微颤,有些脱力地拖回凳子,重新坐下。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许诩,着急地追问道:“阿狰现在没事吧?”
见到裴斐一心只关心李狰的身体,许诩心中十分满意,因为旧事而勾起的低落心情也渐渐平复。
她点头回道:“天无绝人之路,阿狰十一岁生辰濒死那一夜,冥主娘娘入了她的梦,告诉她,只要她多做善事,多修功德,以功德养己生,不但身体可以恢复到和正常入一般无二,还能增长寿数。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努力捉鬼除妖,一是为了赚钱养家,二也是为了做善事修功德。”
裴斐的眼睛猛地一亮,“那阿狰她现在······”
许诩抬手示意裴斐先听她说完,裴斐努力压抑下心中的激动,一双含情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许诩。
曾有粉丝评价,没有人能在裴斐含情脉脉的注视下无动于衷,许诩此时深有体会。
裴斐本就长得帅气,又生了这么一双含情眸,许诩很清楚李狰是个颜值控,会被裴斐吸引也无可厚非。
“阿狰现在身体已经调养恢复了很多,看上去几乎和常人无异,只是去年因为万家姐妹的案子,她不慎被厉鬼万倩倩俯身,导致旧疾提前复发,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再次受损。”许诩回忆道。
裴斐又一次皱起眉头,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记着许诩刚才的话,他只能先将想要说的话重新压了下去。
“后来为了蓉城曾家的案子,她服下有严重后遗症的紫薇四煞丸,结果没成想,那药竟然没能将阿狰的旧疾压下,导致阿狰再次犯病,幸好曾家良善,知恩图报,阿狰得到他们一家的功德馈赠,才勉强将旧疾压下。”
“直到后来,她为了救你,擅闯冥府,幸好有冥主娘娘和府君大人佳酿相赠,基本平复了她那几个案子带来的后遗症。”
“然后就是今年,你和阿狰在别墅那次,你是亲眼见过阿狰事后的模样的,你应该清楚,阿狰没有骗你,她的世界大多都是伴随着危险和恐怖的。”
裴斐手上微微用力,已经被捏扁的纸杯几乎已经被蹂-躏得看不出原样了。
许诩的讲述还在继续,“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这还只是阿狰这两年经历过的危险,在过去十多年里,她还经历过更多更危险的事情,受过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害。”
“阿狰的身体就像是个破布娃娃似的,这些年来缝缝补补,眼看着好转了,说不定下一次又受伤又会受到损害。”
“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阿狰的修为越来越高,经验也越来越丰富,受伤的几率也变少了,但是架不住她一遇到案子,总是会变得莽撞些。”
“听说阿狰这次是带病回到观里的,虽然那丫头又想要瞒着我,但在白云观,她想瞒也瞒不住。听说就连早已经不怎么管事的老观主都被她给吓了出来,专门和夏师叔一起,给她开方子治病、调理。”
“我听说后,找了空闲的时间,特意去问过老观主,老观主说,经过这次的敬天祈福仪式,阿狰身体里的隐患已经基本清除了,只需要在以后的日子里好生调养,她的身体状况会越来越好的。”
裴斐的眼睛越来越亮,他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有些激动地盯着许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但他还记着许诩先前的话,紧闭着嘴巴,耐心等待许诩说完。
“但是,”许诩突然话锋一转,“阿狰的身体毕竟曾经受损严重,每年都会旧疾复发,对她的身体也有伤害,就算现在慢慢养回来了,恐怕近几年也很难有孕,至于将来如何,我们暂时谁也不清楚。”
“虽然你现在还很年轻,不着急,但是阿狰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若是将来她身体康复了,很有可能是高龄产妇,对她的身体伤害很大,你懂我的意思吗?”
许诩的目光一直没有从裴斐的脸上移开,即使裴斐是一名演技很不错的演员,但她相信,人的下意识反应是最真实,也是最难以掩饰的。
裴斐的呼吸变得更加沉重,忽然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再次睁开眼睛后,脸上满是苦涩,“这件事情是阿狰让你告诉我的吧?”虽然是疑问句,却是肯定得语气。
许诩轻点桌面的手指一顿,她笑了笑,肯定了裴斐的猜测,“本来阿狰想要亲口告诉你,但是她不忍心。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不过,先将这些利弊说出来,也好过以后你和阿狰感情深了,反而为了这些琐事闹矛盾,到时候更伤人伤己。”
裴斐将手里的纸杯丢进纸篓里,又扯出一张纸巾,一边擦拭手上的水渍,一边苦笑着说道:“我······曾经幻想过,会和阿狰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们会有两个孩子,最好是一儿一女,当然,这要看阿狰的想法,只有一个,无论是女儿还是儿子我都可以,我会将阿狰和我们孩子宠上天。”
“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心里发过誓,如果将来我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和她组成了家庭,我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我一定会做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许诩抿了抿唇,拿起纸杯喝了一口已经变凉的水,她安静地听着,只是垂在桌下的左手渐渐握紧。
“可是,”裴斐突然话锋一转,脸上的苦涩退去,眼神变得十分坚定。“对我来说,阿狰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孩子,我尊重阿狰的决定。”
“裴斐,你现在还年轻,你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不意外,但是,你有考虑过你的父母吗?他们会同意你将来会没有孩子这件事吗?”许诩放下手里的纸杯,摇了摇头,“又或者,将来随着你年龄增长,你看着同龄人和比你年纪小的人都已经是孩子的爸爸,你会不羡慕?不后悔吗?”
裴斐没有一丝犹豫地回道:“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我的家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如果他们真的在意,我会说服他们,不会让阿狰被这件事情烦扰到。”
似是想起什么,裴斐忽然笑道:“许姐,我在一本古籍中看到有种说法,说在过去,玄门修士结婚叫作结契,意为上奏九霄,下鸣地府,晓禀众圣,通喻三界,请诸天祖师见证,结下婚契。天地为鉴,日月同心。若负佳人,便是欺天。佳人若负,便违天意。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若是将来我和阿狰真的能够修成正果,我倒觉得,玄门的这种结契比其他的结婚仪式都更浪漫,也更适合我们,阿狰是玄门中人,到时候我们正好可以行玄门的结契仪式。”
许诩心中一震,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裴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普通人之间的海誓山盟总有被背弃的可能,可是在玄门,若是以古礼结契,一旦许下誓言,就绝不可以反悔,否则就会如誓约中所言,“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许姐,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裴斐脸上的笑容变大,“虽然现在都说要相信科学,据玄门中的古籍记载,诸天神佛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可是,我们都知道,很多玄之又玄的事情是科学也无法解释的,比如邪祟妖魔,比如城隍老爷,比如神差鬼吏,比如冥主娘娘。”
裴斐看着许诩的目光变得十分真挚,“我现在的年龄的确很难让人信服,那么,不妨以大家都放心的方式,来表明我的诚心。”
许诩将纸杯里已经凉透了的凉水一饮而尽,“裴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她将空了的纸杯扔进纸篓里,站起身,“你就在这里等着阿狰吧,她应该快回来了,我出去吹吹风。”
“好,”裴斐望着眼眶还微红的许诩,心中先前压下的异样再次冒出。
他目送许诩离开房间后,随意打量了一圈屋子。
为了不暴露身份,这两天他和柴姐都是在这间屋子里吃饭的,所以,他对这里的布置已经很熟悉。
看着布置得十分温馨的房间,他想起李狰提起过,这间屋子是当年她入住白云观的时候,老观主他们专门为她布置的。
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李狰笑得乐不可支。
李狰说,当时老观主他们一群老老少少,都是男的,不知道女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布置,特意向各自熟识的女修、同学询问,后来将她的房间布置成了一个十分粉嫩可爱的公主房。
李狰不忍心打击他们一群老少爷们的拳拳爱护之心,高高兴兴地住了进来,只是在后来慢慢地将房间里的布置一点一点替换,不过,她很感激老观主他们的一片用心,所以那些东西她都有好好收着,现在都还能看出一些当年的痕迹。
比如挂在墙上的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可爱娃娃,还有毛茸茸的粉色羽毛挂件,沙发专门套着粉嫩蕾丝沙发套,上面放着好几个软乎乎的玩偶,就连饮水机都被专门涂成了粉色,上面还非常用心地画了可爱的画。
每一样都能看出时间留下的痕迹,但是看得出来,屋子的主人很爱护它们,所以它们至今都还完好无损。
裴斐想起许诩刚才说过的,李狰刚刚失去父母,最难过最煎熬的时间,是白云观的众人陪着她走出来,并宠着她,不再困在曾经的阴霾中。
他心中原本还存在的一点儿对魏新阳和李狰关系的在意,突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阿狰,”他站起身,走到照片墙前,抬手抚摸着贴在上面,一张张李狰从小到大的照片,每一张照片上,李狰都笑得十分灿烂,那是他没能参与的过去。
他的脸上忽然露出温柔的笑容,喃喃自语道:“阿狰,以后,你的人生都会有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