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上-床，正准备关灯睡觉的裴斐忽然僵住，“不对，李狰她在说谎。”

他一把掀开凉被，迅速跳下床，冲出卧室。

“砰砰砰砰······”安静的二楼，响亮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李狰，李狰，你开开门，李狰，我知道你现在还没睡，你快开门，······”裴斐用力拍打卧室门，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他刚才怎么就被李狰给骗过去了！

虽然昨晚李狰说的含糊，但是他刚刚想起来，李狰话里曾经提到过，冥主娘娘之所以给她下这个惩罚，其实是用心良苦。

一来是为了惩罚她不顾自身安危，以身犯险，想要让她长长记性；二来是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慢慢替她排除掉体内多余的阴煞之气，以免她体内的阴煞之气越积越多，若是哪一天她体内的平衡被打破，她的旧疾就会再次复发。

李狰还提到过，她每次旧疾复发时，所要遭受的痛苦远远超过昨晚。

昨晚李狰的痛苦他历历在目，真不知道李狰旧疾复发时又该是怎么样惨烈的模样。

他又想到，既然冥主娘娘的本意是想要帮助李狰缓解身上的隐患，以一种温和的方式帮助李狰排除掉她体内的阴煞之气，那么，很有可能，这个惩罚并不是一次性的，而是长时间有效。

先前他敲了那么久的门，就算李狰真的像她所说的太困了睡得太死了没听见敲门声，那黑猫呢？

猫这类动物本就警觉，黑猫听见他的敲门声，肯定会想办法叫醒李狰，或者出来跟他说一声，黑猫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怎么告诉他。

还有，刚才他们交谈的时候，李狰不是坐的轮椅，她应该是骑的黑猫。

黑猫本来就通体全黑，卧室里又没开灯，再加上他没有滴牛眼泪，所以当时他没有看见黑猫，又只顾着打量李狰唯一露在灯光下的一小张脸的脸色，完全没有注意到黑猫的存在。

现在想想，从当时李狰和他交谈时的高度来推测，黑猫肯定是变大了。

明明之前帮忙打扫房间的时候，黑猫还是保持着成年猫咪大小，为什么睡觉的时候要特意变大？

另外，李狰和他交谈的时候，似乎是故意隐藏在阴影中，好让他无法看清她当时的模样！还有她着急关上房门的举动，以及从卧室里传出来的阵阵热气。

这些地方无一不透露出古怪。

都怪他太粗心了，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煤球，我知道你在卧室里，李狰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冥主娘娘的惩罚又开始了？煤球，你快点把门打开，煤球，······”

又疼又冷的李狰只觉得意识刚刚模糊了一瞬，就又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裴斐他、怎么回事？没完、没了了。”李狰脾气暴躁地裹着被子来回翻动了一下。

黑猫坐起身，用大脑袋顶了顶李狰，“喵喵”叫唤。

“······算了，再去、看看吧，来者是客，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事？”最后一句话李狰说得怨气十足。

再次挣扎着爬到黑猫的背上，李狰趴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坐起身体。

直到李狰坐直身体了，黑猫照例伸出尾巴缠在李狰的腰间，以防她一不小心掉下来，它驮着她慢慢走到卧室门后。

李狰闭着眼睛用力喘了几下，然后费力地睁开双眼，左手无力地搭在门把手上，咬着牙用力按下门把手，将门打开。

她还想故技重施，只打开一条门缝，没成想，门刚一打开，就被外面的裴斐猛地向里一推。

浑身无力全靠黑猫尾巴支撑的李狰立刻被推得向后仰倒，黑猫焦急地大叫一声，裴斐大步跨进卧室里，一眼就看到从黑猫身上掉下去的李狰。

“李狰！”他想也没想，直接朝着李狰的身下扑了过去。

黑猫反应也极为迅速，巨大的身体如流水般迅速换了个方向，在李狰刚刚掉到裴斐背上的时候，一口咬住李狰的睡衣领子，才没让李狰直接砸到裴斐的背上。

“李狰，李狰你怎么样了？”裴斐连忙翻身坐起，他抱起李狰，轻轻晃了晃，“好冷，李狰，你身上好冷，你抖得好厉害。”

他头也不抬地冲看不见的黑猫招呼道：“煤球，快把灯打开一下。”

下一秒，只听“啪嗒”一声轻响，卧室里霎时灯火通明。

裴斐下意识闭上眼睛，待眼睛适应光亮后，他立刻睁开双眼，看向怀里的李狰。

李狰凄惨的模样立刻映入他的眼帘。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经爬上了薄薄的一层白霜，隐约可见，白霜下面，有黑色血管似的纹路在不断生长、蔓延。

“李狰！你刚才果然是故意在隐瞒你的身体状况！”裴斐气急败坏地抱着李狰站起身，语气中虽然带着几分不满，动作却十分温柔。

他小心地将人放到床上，看到床上厚厚的冬被，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你早就知道今晚惩罚会再次出现，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只这一小会儿功夫，他已经被卧室里开得足足的空调热得浑身冒汗。

他随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拉过被子将剧烈颤抖的李狰盖得严严实实。

“你不是、还是、发现了吗？”李狰无奈地回道，“我已经很、小心了。”

裴斐爬上-床，他伸手摸了摸李狰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脸颊，很冷，没有一丝温度，就好像刚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等人高冰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硬抗？”说话间，裴斐将李狰连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我都、习惯了，”李狰停下来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昨晚已经、很麻烦你了，今晚已经比昨晚、好上很多了，我、抗一抗、就扛过去了。”

“有我陪着，总会好受些不是吗？”裴斐手上微微用力，将裹在被子里的李狰抱得更紧了。

李狰刚说了一个“我”字，她的身体忽然痉挛，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嘴里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裴斐眉头紧皱，微微用力，隔着厚厚的冬被拍了拍李狰的后背，“更难受了吗？”

他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连忙问道：“我看昨晚煤球钻进了你的身体里，你的状况很快就有所好转，要不今晚也让它试试？”

李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没用的，昨晚、煤球之所以能、把我唤醒，其实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再加上、我和它有心灵、感应······”

话还没说完，她又停下喘了几口气，一旁的黑猫见状，忧心忡忡地将右前爪搭在裹着她的被子上，“喵喵”叫唤了几声。

“煤球，别胡闹！李狰向后侧了侧头，轻声喝道，“你这次、也消耗、很大，这法子不能、多用，对你有害。”

裴斐看了眼李狰背后空无一物地位置，他很快收回视线，想了想，又说道：“那我唱歌给你听，也许你身上的痛苦会减轻一些。”

李狰忽然轻笑一声，“我是、开玩笑、骗你的，其实、唱歌没用、的，昨晚、大概是心理、作用，以前我小的时候，家里人都会、唱歌、哄我睡觉。”她的眼睛一直闭着，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不自觉露出怀念的表情。

“那我就唱歌哄你入睡，哪怕只是心理作用，至少你会感到舒服一些不是吗？”裴斐轻声说道。

“裴斐，”李狰突然叫了声裴斐的名字，“我发现、招你做、我的助理，我真是、赚翻了。”她的喉咙里滚出几声有些沉闷到断断续续的笑声。

“其实是我，能够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裴斐低声回了一句。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低如蚊吟，痛苦不堪的李狰没有听清。

裴斐低头看着只露出一张惨白小脸的李狰，笑着说道：“我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你几次于危难中救我性命，我只是给你唱几首歌，算不了什么。”他隔着冬被微微用力怕打李狰的后背，柔声道，“你什么都不要想，听我唱歌给你听。”

李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嗯”声。

裴斐清了清嗓子，很快，低沉温柔的歌声从他的嘴里唱了出来。

伴着裴斐动人的歌声，被寒冷和疼痛交织折磨的李狰，渐渐陷入了沉睡中。

裴斐没有看见的是，李狰身旁的黑猫不知道是受到他歌声的催眠，还是受到李狰困意的感染，黑猫保持右爪搭在裹着李狰的被子上，左爪垫在大脑袋下的姿势，缓缓闭上了一双翠绿色的猫眼。

没过多久，黑猫的身体陡然开始缩小，只一眨眼的功夫，就缩回到成年猫大小，此时它的姿势就变成了，趴睡在离李狰几十厘米远的位置，右爪锋利的爪子勾住被子，姿势十分别扭又难受。

黑猫像是猛地被惊醒，它一下子松开勾住被子的爪子，翻身跃起，悄无声息地走到李狰身旁，轻巧地跳到李狰身上，它伸长脖子看了看即使在睡梦中也眉头紧皱，不时露出痛苦表情的李狰，小声“喵呜”了几声后，满脸担忧地团在被子上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空调“呜呜呜”工作着，朝着卧室里传送清凉的冷风。

裴斐隔着厚厚的冬被抱着李狰，两人都睡得十分香甜。

突然，一阵响亮的闹钟声打破了满室的安静。

“啊，六点了，我得起来做早课了。”李狰迷迷糊糊地想要坐起身，结果身体被冬被牢牢裹着，试了几次都没爬出来。

“好热啊，”她闭着眼睛不适地推了推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

裴斐被闹钟和李狰挣扎的动作吵醒，他打着哈欠坐起身，先是找到李狰的手机，关掉还在吵闹不休的闹钟，接着找到空调遥控器，关掉空调。

他随手将空调遥控器放回原位，然后拿着李狰的手机回到床边，看着还闭着眼睛和被子作斗争的李狰，嘴角微翘，“李狰，我先回卧室洗漱，然后下去做早饭，你要是还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待会儿我来叫你和煤球下去吃早饭。”

李狰点了点头，困顿地应了声：“好。”

等到裴斐离开，听着卧室门被重新关上的声音响起，李狰抱着被子在大床上打了个滚，“好困呀，不想起床，”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一边艰难地爬了起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脸上仍带着困意，还有几分迷茫，“煤球，几点了？”她一边问着，一边又打了个哈欠。

最先被闹钟吵醒的黑猫无语地看着还迷迷瞪瞪的李狰，一边“喵喵”吐槽，一边将她的手机叼起，放到她的手边。

还在打哈欠的李狰身体猛地僵住，又很快放松下来，破罐子破摔地说道：“算了，反正我在裴斐面前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了，丢脸这事儿吧，一回生二回熟吧。”

说着她拿起手机按亮一看，“六点六分啊，”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

“这两天晚上的惩罚真是折磨人，早上困得我根本不想起来。”她一边吐槽，一边示意黑猫把轮椅推过来。

“每天早上要做早课，还要罚写经文，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

她慢慢爬到床边，在黑猫的帮助下，小心地避开受伤的脚掌，费了些时间终于顺利坐到轮椅上。

“倒是对裴斐挺不好意思的，这几天就数他最忙碌，最辛苦了。”李狰摸了摸跳到她腿上坐着的黑猫，操控轮椅向卫生间行去。

黑猫向后仰起脑袋看着李狰，“喵喵”叫道。

李狰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她故意说道：“是啊，所以煤球，你要少吃点儿，你不能因为我姐把你的零食断了，你就发狠地天天点菜吃好吃的吧，你别忘了，你的主食是香烛，不是人类的食物。”

黑猫霎时瞪大了圆滚滚的猫眼，一个跳起翻身，趴在李狰的怀里“喵喵”叫得十分厉害。

李狰好笑地拍了拍它的小脑袋，“馋猫，明明是你说裴斐辛苦的，结果一提到要缩减你的吃食，你就不答应了。”

“喵喵喵······”黑猫继续据理力争。

“嘿，我答应的是等惩罚结束了，我给你买你喜欢吃的零食，你怎么能直接把账算到裴斐的头上啊？”

轮椅很快驶进卫生间里，李狰和黑猫的争执声渐渐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