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李狰握着红绳铃铛的手猛地一用力，快速扫视四周。
刚才被强行驱散的黑雾重新弥漫过来，天花板上还在不断滴落的油脂、猩红液体等秽物，李狰的目光从大猫和它背上的两人一鬼身上滑过，接着落到斜下方防护罩里的五组众人，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
是哪里不对？
眼角余光瞥见地板一处血肉剧烈蠕动，李狰心里猛然拉响警报，“大猫，快撤！”
剧烈蠕动的血肉突然鼓起，冲着大猫喷出一股臭味非常浓郁的肉瘤。
韦玉章不愧是五组的组长，反应最快，一个雷诀打出，肉瘤炮弹还没靠近就被轰雷击碎，一股几乎能熏死人的臭味随之炸开，以极快的速度向四方扩散。
大猫趁机飞身躲远。
然而，刚才的喷射好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爬满整个一楼，墙壁、天花板、地面上的血肉全都剧烈蠕动起来，鼓起无数个肉瘤，像是高速喷射机一样，疯狂朝着大猫喷射。
大猫反应极为迅速地左避右躲，一时好像乘坐云霄飞车一般，韦玉章三人连忙俯身紧紧抱住大猫。
狂风刺骨，打在脸上和身上有些疼，但最折磨两人一鬼的是，伴随着肉瘤炮弹射来的，越来越浓郁恶心的臭味。
韦玉章和徐涵两个活人以为，长时间被臭味包围，他们的鼻子已经失灵了，没想到，接连爆开的臭味直接升级，险些将他们熏得闭过气去。
孟雪虽是邪祟，却同样被接踵扑面而来的巨臭熏得头晕目眩，她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明，虚弱得只能勉强抱紧大猫，努力让自己不被甩出去。
李狰的瞳孔猛地紧缩，这一次，她清楚看见，随着肉瘤喷射出来的，还有大量的死气和怨气！
这些血肉果然都是死尸的尸体所化！
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李狰却没有高兴的感觉，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刺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窜向四肢百骸，冻得全身微微发麻。
他们怎么敢？
如此丧心病狂，实在是耸人听闻！
被熏得喷嚏就没停过的黑猫，忽然打了个超级大的喷嚏，身体剧烈抖动，动静之大，险些将背上的李狰和杜娜震翻下去。
李狰连忙收敛心神，俯身抱住黑猫的脖子。
“头！徐哥！小心！”刚刚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瞳孔睁大，身体不自觉坐直的杜娜也吓得赶紧扑到黑猫背上。
突然，黑猫一个俯冲旋转，下一秒，它刚刚悬停的位置，四五团肉瘤炮弹狠狠撞到一起，发出一声闷响，“嘭”地爆炸开来。
黑猫俯冲的瞬间，李狰第一时间抱紧它的脖子，同时大声提醒身后的杜娜，“杜道友，抱紧煤球！”
杜娜下意识抱紧黑猫，双腿死死夹住黑猫的腰腹，因为失重，她的身体猛地腾飞了一下，幸好她的四肢像藤蔓似地死死缠在黑猫身上，才没有被甩下去。
无数肉瘤炮弹像是上了马达一样疯狂射击，互相撞击又轰然炸开，肉沫、汁水四溅，一黄一黑两道身影极速穿梭躲避，惊险非常，不知不觉间，渐渐远离了防护罩的位置。
“头，娜姐，你们快进来！”一直关注着外面情况的楼杰看得是惊心胆战。
他飞快地转头看向维持防护罩的谢宜安和王垚垚，语气急切地说道：“快！快把防护罩打开！让头他们进来！”
“不能打开防护罩！”突然，一名正在照看伤员的三十多岁，穿着道袍的女人厉声拒绝道。
“刘姐，你在说什么？头他们现在有危险！”楼杰不敢置信地瞪视女人。
刘青霞表情严厉地回视楼杰质疑的目光，“谢哥和小王维持防护罩已经很艰难了，我们这里还有伤员，如果现在打开防护罩，谁能保证这不是陈志明的又一次试探？我们赌不起！”
“我们总不能对头他们见死不救！”楼杰不敢相信一向温柔体贴的刘青霞会说出这样冷酷无情的话。
“楼杰，你冷静点，这种情况头他们能应付的。”刘青霞的语气依然十分坚决。
“我看你是疯了！在这种密集的攻击下，头他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坚持太久的！更何况他们还是空中作战！你没看见吗？头他们骑的是一只纸猫！纸猫！”楼杰急得眼睛都红了。
“李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真的能确定他们是和我们多年并肩作战的战友吗？”刘青霞忽然放缓了声音，“那只纸猫能够在驮着两个成年大男人的情况下，在如此密集的攻击下，支撑到现在，你觉得，是谁折的纸猫？”
楼杰猛然愣住，刘青霞提出的疑点他无法回答，能够解释的人现在正在外面疯狂逃窜。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忽然，一道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邪魔外道，休想、休想侵占我的身体！”
刘青霞和楼杰连忙低下头。
只见躺在刘青霞身边，一名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稚气，脸色苍白的小姑娘全身大幅度颤抖起来，她艰难地双手掐诀，开始诵念金光神咒：“天地玄宗，万炁(qì)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刘青霞脸色微变，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她抬头望向楼杰，表情有些苦涩，“你也看见了，这种情况怎么能随意打开防护罩。”
小姑娘的念咒声还在继续，“······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楼杰面露苦涩，还没来得及回答，在他们不远处，另一名昏迷的男人突然大力挥舞手臂，大喊大叫道：“快！快跑！大家快跑呀！”
男人手上力道之大，照顾他的小郑关心地俯身查看，不想直接被他狠狠打中胸口，痛得小郑呲牙咧嘴。
小郑强忍住痛，手上毫不含糊地抓住男人胡乱挥舞的双手，冲着男人大声喊道：“穆哥，都是幻觉！你醒醒！你醒醒！”
李狰紧紧贴着黑猫的后背，狂风将她的头发吹得肆意飞舞，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铃铛声杂乱又响亮。
她一边防备肉瘤攻击，时不时射出红绳铃铛将黑猫躲避不及的肉瘤扇飞，一边仔细辨别风里带来的声音。
防护罩里传出的声音断断续续，但不影响李狰从这些不连贯的对话，印证她的猜测。
“阿杰，阿杰，刘姐，你们在吵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身后传来杜娜撕心裂肺的大吼，却没有得到防护罩那边的回应。
杜娜努力撑起上半身，费力睁开被狂风打得睁不开的双眼，在不断腾飞、俯身、旋转等等各种高难度躲避中，艰难透过层层肉瘤、肉沫和汁水，从夹缝里捕捉到不断震荡的防护罩。
肉瘤炮弹已经完全是无差别攻击，防护罩也没有幸免于难，更因为无法移动，简直就是一个固定靶子，只能正面硬刚。
杜娜还注意到，韦玉章和徐涵几乎全靠大猫身形灵敏逃窜躲避攻击，只有实在避不过时才会出手击退肉瘤炮弹，他们五组所有人身上的装备都是有数的，用一次少一次！
杜娜摇了摇被臭气熏得头晕脑胀的脑袋，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从前面李狰身上传来的连绵不绝的铃铛声，杜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因为担心同事而心浮气躁的她，听着嘈杂凌乱的铃铛声，昏胀的大脑反而渐渐变得清醒。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所有人都越不利！必须要想出一个打破现在僵局的办法来！
思绪变得格外清晰，杜娜没有停顿，直接抬高声音对李狰喊道：“李道友，我们不能一味地逃跑，这样只会让陈志明以逸待劳，最后将我们各个击破。”
“是我们大意了，这满屋子的臭气一直在悄无声息地影响我们。”李狰同样大声回答她，同时向后伸长手臂，将一枚刚刚从红绳上取下来的铃铛递给杜娜，“你拿着这枚护花铜铃，可以帮助你保持清醒，不受臭气影响。”
黑猫身体猛地向右侧倾斜，一股肉沫险险地从脸颊射过，浓郁的恶臭熏得李狰喉咙里泛起干呕，被她强行压了回去。
“你没发现吗？陈志明发生了这么严重的异变，为什么刚才楼杰没有告诉我们，反而说得模棱两可，也不提醒我们见到陈志明的时候会产生那么强烈的不适感。”即使知道是徒劳，李狰还是下意识将下半张脸埋进黑猫的长毛里。
“什么？”杜娜猛然色变，带着几分怀疑地接过铃铛，铃铛被她紧紧握住手里，却发出十分响亮的声音，她的眉头皱紧又松开，忽然有一种，大脑被上了油，重新快速运转的错觉。
进入一楼后发生的一切重新在脑海里浮现，杜娜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你的同事们在一楼呆的时间比我们久，恐怕受到的影响也比我们深，只是这种影响是润物细无声的，再加上有陈志明在外威胁，所以他们一直都没有察觉到。”李狰加快语速说道，“还有他们现在突然爆发争执，我怀疑也和臭气有关。”
“的确，我感觉先前我的大脑好像蒙上了一层什么东西，反应变迟钝了很多。”杜娜深色凝重地说道。
“头他们比我们先一步进入一楼，他们的闯入很有可能正好打断了谢哥他们同陈志明的对峙。”铃铛声不绝于耳，杜娜只觉得她的大脑越来越清晰，说话的语速也不自觉加快。
李狰快速接话道：“按照时间推算，他们是一进一楼就和陈志明对上了，他们也是第一时间就看清了陈志明如今的模样，可是，直到我们亲眼看见陈志明的样子，他们也没有提醒我们。”
仿佛一道惊雷在头上炸开，杜娜后知后觉地睁大双眼，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窜起。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杜娜急切地问道，“攻击太密集了，不知道头他们有没有发现陈志明的诡计？臭味影响无孔不入，我们被潜移默化的时间差不多，我们都受到了影响，他们的情况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高手对招，一个小小疏忽就极有可能万劫不复。
楼杰他们在防护罩里，即使现在发生争执也暂时安全，反倒是被集中攻击的大猫和韦玉章他们更让杜娜担心。
陈志明心思如此诡秘阴险，若是被他抓住韦玉章他们的失误，必然不会放过，那样韦玉章他们就危险了。
幸好，幸好他们骑的是一只纸猫，纸猫很显然并不受臭味影响。
杜娜心里忽然升起一抹庆幸。
“我们先和韦组长他们汇合，再想办法击退这些东西。”李狰迅速回道。
说完李狰顶着猩风努力坐直身体，手执红绳铃铛开始做法。
“好！”李狰的提议正中杜娜的下怀，她没有犹豫地坐直身体，还没坐稳，就一把将腰包里的所有符纸全部抽出来，只粗略扫了一眼，便开始掐诀念咒，为李狰护法。
符纸一张张飞射而出，一时间火光燃起，迅速将四周密集的肉瘤和肉沫吞噬，像是吸收到养分一样极速扩大，连附近喷射的血肉也被烤得发出“滋滋”声响，油珠横流；还有水龙咆哮着席卷肉沫，又被速冻成冰块，断成一截一截的掉落到地面上，将地面上的血肉砸成肉泥大坑，血水四溅。
铃铛疯狂摇晃，随着李狰最后一个手诀掐完，原本凌乱嘈杂的铃铛声忽然变得整齐划一，汇成一声又一声无形的声浪，向四面八方辐射开来。
无数喷射出来的肉瘤生生停在半空中，剧烈颤抖，紧接着轰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