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骄阳似火,蝉声聒噪。
密林里尤其闷热,但这个时候,却是海港渔村家家户户晾被子、晒虾干和鱼货的好时候。
蝉老了,不像蝉猴子时候那么好吃了,小黑猫抻个懒腰,顺着熟悉的小道缓缓下山,刚一到镇上就受尽欢迎,东家给两个干贝,西家给两条虾干,沿途的大人孩子们都以不同的称呼唤她,一会叫她小可爱,一会叫她咪咪,还有几个少年叫她四枫院夜一,分别拿出各种好吃的招待她,爱抚她。
小黑猫挑挑拣拣地吃着东西,吃饱了找了个阴凉地一待,不一会,这整条街上,出现了乌鸦慌忙挪窝,老鼠、蟑螂、跳蚤、臭虫四散而逃的奇景,就连蚂蚁也排成长队叼着蚂蚁蛋另寻住处,镇子上的闲人不顾酷热,围绕着,议论着,虽然这过程中小黑猫貌似只是在阴凉地闭着眼睛打盹,但是好心的人们仍是将所有的功劳都归功与她。
小黑猫不喜欢被人抱,她抗拒过分的热情,从孩子的怀抱中跳地上欲走,可是另外一个女孩手疾眼快的抱住了她,她刚要露出利爪尖牙示下威,一根奶油雪糕递到嘴边,小猫舔了一口,爪尖缩回肉垫内,安分了。
女孩欢呼一声:“看啊,她喜欢吃雪糕!”
小猫一路舔着雪糕,一路被那孩子抱回了自己家去。女孩温柔的抚摸着,一边说:“小乖乖,吃完了我还给你买。”一边按遥控器,开电视机。
近年来世界上出现了很多新东西,小猫咪舔着舔着停下了,两只碧色的眼睛,紧紧盯着电视上,那位一颦一笑皆潇洒的美少年。
抱着她的女孩也是如痴如醉,悄悄告诉小猫:“他很帅吧?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他。”
雪糕已经化没了,小黑猫几下窜跳便没了踪影,自一家小卖店旁无声落地的时候,已经化作了一位窈窕美人,她款款走入店中,看着同样的电视节目,点了一份冰糕坐下来,一勺一勺,慢慢的吃着。
店主人心想,现在的小姑娘全是花痴,自己的孙女没多大,也知道对着电视管男明星叫老公了,就连这个时间,孙女去补课班了,也还叮嘱她不许换台,要给“老公”贡献收视率。
现在这位客人,明显也被男明星给迷住了,年轻就是好啊,敢做梦。她又打量起这位女客人来,长得是真美,一身旗袍裁剪得体,可惜太过破旧,仔细一看,裙边袖口处,竟还有些被火烧坏的痕迹,衣服上的刺绣也抽丝崩线了,再往下瞧,脚上竟穿着一双断根的复古盆底鞋!这样也舍不得扔,一看就知道很穷,还追什么星呢?好好挣钱吧。
电视演完了,冰糕也吃完了,秦丽蝉起身要走,老板急忙叫住她:“哎闺女,你哪个厂子的?”
秦丽蝉一怔,回头看店主。
店主笑了:“你是刚来咱们镇上的吧?找到工作了吗?如果没找到,我可以给你介绍,东边的牙签筷子厂,西边的枕套被褥厂,都在招工呢!活不累,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去了,每个月都能赚到两千多!”
“我不找工作。”秦丽蝉要走,店主急忙阻拦:“你要是嫌赚的少,还有水产厂,把下船的海货分分类,一个月就能赚到五千多!”
秦丽蝉眼睛似乎一亮,店主很高兴,可惜,秦丽蝉虽然对水产厂明显动心,但还是说:“我不去了,我要去找电视上的那个人,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店主人一怔。
“知、知道啊。”那个节目为了吸引粉丝,还特意搞了个素人通道,说每一期都会海选两位素人嘉宾过去跟明星一起录制节目,广告词里的报名热线,她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
看秦丽蝉傻傻的,老板也不纠结:“但是吧,我们给人介绍工作,是要收费的……”
秦丽蝉从衣里掏出一枚银元,老板瞪大眼睛接过,真的是银元啊,上面还刻有“宣统三年大清银币”的字样。
“这是……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也算古董了吧?能值多少钱?店主人急忙低头用手机去查。
这时候,电视机里又在播放《怦然心动》节目组海选素人嘉宾的广告,主持人重复播报了报名热线以及海选地址,顶流男星秦峰作为驻场嘉宾,补充一句:
“我在海城等你哦。”大男孩笑得阳光灿烂,隔屏比心。
“三、三百万!”店主人手都哆嗦了,想追问又怕对方反悔,抓紧银币一抬头,给她银币的那位姑娘,已经不知所踪。
……
这个世界发生了一些翻天覆地的变化。
城市庞大,危楼如林,车快如飞,即便夜幕降临,仍有很多地方彻夜明亮。生活的规则在悄然改变,从前的经验似乎全部都要作废,旧友的草庐坍塌多年,连妖气都隐匿无踪。
近一百多年的变化,似乎超过了过去几百年加一起的变化,不像寻常的改朝换代,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秦丽蝉在树林里行走时,会突然被包山养殖户拉的高压电网拦住去路,她盯着电网上挂着的那些狼、狐狸、果子狸或者飞鸟、山鼠的死尸,忍不住抬爪将电网破出一个大洞。
闪电似的光焰乱闪,火星乱崩,刺耳的刺啦声随着警报尖锐响起,人类匆匆赶过来,小猫咪若无其事,顺着破洞走入梅花鹿养殖区,隐匿在荒木蔓草的深处。
兜兜转转,终于到达海城时,冒着被粉丝踩成肉泥的风险挤进疯狂的人群之中,望见了助理开车门,安保举黑伞,那位从长款轿车上下来,冲粉丝挥手致意的顶流。
四周炸锅般沸腾起来,人们状态疯狂,几乎冲破警戒线,无数安保人员组合成人墙努力维持秩序,秦峰坦然享受着粉丝的热情,服装得体,面含微笑,皮鞋一尘不染,踏着红毯优雅向前。
小黑猫奋力自人腿丛林中冲出朝他追去,可追到红毯的尽头,一道巨大的透明的感应门自动关合,秦峰和陪同人员已经入内,单将她与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喵呜~”秦丽蝉叫唤一声。
她不知道,这感应门是完全隔音的。
但是走在里面的秦峰似有所感,忽然回头。
与小猫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秦峰立即蹙眉:“谁将宠物也带来了?这么多人,小猫和主人一旦失散,还找得到对方吗?”
可惜,玻璃门外的秦丽蝉只看见他嘴巴开合,知道他在说话,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她本来耳力极好的,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
当着这么多的人,破门将他带走,不是上策,太惊世骇俗了。
助理转身,举起手机给小黑猫拍了张照:“我发个微博给她找找主人。快走吧,时间来不及了。”
秦峰还是不大放心,但节目就快开始了,他只好走上电梯,电梯门关合时,掐断两人最终的对视,秦峰被带去了录制大厅,秦丽蝉留在室外大广场。
广场突然礼炮轰鸣震耳欲聋,秦丽蝉浑身一紧飞也似的躲去偏僻处,随即发现,广场上聚集的人群纷纷挥舞荧光棒,形成一片炫彩夺目的海洋,齐声跟随广场中央一个大屏幕开始倒计时,倒数为零的时候,大屏幕切换成秦峰和另外几个男男女女微笑挥手的模样,主持人亢奋的说着什么祝词,宣布外场素人嘉宾海选现在开始!
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个发光的绿色的数字发箍,大屏幕上无数串数字在飞速滚动,当一位女嘉宾喊停时,屏幕上出现一串数字,然后,广场上绿色数字荧光海洋之中,突然有一个变成了醒目的红色,尖叫声中,无数人鼓掌让路,女孩举着发箍走上前去,外场主持人上前采访,女孩兴奋的说了几句什么,被带去了玻璃门内,不一会,她也出现在了大屏幕里,和秦峰等人一一握手。
原来这样,就可以进去和他面对面了。
秦丽蝉化成人形。
踩着主持人二次摇号开始的呼喊声,将大屏幕里飞速滚动的数字和秦峰微笑闭眼的脸作为背景,在场外所有粉丝高声尖叫中,秦峰喊停。
整个世界,喧嚣静止,雀跃定格。
大屏幕上呈现出最终选定的数字。
人海之中也闪现了亮眼的一抹鲜红。
秦丽蝉悄然无声地走近,自一动不能的女孩手中,取走了那串号码牌。
女孩脸上,笑容与亢奋正被定格,秦丽蝉如一阵风般无声离去,三秒后,世界恢复秩序。
主持人带着镜头奔向那位万众瞩目的幸运之星,镜头怼到秦丽蝉脸上,毫不吝啬地给她特写,周围太过嘈杂,她没听清主持人问了什么,话筒就被递到唇边。
秦丽蝉大眼一眨,瞳仁漆黑清澈,睫毛浓翘,黑长直发利落垂肩,五官精致立体,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无知和淡定,她对着大家,晃晃手里红色的号码牌,说:“我可以去见秦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