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一阵风吹过来,带着几分春风特有的寒意,众人更加毛骨悚然。为首的王大妈也笑不下去了,她一拍脑门,语气遗憾道:“哎呀,我才想起来家里还没做饭呢。”说着她抄起板凳,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对对,我家的猪还没喂呢,我得回去。”喂。”又有一人深受启发,撒腿就跑,这个明显跑的更急,连板凳都没带上。
众人回过神,一时间纷纷逃窜,热闹的村口,顿时变得冷冷清清。
呼——
又是一阵风,鲤微也吐出了口气,看着眼前剩下的这个板凳,又环顾了下四周,见四下无人,刚欲上前一步拿起板凳,只见侧方闪过一道黑影,嗖的一声,挡在她面前。
嗖——
鲤微眨了眨眼。地上分明什么也没有,什么板凳,都是好似她的幻觉。她憋着笑,看着地上那几个凌乱的脚印,余光又瞥见房后的黑影,耸耸肩,故作遗憾道:“好可惜啊。”
她故意拉长声音的尾调,重复了几句,寂静的寒风,空荡的村口,干枯的芦苇迎风摇动,显得格外渗人。
“好,可,惜,啊~”
她边说边往前走,依稀听着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脚步也不乱,哼着小曲往前走,也不在意脚上的泥,越走越快,甚至跳了起来。
很好,又是完美的一天。
远方太阳初生,在云层中崭露头角,染得一片云红的澄澈,映着山上未消融的雪格外好看。
鲤微在山上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草药。布鞋踩在雪上,伴着踩雪声,鞋面逐渐晕染上雪的气息和山的味道。
鲤微许久没出门,有些恍惚,又觉得有趣多踩了几脚,索性把药篓扔在一边,用积雪滚起了雪球,朝山下推去。
但雪越滚越快,她渐渐就追不上了,只得气喘吁吁的停下来,看着雪球滚远。
鲤微玩够了,转身往山上走去拿药篓,慢悠悠的往山下走。走到一半,就隐约听见山下传来吵闹的动静。
“这到底是谁滚的雪球?把我衣服都弄湿了!这还怎么去见大师?要是我逮到这人,非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一道尖锐的女声。
一道沙哑的男声劝慰道:“你消停些吧,这也不一定是人滚的。”
鲤微:……
鲤微脚步一顿,背上药篓,直接往山的那边走,打算绕路去隔壁张家村帮忙找人。
鲤微:我绝对不是避风头。
隔壁张家村离得不算远,鲤微以前去过,以她的脚程,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到。看着熟悉的村口,鲤微刚欲进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她走的太急,竟忘记问女孩的长相。
一阵自责和懊恼涌上心头,瞬间如潮水般扑灭了鲤微心中的勇气,她瞬间觉得环境陌生了许多,尴尬的环顾了眼四周,瞅见一棵大树,一路小跑过去,面朝树干,蹲下身,尽可能让自己不要太显眼。
她顺手拾了一把小石子,决定用最朴素的方法做决策。鲤微把石子一个个放回地面,嘴里嘀咕着:“回去,不回去,回去,不回去……”
“你要去哪里?”忽的树后传来一道稚嫩童声。
“不回去。”
恰巧鲤微放下最后一颗小石子,她闻声看过去,树后站着个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只穿了件单薄的褂子,额头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正好在父母宫的位置,眼下还残留着几分泪痕,看起来好生可怜。
想必是一个父母不爱的孩子,鲤微愣了片刻,声音迟疑:“你怎么不穿衣服?”
女孩糯糯道:“我穿衣服了。”说着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穿这么少?”鲤微起身,摸了摸女孩冰冷的手指,伸手就要解下自己的外袍。
女孩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明明穿的比她还少,衣服上满是补丁,手腕脚腕都露在外面,却还关心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意,止住了鲤微的动作,嘴上仍然不依不饶:“你穿的也不多,干嘛说我。”
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鲤微尴尬的收回手,摸了摸脖子,辩解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怕冷。”
“您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女孩翻了个白眼,岔开话题:“您来我们村干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鲤微顺着话就被带偏了:“我来找个人。”
“什么样的人?”女孩问。
“不知道。”鲤微摇摇头,眉眼间的失落肉眼可见。
“什么都不知道吗?您找他做什么?着急吗?要不我帮您找?”女孩接着问,声音里透着几分担心。
“大概……”鲤微斟酌着语言:“大概是个喜欢和树说话的小姑娘吧。”
女孩瞪大了眼,只听鲤微接着道:“然后就是前阵子,去过双合村?”
“和村口附近的一颗柳树聊过天。”
“对了!”鲤微一拍脑门:“还有,她给树取了个名字!”
周围是一片沉默。
鲤微轻咳一声打破沉默:“你见过吗?”
女孩颤颤巍巍抬头,泛红的双眼直视着鲤微,声音沙哑:“您就是传说中的神仙吧。”
说完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等鲤微反应,直接磕了个响头:“您一定是听见了我的愿望,求您快把我带走吧,去哪里都好。求您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鲤微吓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这么多年,鲤微听过各种各样的称呼,有小李、小微、大师等等,却从没听过这个称呼。
神仙,这两个字,太沉重了。鲤微心里有苦难言,她连大师两个字都听不得,怎么今天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直接喊她神仙呢?
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
鲤微挠头。
等等,什么都没有做?
鲤微迟疑片刻,蹲下身,尽量平视小女孩,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就是那个给柳树取名的小姑娘是吧。”
小女孩抬头,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直起身,声音哽咽:“是的神仙大人。我就知道您会来找我的。”
“我每天每夜都祈祷您出现,我就知道,您会来带我走的。”
女孩不由分说,紧紧抓起鲤微的衣角,满眼期待道:“您快带我走吧。”
鲤微听的一愣一愣的,但这不妨碍她牢记来时初衷,她反手握住女孩的手,用尽毕生功力,扯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谢谢。”
呼——
一阵风掠过,卷走了周围的沉默,带来了新的寂静。
女孩慌乱的攥住鲤微的衣角,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整个人着急的往鲤微怀里扑,嚎啕道:“您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鲤微手足无措,着急往身后挪了几步,避开女孩,衣角随着动作发出咔嚓一声。女孩一个扑空,脸朝下狠狠的跌倒在地,手上紧紧攥着鲤微残破的衣角,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声音也戛然而止。
鲤微眨眨眼,从地上起来,转身就跑。她一点也不想惹麻烦,好不容易摆脱这个奇怪的女孩,不赶快跑又等什么。
想是这么想,但没走几步,她就停了下来。半晌,鲤微叹了口气,转过身,往回走,在女孩面前又蹲了下来,声音很轻:“你怎么了?”
女孩一声不吭,也不抬头,但颤抖着的身体表明她并不平静。
鲤微静静的等着,没多说话。许久女孩终于抬头,脸上满是泥土,唯独一双眼睛亮的吓人:“你不是神仙。”
女孩死死盯着鲤微,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莫名有种吃人的架势。
鲤微哆嗦了下,点头陈恳道:“我不是神仙。”
女孩闻言脸上露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既有几分喜色,又透着几分伤怀,鲤微从没见过这样的神情,只能怔怔的等着她回话。女孩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用衣角抹了把脸,似是自言自语般的呢喃了句:“她不是神仙,神仙没来。”
“你找神仙做什么?”鲤微终究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鲤微见过求神拜佛之人,但这么小就如此疯狂的,她还是第一次见。饶是她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为什么要求神仙带走她。
女孩回过神,声音哽咽:“你在双合村偷听我说话,还吓唬我,你不是好人,我不告诉你。”
女孩说着,眼泪从脸上滑了下来,她撇过头,胡乱的摸了下脸,接着道:“你就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
说着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你们都知道,都知道阿爹不是我的阿爹,所以你们都笑话我,开我玩笑。我告诉你,早晚有一天,神仙会带我走的。”
“到时候,我会比你们所有人都厉害,你别瞧不起我!”
这最后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不等鲤微回话,女孩撒腿就跑,不过几个拐弯,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鲤微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明白女孩的处境,也知道这是误会一场,可偏生她无从辩解。
说她能听到精怪说话?别开玩笑了,她以前同人说过,不仅没人相信,反倒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
鲤微叹了口气。柳树精让她来道谢,她却让对方如此狼狈。如此想来,今日她欠了女孩一笔人情债。
鲤微站在原地发呆,思考着如何还了这笔债,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嘎嘎的鸟叫声。她缓缓回神,抬头定睛一看,眼前黑白相间的圆滚滚站在树梢,正用一副绿豆眼盯着她看。
不是喜鹊大爷,又是谁?
“你……”
“嘎,嘎嘎,嘎嘎嘎!”鲤微眼见着喜鹊大爷,仰着头,叫得非常欢。
分明是一只鸟,但鲤微发誓,她看出了它脸上的嘲讽。
“嘎嘎嘎!”
【你家来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孩的身份第一章有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