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乖张的名声太大,大到与他一起长大的几人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惧意。
毕竟没人会神色不变地让人将从小照顾自己起居的老仆活活打死,面上甚至带着几分云淡风轻的笑意。
仿佛被打的根本不是一个人,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物件罢了。
要知道,那一年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罢了。
当他人问之缘由时才知,不过是因为这老仆弄花了他刚作的画。
自那次几人看他如此轻描淡写地便将自己身边人处死后,心中震撼,也对他的阴晴不定生出了恐惧,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转过身就翻脸。
而这样的事也并非没有发生过。
道锃记得几年前平莒南、秦诸林和任龙非泰鑫勉还有他,他们五人不过因为无聊,养了几个孩子来玩。
可谁知被他知道后,不仅将他们养人的私宅砸了个遍,还将他们打个半残。本以为如此这事儿便罢了,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将此事告诉家中长辈。
迎接他们的,除了家长父亲的怒火,还有地府世人对他们的不耻以及指责。
几位阎王虽极力压制传言,但此事在当时闹的极大,也因为这事,阎奕晟不羁放纵的性子越发让人印象深刻。偏偏阎罗王像是不知情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此事毕竟他们理亏,这个闷亏算是吃下了。
经此事后,不止他们,就连其余几人也安分不少。
没人想被揍的在家中休养一年半载,同时对他不羁的性格再次有了新的认识。
因此,现如今他不过轻哼一声,几人心中有些发怵,有些不明白方才哪儿惹这位爷不高兴了。
场面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方才发生的仿佛是他不小心将酒壶打碎,而非为了阻止他们说话。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回想起刚才那些混账话不禁有些后怕。
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那坊间再流传开来,他们怕是在地界再难做人,下到十八层地狱也不见得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还好……还好他不小心打碎了酒壶,不然,怕是难以收场了。
几人心中不仅如是想。
不过短短几息之间,道锃后背就已经湿透了,抹了抹额间的冷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懊恼不已。
要是没有那道声音,说不定自己又要犯糊涂了。
想到这里,不管阎奕晟是有心为之还是无意为之,他都对他不禁生出几分感激。
回过神时,他们已经聊到了今年的避暑圣地,几人说法不一,而道锃心中也急切将话题引至别处,遂迫不及待说道起以往他呆过的地方。
崔尚见他们说的热烈,不动声色退出几人的包围,拿起折扇起身朝阎奕晟走去。
“公子今日瞧见了什么?”
阎奕晟闻言,身形未动,依旧看着河面不远处。只口中随意答道:“不见有什么新鲜的。”
“既如此,那公子又何必日日跑到此处浪费时辰呢?”崔尚失笑,手腕继续翻动着挥动折扇,这一幕落到河边姑娘眼中,不禁纷纷红了脸。
这河名唤祖母河,唤这名概因这条河极长却又不知来源,终年不结冰且没有汛期或旱期,从未改变过,几乎养活了地界所有人,故称祖母河。
阎奕晟动了下身形,将一条腿也收回盘坐在栏杆上,另一条腿半曲,后背抵着柱子,将手随意搭放在腿上。
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了崔尚一眼后兀自闭上恍如星辰般的眸子,却道:“不过无聊罢了。”
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和无奈。
这地府在他看来不过巴掌大的地方,从小到大,什么地方他没玩遍?他就算闭着眼,也能将这地府中的人和事一一描绘出来。
他不喜道锃几人,从小便不喜欢。与他们来往不过是父亲的促成,他与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于是,懒于应付他们,索性带上崔尚。
这崔尚从小跟着他父亲,圆滑自不必说,应付他们绰绰有余。
而他也乐于清闲,跑到这里乘风纳凉。
方才打断几人不过是因为说的话太过露骨又不堪入耳,实在玷污耳朵且影响他看风景。他对他们的爱好并无太大兴趣,但他们想行之事却太过缺德。
好在几人自那次的事之后,有贼心却也没了贼胆,至少在他面前没有。
崔尚抬眼看相远处,口中喃喃道:“据闻这河十分宽阔,至今无人渡过去,也不知这对面是何种模样。”
“无人渡过去?”阎奕晟慢慢睁眼,勾人的桃花眼中带着几丝看不清的情绪,脸上也不知是何表情,懒懒道,“你这话的意思便是有人曾试着渡河?你且说说看。”
崔尚见此,心想坏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我也不过是听坊间传说罢了,公子切勿当真。”
不待阎奕晟继续追问,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自然有人试过,我听说这前不久那人才从十八层地狱中探监回来。”
离二人较近的平莒南自然是将二人的谈话停在耳中,闻言,朝这边走过来兴致勃勃说道。
听此,阎奕晟深深看了他一眼,一撩衣摆站起身,双手环胸再次靠在柱子上。
不过短短几个动作,他做起来却不急不躁,反而十分优雅,为坚毅的脸庞增添不少神采。
阎奕晟微微挑眉,摄魂的凤眼瞥了一眼平莒南,嘴角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
“是吗?我倒是好奇得很。”
“公子……”崔尚一急,刚出声便被阎奕晟抬手打断,而此时其余几人不知何时停止说话,侧头看了过来,显然听到了几人方才的谈话。
平莒南瞧崔尚的模样,蓦然想起上次几人一同外出游玩,却不小心闯了大祸,若不是阎奕晟,恐怕几人难逃严惩。
上次的威吓仍在,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胡乱开口,心里打鼓,吃不准他是何意?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我也不过是听闻罢了,说不得准的。”
“方才那般信誓旦旦的,怎地不过一会儿便这般模样了,还怕我吃了你不成。”阎奕晟嗤笑一声,一边绕过他大步走到石桌前自顾自地倒了杯水一边说道。
单手拿起素白淡雅的茶杯,一仰头,杯中的水顷刻见底,因动作有些大,一滴水顺着嘴角流过脸廓最后消失在紫红色的衣襟中。
阎奕晟模样本就不俗,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眸子,闪着凛然的英睿之气,高挺的鼻,水润的薄唇,嘴边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反而冲淡了不少他眼中的邪魅。
他的皮肤很白,却又不似病态白,反而恰好能彰显他俊朗的外貌。
官衣一向爱凑热闹,相比其他几人各怀心思,他更爱玩乐,但却因五官王时刻派人盯着,也不敢进出那不雅之地。
所以心思也不如其他几人想的深远,也因这样的性格易被他人所利用。
虽说他未曾听过有人渡过祖母河,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不感兴趣。
而他感兴趣的是,若是阎奕晟真对这河有兴致,何不自己去河上探探路呢?于是他兴致冲冲道:
“若要我说,阿晟你如若真有那闲情逸致,何不自己去瞧瞧呢?每日盯着看也不见得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