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奕晟移了一下跪着的身姿,稍稍抬头,便看到良珣竟也下了车舆。不过片刻,前方便传来一阵马蹄声,很快停在了良珣面前。
良珣理了理广袖,敛眉抱拳,弯腰行了一礼,口中唤道:
“少主。”
来人骑于马上,阎奕晟刚想抬起头来,又被左侧那人面无表情压了下去,力度之大,额间隐隐作痛。
与此同时,耳中传来那人清冷的声音:“你怎会在此处?”
这话一出,阎奕晟微微挑眉,心中诧异,显然没料到对方竟然是个女人。
“因少主不在城中,故大人特命珣前来寻个人,珣正欲带人回斩月堂中去。”
“便是那人?”
“是。”
马上之人随意嗯了一声,又道:“我知道了,你去罢。”说完便准备打马离开,不知想到什么,又吩咐道,“既是母亲要的人,你便小心看着。”
“是。”
那女子说完,便牵动马绳,马儿嘶鸣一声,踏步离开。
阎奕晟侧头,正好看到打马离开的女子。
莫约是十八九岁的少女,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鬓发,不见其他装饰,仅有一根银色的发簪插入乌发之中。白皙的皮肤许是因为方才赶路,有丝红晕,额间隐隐泛着水光,衬得脸色更加红润,脸色却又十分沉着清冷。
马儿跑得极快,风吹动着披散在后的丝发,连同淡绿色的裙裾也在风中翻飞。阎奕晟虽瞧不见正脸,但仅是一瞥,他脑海之中竟莫名记住了方才一晃而过的侧颜。
还未回过神来,便又被侧身两人一扯,被迫站起来向前走去。
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只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他只恨自己,如此情况之下,自己为何会如此无用。
只是,也不知何时自己才能恢复过来,只盼着别太久……
他对现下的模样,实在讨厌得紧呢。
孟曦打马一路行至黄泉宫之中,她母亲是黄泉路的路守人。也不知何时起,众人便称她为路守大人。
与人间不同,在黄泉路中,若是称大人,指的定是路守大人。除了路守大人,其他人皆没那资格被尊称为大人。
路守大人处理黄泉路的一切事宜具在黄泉宫之中,现下不过己时,虽说她赶了许久的路,但此事却分外紧急,还需早早回来复命。
孟曦作为路守大人的嫡长女、未来的路守大人,身上的使命绝不比一个家族的继承人少。自小她便知道,长大后的她,要守的是黄泉路,要护的、是黄泉人。
这是她孟家自古以来的使命。
孟曦翻身下马,前门早有人在此等候,她随意将马绳一扔,便匆匆向内走去。候着的外侍低头接过马绳,眼神紧紧盯着地面,训练有素地将马儿往一旁引去。
那边早有人通报,黄泉宫颇大,孟曦弃马后又走了段路,七拐八绕,总算到了黄泉宫的主殿——咸啸殿。
直径进屋后先是行了一礼,只见高高的书案之后,坐着一位约三十余岁的女人,细长的眉,像是能看透人心的眼,有一种巾帼须眉的气势。头发被发簪固定,后面呈髻状,几根金色的朱钗没入发间,为其增了不少颜色。
身着交领右衽上裳,下裳为裙,金色丝线在湛蓝的衣裳上勾出图案,外袍上密密麻麻的丝线穿梭其中,若是单看肯定看不出其中玄机,可要是穿上这衣物之人走动几步,便能看到一头张开大口露出尖利大牙的兽,藏于其间。
此人便是时下黄泉路的路守大人——孟韫灵。
孟曦一边行礼一边开口喊了一句母亲,孟韫灵神色未动,视线依旧落于手中折本之上,像是未曾听到一般。
反观孟曦,像是早就对此见惯不惯,行过礼后,便直起腰站于一侧,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孟韫灵看完这一折本。
果不其然,待孟韫灵收笔之后,这才抬起头来,随意扫了一眼立于下侧的长女,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神色间,似有一丝温意。
“如何?”看着风尘仆仆的长女,孟韫灵未说其他,直接问道。
反观孟曦,对自己母亲毫不关心的态度不仅没有一丝惊讶,冷然的嗓音不见变化,道:
“女儿到达东南之地后,听从母亲吩咐,先探查了一番忘川河,但并未发现有何异常。问了当地百姓,他们也只以为发了一场大水罢了,与往常并无区别。”
孟韫灵闻言,眉间紧紧皱在一起,没有开口,孟曦稍作沉吟,又接着道:“不过女儿在较低河床之上发现了此物。”说着,将荷包取下,从里面拿出一物,递给了孟韫灵。
那东西像极了一尾幼鱼,呈暗红色,但却没有鱼的鳞片。孟韫灵接过,一时竟然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只听孟曦又接着说:
“听当地百姓说,这物他们唤做恶食兽,以前也出现过。当地因以捕食忘川河中的鱼虾为生,所以听老一辈人说过这东西,其他倒是没说,只有一点,他说,这物是生活在忘川水底。”
“忘川水底?”孟韫灵细细端详那一尾恶食兽,好看的眉头仍然紧紧皱着,“忘川之底自古以来便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深,闻言那河底怪物不少,这尾鱼……这尾恶食兽,你便先带回去。后续之事你也时刻注意着,此事不可大意,还需谨慎小心。”
孟曦低声应是,走向前去将东西接过,收入窄袖之间。
“对了母亲,女儿方才回来途中遇到良珣,他正带着一人回了斩月堂,不知那人是何人?”孟曦蹙眉,面露不解,不动声色问道,仿佛十分好奇是何人竟然惊动了鲜闻这些琐碎之事已久的母亲。
“已经找着人了?”孟韫灵扶额,按了按额角,似乎才想起此事一般。她道:“是何人还未可知,你稍作休息后便去看看罢,还需仔细调查一番。”
“女儿明白。”孟曦点头应下,孟韫灵虽未和她说是如何得知这人的存在,她却并不讶异。无论在何处,世间事物极少能瞒过上位之人。
而黄泉路中,一名陌生男子未经过反生林直直出现在城中,更加惹人注目。所以当有人来报时,孟韫灵便令人将他拿下了。
“这事你便看着处理罢,不必与我说了。”孟韫灵摆摆手,“先下去休整一番,吃些东西。”
“是。”孟曦行了一礼后便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