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已经命人暗中盯着,这才急忙先回来禀告卿者。”
一人立于下首,举止恭敬道,那人眉间略显疲惫,但眼中神色清明,一身风尘仆仆,却也脊背挺立。
那人说完,又从怀间掏出一物,递给王政,又道:“此物上面有他们分散在黄泉各地的人的名册,但为避免泄露身份,不少人应当已经改头换面,隐匿于坊间,找起来只怕不易。”
王政接过翻开一看,那册子上的姓名莫约有十余人,光看名字也看不出什么,但于他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
只怕为了拿到这个册子,眼前之人也受了不少苦,他想了想道:“你先去休整一番,吃些东西,你这一路受苦,过会儿我再找你细说。”
那人不敢拿大,连声道不敢,但却也听了吩咐下去休息去了。
那人走后,王政坐在圈椅中,神情间带着凝重,光有这些名册就想找到隐于大市之人,只怕是难。
且不说这些名字究竟是不是真名,便是一个名字,黄泉也有不少一样的。为今之计,只有将那个贼窝端了之后,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但王政不敢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没有得到确定之事上,所以他才需要好好想想。
他想了片刻,还是决定亲自出去一趟。而后让人备马,骑马去了少君府。
他未向少君府递拜见函,行至半路才想起,但他也并未打道回府,心中想着若是人不在,等着便是,倒也不碍事。
少君府的守卫见他突然前来拜见,倒没惊讶之色,反倒已经习惯了有人突然来找孟曦。
此时孟曦在书房中处理折子,也不知是不是倒春寒,近些日子孟韫灵也染了风寒,精神头差了些,又丢了许多事给孟曦。
反倒孟曦因为忙碌起了这些事,她在那夜与阎奕晟出去后产生的那些个情绪,也消散了不少。
那夜她破天荒地与阎奕晟不管不顾地出去走了一遭,她本是秉着完成旧愿这一隐秘的心情才与他出了去,却不想险些被那繁华闹市迷了眼。
自孟宁出生后,她格外宠着她,无论她要些什么,她都竭尽全力给她。孟宁现如今这般骄纵,除了孟韫灵,还有孟曦之责。
但孟宁性子虽骄纵,但心地却纯净,却从未真正做过什么伤害他人之事,对人更是没有什么坏心思,甚至待人向来热情,于她来说,每日的烦恼不过是如何做好夫子教授的课业。
可她不同,她肩上担着的,不仅有孟家的使命,还有整个黄泉路的坊间百姓。
她与阎奕晟说的那些话与其说是说给他听的,却又何尝不是说给她自己听的。那些话,仿佛是在麻痹和说服她自己。好在她并未完全丧失理智,明知那些不该是自己的……
盛世繁华,她唯有守着孟家和坊间百姓,或许,这才是她最好归宿。
身为孟家长女,自该为坊间百姓守着那安乐,更当为黄泉生门所想。
黄泉生门,是黄泉禁地所在,也是孟家要守着的东西,历来只有路守大人和少主这二人知晓生门的秘密。
一般人或许听都未曾听过,只因那是禁忌所在,若是被他人知晓,黄泉怕是有难。
这也是为何,当看到阎奕晟等人接二连三出现后,她会对河中发生的事有那般反应。
不怪她戒备成这样,实在是因为她知晓不少关于地府的事情。
她自小与旁人不同些,她生而带着阴阳眼,能看到他人看不到之物。
那个东西,被称为“气”。
气之不同,人亦有所差异。
在黄泉路中,众人的气也相差不大,但阎奕晟出生于地府,自然和黄泉路中的人不一样,也是因为这样,她在见到他时,便那般笃定他不是黄泉路人,才会那般处处防备于他。
但最后似乎见他当真没有害人之人,还帮了她不少,反倒对了有所松懈,就连她身边的邢剑也逾矩说了不少,言道那人不简单。
她又如何不知?可她到底对他心软了。不然又一次次让他破了她的规矩,让他屡次三番地接近自己。
但好在她要成亲,她一向不擅长处理这些事,若是她成亲,想必他也不会再纠缠自己了。
而这些,她都不想再去理会。她现如今心中想的不过是做好她应做之事,其余的,倒也不该是她操心的。
即便,是她的幸福。
芳兰敲门时,孟曦正聚精会神瞧着上次被刺杀后,禁卫军呈给孟韫灵的折子,她正思虑间,就听闻芳兰说王政来了。
孟曦按了按眉心,蓦然又想到了那夜自己心中的宁静,她定了定神,眸子淡淡地落在门外,声音清冷道:
“带他去花厅中。”
“是。”
芳兰离开后,孟曦站起身来动了动手腕,而后才缓步离开书房。
她到时,王政正端着侍女端来的茶水,见她进来,起身行礼,而后两人一同坐下。
孟曦接过侍女的茶水,放到嘴边不急不缓地抿了抿,神色淡然,静静等他先开口。
王政也不与她打太极,先是和她说了说那天夜里他们的调查,而后拿出方才下属给他的名册,说明了这次来意。
“还望少主能提点一二。”王政此时已经站起身来,朝孟曦抱拳,脸上带着严肃认真之意,又行了一礼。
孟曦身形未动,指尖抚过温热的杯壁,心中不断掠过自己所知道的线索,试图想透每一个关键。
她这般想着,王政也未动,良久,孟曦缓缓将茶盏放到一边,淡然的眼神扫过半弯着腰的王政。
“起来罢。”她道,“自去年起,黄泉各地便开始出现凶杀之案,直至今日,也仍有案子上报于大理寺,我知道王卿者向来聪明,我能想透的事,想来你也能想到一些。”
说着,她自圈椅中站起来,一步步行至门口处,望着外面的金乌,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王政听完,不由沉默,他的确能猜到一二,但涉及官场,他不得不慎重些。倒也不是他不敢查下去,但却怕查到之事,无端令人心寒。
孟曦却是没逼他,只是淡淡问道:“近日来你与盛问天可还好?”
王政尚还想着方才孟曦说的事,未料到她会突然问盛问天,于是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心中略一思量,斟酌了一下用词,答道:
“盛堂主近日来还算体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