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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敌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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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述白大步上前,向着苏岑远和谢曼菱弯腰行礼。

“二哥哥!”那少女娇叫一声,小步跑到徐述白身边,模样委屈:“你可终于来了…”

徐述白依旧是那么温柔,如三月春风吹拂杨柳。

他低头,伸出修长玉指,轻轻整理少女的额发,不笑而眼底含情:“阿诺,怎么了?”

那少女轻跺了下脚,看了一眼地上的苏诺,嘀咕道:“没..没什么…就是她总闹事,非说我是假的。”

徐述白垂眸,对上了她的眼。

那眸光,儒雅,温软,沁润,和之前一模一样。

他好似从未有脾气,漆黑澄净的眸仁看谁都是这般柔和。

这一瞬间,让苏诺误以为此刻自己依旧是苏诺,依旧是那个被他满心关爱,满心照顾的女孩。而不是现在这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祝小桃。

他会识得她的对吗…

他说过呀,无论自己是何模样,他总能一眼认出自己。

他说过,自己就似冬日劲竹,虽淡泊却坚韧,也似那后山灵泉,就算是枯水,也绝不干涸,就算是隆冬,也绝不凝冰。

他喜欢的,是她。

记忆里温润的音色犹响于耳畔:“阿诺,我是你永远的肩膀,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你只要回头,我都在。”

——徐述白慢慢弯腰,靠近她,伸手想挽她起来。

三月春风,时光定格。

那动作被无限拉长,年轻男子缓缓弯腰,向她伸手,衣袂飘动,带着隐隐约约的清香。

好似驮了千根稻草的骆驼,压垮只需——最后一根稻草。

苏诺看着他的眼,泪水崩溃决堤,瘦弱的身子终于止不住颤抖:“二哥哥…是我…我才是阿诺….”

“你怎还不死心!”

那少女大喝一声,站了过来,挡在徐述白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声音泠冽:“你倒是看看自己,你哪点儿像我?!我曾待你好,但你怎如此泼皮不要脸面?!”

她先发制人,呛得苏诺无话可说。

小桃曾习邪术,之前便孤僻,再加上疯了半年。

现在,无人信她。

苏诺泪眼迷蒙的看着眼前俊朗青年,红唇咬出鲜血,她不死心。总有些回忆是属于他们的,是无法被剥夺的…

“是我…真的是我…那日…平泉城灯会…”

还没等她说完,那少女倏的打断了她:“平泉城游园灯会是我和二哥哥第一次见面,我被偷了荷包,被小拐子缠上,不得脱解,幸好遇到二哥哥。”她语气忿忿提高了音量:“这些私密的事情,你怎能让我拿到这么多人面前去说?!”

苏诺此刻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无人相信小桃…

因为她都知道啊,她知道自己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她了解自己,就像自己一般…仿佛身子里的另一个魂魄,无时无刻不在身边,无孔不入的窥探自己的曾经…

绝望弥漫开来,心中一片苦涩,窥不到天光。

她却忽的大笑起来。

在人们的鄙弃目光中,她放肆大笑,如同哭泣一般的大笑不止,浑身颤抖。初夏暖风吹在身上,是刺骨的寒冷冰凉。

不知谁喊了一声:“小桃她真的疯了!”

多人附和连连:“是呀!她真的发疯了!”

“把她赶出去!”

“对啊!赶出去!”

小桃一发疯,总让他们多出不少事端。更何况,传言祝小桃克亲克友,更让他们生出未知的恐惧。一下子,人心齐整,愿驱逐而后快,声音越发洪亮。

人群喧嚣,苏岑远大喊了一声:“安静——!”

“罢了罢了!把祝小桃关到柴房禁闭十日!”他低头看了看苏诺,心中不知怎的一涩,他心知驱逐一个病弱的弟子无异于让她送死,但又看了看情绪高涨的人群,终究是摇摇手:“再….逐出宗门!”

“若你无处可去,天一宗可收留。”

徐述白低头看着她,目光是怜悯,对一个陌生人的怜悯。

苏诺安静了很久,摇摇头。

她不愿离开,也不会离开,这是她的家….

徐述白缄默半晌,朝着苏岑远行礼道:“苏宗主,听闻祝姑娘双亲已故,想来,是思念父母才神志恍惚,仙门以苍生为己任,宗主怜慈,望留之医之,若生事端,在下愿一力担之。”

徐述白是天一宗二公子,也是仙门翘楚,他的担保自然是有效的。众人哑口,没有争辩。

苏岑远一向性子平和,也不愿置祝小桃于死地,徐述白给了个台阶,他立刻顺势下了:“那就把祝小桃关入柴房!禁闭十日!”他低头看着苏诺,放大音量:“你….当知感恩!”

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户洒落,能看见眼前跳动的浮尘,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败的味道,刺鼻难闻。

苏诺靠在月光下的墙壁下,双眸空洞。

劣质灰衣被长鞭撕裂,又在地上翻滚,满身泥泞血污,粘结在一起。她尽量侧着身子,却仍旧避免不了不小心触碰到后背时,锥心刺骨的疼痛。

一碗白粥和一个馒头放在身侧,已经完全冰凉,旁边还有一瓶金创药。

这些是一个时辰之前夏寒师姐拿来的。

来的时候,她习惯性的唾骂了两句:“你还想冒充阿诺,倒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师父师娘怎么说也是一宗之主,怎是你修点邪术就能欺骗的?”

可进来看到小桃的凄惨模样,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声音也软了几分:“我说你好好的,为什么总要找阿诺的不痛快,就算不感念人家救过你,你倒是顾下你自己…..”

夏寒从袖口拿出金创药递过去,苏诺依旧目光呆滞,一切周遭充耳不闻,一动不动靠在那。她骂了句:“想死可别死在我眼前头。”

然后把药放在地上,推门离开了。

柴房里只剩下少女和月光。

她安静靠在墙角,脸色雪白,空洞的眸子似在想着什么。

这还是她第一次受伤。

爹爹娘亲从来不舍得让她伤到一根头发的…

原来,流血的伤口那么疼。

但却好似…也没有心那么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动了动,抬头看向窗外,透过月光看向那高高低低的院落墙屋,那是她的家…可是否再也不是她的家…

苏诺闭上眼,一滴混着血的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滑落,坠入泥尘。

咯吱一声。

柴房的门被推开。

进来的是一个少女。

她穿着深蓝色斗篷,提着一个盛满了东西的竹筐,佝着身子,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

苏诺无力的抬了抬眼。

眼前人把自己裹在斗篷之中,宽宽的帽檐遮住脸,隐匿在阴影里,看不清脸。

那少女确认没人后,立马进来再关上门。

然后一个大步走到苏诺面前蹲下:“你好呀!嘿嘿….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

少女揭开盖布,篮子里有熏鸡,炖汤,还有精致的红枣羹,香味霎时溢满屋子。

“咳咳...你是?“

苏诺强忍着疼痛动了动,想看清眼前少女。

那少女恍然意识到什么,尴尬笑了两声便揭下斗篷。

她..?!

苏诺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一紧,剧烈咳嗽起来,身后立马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眉头紧拧,竟然咳出血来。

“哎..哎…”少女看到她嘴角又渗出的血液,眼神关切:“哎呀,你小心些,你…..没事吧?”

苏诺挣脱开她想要搀扶的手,忍疼撑着胳膊后退了半米,谨慎的盯着眼前少女:“你要做什么?!”

眼前少女,粉嫩红润的脸颊,精致的小翘鼻,水润乌黑的眼眸,是一个美人。却是没有攻击力的美,是那种让人忍不住亲近关爱和信任的美。

她多么熟悉的脸呀…之前只从铜镜中见过。

那是她自己的脸。

如今,却如此可怕。

苏诺眼中溢出愤怒,带着有几分绝望。

那少女连连摇手道:“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

她又挪了两步,离苏诺近一些,眼里载满真诚,水汪汪的,支支吾吾的道:“阿诺?阿诺?我知道你是苏诺….我…我不是坏人,我..我也不想害你的…我没有办法呀。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穿越到你身上的…”

苏诺狐疑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那少女沉默了会儿:“怎么和你说呢…我是现代人….哎呀…总之,和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也是意外,偶然,就非常莫名其妙,就穿越来了你们这个修真世界。”她说着,又抬头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旁人在附近后,接着道:“我叫程安安,禾字旁的程,安静的安,我今年大二….”

她骤然止住了话,小声嘀咕了句:“算了,你也不懂什么是大二….”然后抬头目光满是恳切:“总之,我没有恶意的!我也不想害你!对了….你今天都没吃东西吧?吃点东西,我带了好多好吃的,都热着呢。”

程安安说完端出那碗红枣羹,双手捧着递过去:“红枣银耳,补血的!你流了那么多血,赶紧乘热喝!”

苏诺没有接,一动不动的冷眼看着她,她并不明白程安安话中的意思,但她知道,程安安夺走了她的一切,她的家人,她的亲人,她的爱人。

缄默半晌,她忍着哭腔问:“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身体?”

“哎呀,我都说了我也不知道。穿越都是莫名其妙的!”程安安似吐槽般脱口而出,她的确不知道怎么穿越的。话说自己也不爱看网络小说,怎么就穿越到一个修仙世界里了。

幸好她运气不错,她穿越到了一个团宠大小姐身上。

爹爹母亲宠爱,师兄师姐疼爱,傲娇又姐控的弟弟,花不完的银钱,吃不完的美味,还有那绝顶帅气的未婚夫。

她待人好,人待她好,一切都完美极了。

程安安简直乐不思蜀,一点都不想回去。

可倒霉的是,原主居然复活了?!

从未见过这种穿越操作啊!这要她可如何是好…

见苏诺始终不接红枣羹,程安安尴尬的笑了笑放在地上:“我不是故意要抢走你的身体的,但….现在…我已经做了苏诺….”她语调忽然变得很慢,扭捏着抿了抿唇:“我们做姐妹好不好,我会对你很好的!”

虽然不明白什么是穿越,她为什么夺舍自己。但很明显,她并不愿意归还身份给自己。

苏诺咬着唇,目如利剑,冷眼看着她:“你…不愿还…?”

“哎呀,苏诺,你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聪明伶俐什么都懂,没有了大小姐的身份你也能好好的,可我不行,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没你聪明没你伶俐,什么符咒术法我什么都不懂…我….我会死的!”

程安安一口气说完,无辜可怜的模样看着她,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欺负的人。

她希望苏诺态度能软一软,所以言语中也有保留,符咒术法她的确不懂,不是因为没办法懂,而是因为懒得去钻研。

但毕竟在原本的世界里程安安就是个学渣,不可能来了修真界倒能努力起来。硬要形容的话,她算是个懒得飞,却想好吃好喝的笨鸟。

算是糟蹋了体内苏诺那颗上等的金丹。

苏诺却忽的笑了,笑声凄凉似哭一般:“所以…你就要夺走我的一切?”

凭什么她自己没有,就心安理得的抢了别人的一切,抢夺了不属于她的一切。

凭什么…凭什么呀….那些是苏诺的亲人呀…生她养她的父母,她心爱的人,她的生活,她的一切….

苦涩酸楚的情绪郁结在胸,苏诺泪眼看着她,满载着倔强和不服:“你没有…就要抢走我的一切….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哎!你别那么固执好不好!”程安安锤了锤腿,好似不可理喻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苏诺,她豁出去了般的说:“没人会相信你的!我知道你所有的一切,你和人说过的,没和人说过的,你从小到大的所有!我都知道!现在…我就是你!”

苏诺不答她,程安安放大声量:“而且…我有系统,有金手指!你…赢不了的!你…你就好好的做祝小桃,我一定待你很好很好,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她恨铁不成钢似的,又柔缓了声音,期待的看着她:“那样大家都开心…..不好吗?你考虑一下好不好嘛!”

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之后,程安安安静下来。

柴房中一丝风也未有,静得可怕。

苏诺抬眸看着她。

她已经很虚弱了,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一整日没有饮食,身后还在渗着血,气若游丝般微弱,却努力一字一顿,无比坚定:“绝…不….可…能….”

她只是不爱争,不代表她忍气吞声,她自己的,她一定要夺回来。

苏诺盯着她,眸色寒凉,冰冷且毫无畏惧。

程安安叹了口气,低声呢喃了句:“我不想和你作对的…可你真是顽固…”

她低头把红枣羹又放回竹筐里,盖上布,慢慢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

——砰!

程安安狠话还没放完,忽的一声重锤砸上后脑。

竹筐啪的掉落,食物洒落一地,程安安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月光中,一个阴影慢慢靠近,好似是个少年。

苏诺想看清他,但失血过多,哀怒攻心,眼皮一重,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苏诺因为性格淡,可以说孤僻(因为某些经历,后面会说),其实之前大家心里不咋喜欢她。所以程安安穿越拿的是万人嫌女主剧本,只是程安安很懒,只想混吃混喝,不咋走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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