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骤起,卷动纱曼如水波翻涌。
宝剑凌空而出,如箭一般划破空气,簌的一声,瞬间近在眼前,霍决立刻握刀去挡,兵刃碰撞,火光迸发,发出铮铮声响。
他脸颊涨得发紫,额角青筋根根暴起,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气,但却好似蚍蜉撼树,那长剑逼在眼前,宛如从天而降的无形巨手,逼得他不断提气后掠。
火花四射中,他眼角余光向前瞥去,风吹纱幔飘动,徐万里捻诀抬手去操控宝剑,他甚至没有挪动一步,就逼得霍决毫无还手之力。
好强大的力量!
万籁俱寂,脑海中的那根弦越发紧绷。
霍决啐了一口鲜血骂道:“你们说试就试?凭什么?!谁知道那虹笼被做了什么手脚!”
徐万里的声音从大殿上空炸起,如同玉珠落地,无比铿锵:“不自量力!”
呼吸间的功夫,嘭的一声,霍决倏的撞到身后柱壁,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好似肺腑尽碎,喉咙一甜,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双腿一软,却没有倒下去,抹干净唇边猩红的血,他握着弯刀,神色如常,就似刚才吐血的不是他一样,甚至扬了扬嘴角:“我天生不自量力!!”
喊完他长身跃起,掠出数丈,闪电般左右瞬移躲避长剑攻击,眨眼间便位移到了高台之侧。
好快的速度!?
徐万里眼神一凛,无声无息之间,万剑齐发。无数透明的宝剑,如同雨点一样朝着少年砸了过来。
霍决轻点脚尖,纵身跃起,竟如雨燕般,横着身子从剑缝从穿出。
时间被拉得很长,明明眨眼的功夫,却好似过了许久。霍决每一根神经都无比紧绷,似屏息半晌终于离开水底,来不及抬头,肩膀猛然一疼,整个人重重的砸向地面。
五脏六腑搅得生疼,失血的眩晕感传来,他头脑昏沉,可都不知道伤口在哪,不知哪里在失血,砰的一声,霍决载倒在地。
努力抬头看去,徐万里已经离开了纱幔之后,他凌空立身于大殿之上,漂浮在空中的衣袂翻涌,俯视着霍决,如同神明俯瞰蝼蚁。
徐万里声音嘶哑绵长,明明近在眼前,却宛如来自另一个时空:
——“你不要自己找死。”
他一直未下杀手,保有七分余地,只不过是想要少年知难而退。
可眼前人不管不顾,不死不休的纠缠,让他实在烦不可奈。
这少年不羁且倔强,徐万里不再和他废话,挥动袖袍,从天而降,厉声道:“魔族奸细,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你若是不肯入虹笼查验,那我今日就将你斩杀在此!”
霍决啐了一口血痰,殷红的血衬得他面若冬雪,他气息微弱,依旧倔强:“呸,老头….你们想杀人….何须编造什么理由,直接杀便是!”
就算是死…也不能被发现!
他不愿。
他不愿接受世人的审判...
不愿死前再看到少女那恐惧的双眼….
就算毫无胜算,至少死得更体面一点。
至少死前,让她得了金丹,让她可以过得更好一些,不用如自己一般…
那透明的灵剑终于一寸寸一尺尺的显露出了真身——剑身若琉璃若翠羽,通体灵气逼人,金色的剑柄熠熠生辉。
——那是徐万里的无烬剑。
霍决闭上了眼,深情淡然,嘴角甚至扬出一丝笑。
“无烬,击!”
罡风四起,搅动大殿,呼啸沸天。狂风吹得他发丝如浪潮翻涌,一秒钟的时间都变得无限漫长,五感变得异常敏锐,周围只有风声,什么都没有。
吼——!
忽然一声巨大的咆哮如雷炸响,整个大殿都在颤抖。
一只通体玉色的巨大羊角白虎挡在了霍决身前。
它猛然跺脚,仰头发出巨大的咆哮。
——吼!
徐万里猝然收了剑,瞳孔紧缩,他见惯了风起云涌,任何事情都在他脸上留不下颜色,但此刻,依旧难以掩饰眼眸中的动容。
紧接着,大殿里响起宗师长老们难以遏制的议论声——
“白泽!是白泽啊!”
“沉睡千年的镇山神兽啊!”
“白泽为何今日苏醒?!”
“神兽护之,他绝非魔物,杀不得!杀不得啊!”
“等等…….你们听!”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屏声静气。
绵长的乐曲传来,如丝绸柔顺,如云团轻抚灵魂,整个人好似坠入虚空,他们都是宗师级人物,是修真界顶尖翘楚,虽然不能完全确认,但多年经验也能让他们分辨出——
正是这声音唤醒了白泽!
那乐曲缓缓涤荡出胸腔的浊气,顺着声音看去,最终大殿里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少女身上。
此刻,苏诺手里握着一柄玉笙,面对着白泽,奏响天籁之音。
所有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白泽!
是修真界四大神兽之一的白泽!!
连晟天尊都驾驭不了的镇山神兽啊!!!
大殿之外围绕着的弟子用力的揉起了眼睛,他们大多数只在传说中,话本里见过这神兽,今日见到活的白泽了,纷纷惊诧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此时,徐万里也止住了动作。
他凝眉看着少女,眸光充满了窥探的意味,但眼前的少女,外貌普通,天资普通,一切都普普通通,她怎会有如此的本领。
弟子们说她在森林中能以曲驭兽,自己权当什么妖术。
但此刻,她手中的玉笙虽然分辨不了来历,却也能判断非凡品。
她有金丹。
难道…?
徐万里心中一惊,无烬归于虚空,他卷袖起身掠回高台,看着少女:“祝小桃?”
苏诺不发一语。
四周寂寥无声,静默了许久许久之后,徐万里才缓缓道:“…..看来是误会。”
的确,神兽护着的人,定然不会是魔物。
杀气如潮水退去。
苏诺收了玉笙,过去扶住霍决,少年踉跄两步,堪堪站稳身子,挤出一个他惯有的笑:“我没事,不用扶。”
不逞强能死吗?苏诺凝住眉头,她有时候觉得霍决活到现在算是奇迹。
霍决擦了把脸上的鲜血,直直的盯着高台上:“老头,一句误会就完了?”
徐万里没有和他多作言语,只一抬手,簌的一声,霍决伸手去接,摊开掌心,是一枚金光闪闪的丹丸。
“此丹,能助你疗伤。”
霍决捻起丹珠,左右看看,还讨价还价起来:“一颗不够,我饭量大。”
“哼。”从鼻腔里嗤了声冷哼,徐万里背手而立:“一颗足够你死三回。”
苏诺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从刚才到现在,徐万里脸上始终没有一丝的情绪变化,可能在见到白泽的那时候有过一瞬间。
但此刻,如无风的湖面,寂寥而壮阔。
太奇怪了...
他居然什么都没有问。
虽然苏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刚才情急之下才吹笙救人,霍决救了她那么多次,她不能看着霍决活生生死在自己面前。
玉笙能作用的范围是有限的,她也不知道会引来什么兽。
天一宗拾云殿里当然不可能有妖兽 ,就连灵兽也未曾见过,自己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引来的居然会是——神兽。
自己也从未见过神兽…
此刻,白泽安静的趴在地上,懒洋洋的甩着尾巴,看了众人一会儿,可能觉得无聊,亲昵的朝她哼了哼,眯着眼睛又要入睡。
徐万里收了剑,苏诺满身戒备的等着他提问。
空气寂静,他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半晌之后,他朝着秦楼道:“师弟,让述白从祠堂出来,护送他们二人回去。”
秦楼行礼点头。
霍决和苏诺,心有灵犀般的对视了一眼——
他不仅知道她是祝小桃,也知道他是霍决,还知道他们都来自轻欢宗。
明明知道他们的身份,还故意发问….还差点打死他…
“宗主!”荟茹夫人终于按耐不住喊了一声,她声音是柔软却暗藏锋芒的:“若不是他…唐儿他怎会如此境地?”
荟茹夫人言外之意很明显,她知道徐万里让徐述白护送,便是免了对徐述白的惩罚。
那日,她看到徐唐血淋淋的模样差点晕厥过去,徐唐伤得那么重,头发被根根拽掉,面皮撕掉了大半,浑身上下几乎完肉,直到现在都命悬一线,勉强用灵力吊着。
若不是徐述白,他怎会如此?!
现在神兽出现,打消了对他二人的怀疑,难道连叙述白也放过了吗?
苏诺哑口无言。之前发生的一切她都在现场,明明是徐唐自己惹来了独狳,徐述白为了救他,差点命都没保住。
她知道荟茹夫人一向偏心,居然偏心至此。
不是自己生的,果然就不心疼。
但徐万里决定了的事情,荟茹夫人知道争辩不过,再僵持下去,只怕是更为难看。只说了一句,便笑了笑不再说话。
她就算再生气,也不会给徐万里半分脸色。
这一点倒是和娘亲全然相反,曼菱夫人是一点不开心,就会给苏岑远脸色。
苏诺暗自苦笑了下。
“小桃,之前对不起,误会了你。”
马车上,徐述白端坐一侧,一袭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白云纹玉带,乌黑密发被镂空金冠高高挽起,气质温润,气度不凡。
他如此干脆利落的道歉,苏诺并没有很意外:“没事,我明白。”
徐述白沉默了会,接着道:“你和阿诺之间定然有些误会,此次回宗门,希望你们能解开心结。”
苏诺浅浅的笑了下,沉默了会,她道:“不是所有误会都能解开的。”
徐述白看着她的眼,发现她正直视着自己,目光中无半分怯弱,而是含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劲儿,这目光居然是从一个不起眼的瘦弱少女身上所看到,他自己也有些意外。
苏诺看着他,眸色无半分波动,语调轻柔,但内容却重似千斤,她道:“我和她之间,始终只能容下一个。”
云撵在高空奔行,踏云而过,一日千里。
内里十分宽敞,铺满皮裘,嵌满玉石,只坐着他们两个,徐述白顿了顿,终于接上了她的话:“若是那样,我可能就不得不在你的对立面了。”
苏诺只是笑了笑:“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回家开大了。
* 阿决哪儿去了,不坐中间?!不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