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决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心乱如麻。
见她可怜才屡次三番的帮她,可她倒好,不识好人心,总是提防自己不说,还对那人面兽心的家伙另眼相看。
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自己找死,你管她做甚?
她在意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是死是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九诡图翻译不了就翻译不了,自己这些年来,为了解决金丹的问题,走了多少弯路,也不差这一个。
邪术不成,那再走别的法子…总有会法子的…
思绪纷乱,少年心口倏的抽动,如同万蚁噬心,脸色瞬间煞白,蹲了下去。
糟了…怎么现在…
那该死的金丹…
蛰伏已久的疼痛如海浪般席卷而来。
霍决极其缓慢的弯下腰,半蹲在林间,死死捂着自己心口,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风温柔的吹拂过他的发丝,一切静止,万物定格,时间变得缓慢而绵长,只有心中刺骨的疼,那么清晰。
黑气从他身上一缕缕飘逸而起,融在空中,再被更广阔的天地所消弭。
额头汗水涔涔,霍决强忍着疼痛坐了下来,双手落于腿侧,掌心向上,他嘴唇翕动,默念心法。
半晌之后,少年身上的屡屡黑气终于慢慢止息。
他睁开双眸,涣散的瞳孔得以重新聚焦。
是啊...
你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在乎那些做甚…任何人,你都得避着啊…
他们要是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都会要你的命的啊…
霍决眸色阴冷,若射出刺骨寒光。
终于站了起来。
苏诺闭上眼深呼一口气,缓缓起身,下定决心般转过身去。
“祝小桃?!”
徐述白瞳孔骤然紧缩,簌的一声,寒光已近少女喉头,宛如水镜般的剑身映出苏诺煞白的脸,几缕青丝随风飘落,苏诺胸口跳动起伏,高举瓷瓶:“我在救他们....这是解药。”
唰~!
剑光凛凛,直刺而来,徐述白手腕一转,长剑挑落瓷瓶,嘭的一声,满地碎片。
和生辰宴那日的温和全然不同,现在的他,眸中无半点颜色,只剩冷,刺骨的冷:“哼…解药?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徐述白的反应太过激烈,他甚至没听她任何解释便摔了瓷瓶,毁了解药…
这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完全超出了苏诺的预料。
苏诺看着他,颤抖的尾音中带着祈求:“我没骗你,我….从未骗你…”
拳头紧握,指尖刺得掌心生疼,长剑依旧横在颈前,徐述白音色更为冷峻:“我就是错信了你,才害得阿诺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身受重伤?!怎么可能啊…
霍决拿的不过是普通的木棍,自己分明看得清楚…怎么可能身受重伤…
自己从未得罪任何人,在轻欢宗也没人会去暗害自己…她定然…定然自导自演!她见我不肯罢休,非致我于死地!
苏诺想通之后,骤然抬起头来:“是她自己….她自己!她诬陷我!”
“哼?!诬陷…”
对方音色无比冷漠,宛如千年不凝的冰泉,看似柔和却散发着刺骨寒意。
他目光落在苏诺衣裳上短暂的停了停,然后重新在苏诺脸上聚焦,嗓音中带着不容辩驳的质问:“你伪装成燕师妹的模样?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少女怔怔的站在那里,无助的摇头。
“说…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长剑寒气直逼肺腑,苏诺声音微微颤抖:“我想…我想救他们…”
徐述白四顾看了看。
弟子们东倒西歪躺在地上,虽姿态不雅,但呼吸平和,脸色红润,想来只是迷药,而非毒药,并不会伤到他们性命。
自己灵力深厚,但这次居然也着了道,暗悔不该如此大意,幸好神志清明一些之后,就运功调息,才能这么快醒来。
回忆起刚才,在调息之时,迷迷糊糊之中,好似听到祝小桃和一男子争执…只是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对了,崔子瑜呢?
徐述白骤然明白过来,难不成他们从猎兽会刚刚开始的时候便已经伪装在此了,燕师妹和子瑜师弟一直都是假的?!
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徐述白眼神变得更加的凌厉:“到现在还不死心…你的同伙呢?那个冒充子瑜师弟的人呢?”
在苏诺记忆之中,徐述白一直是温雅而细腻的。
她从未见过如此的他。
冷酷、冷漠的俯视,带着审判意味的眼神…他看着她,仿佛看一只令人生恶的卑贱蝼蚁…
“不是的…”
解释都变得无力而苍白。
“你还执迷不悟!”
簌~!
长剑直刺而来,剑风卷起长袖,苏诺闭上了眼。
嘭的一声,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紧接着一阵簌簌的声音,好似暗器飞过,在空中绕了个圈,回旋而去。
苏诺睁眼,回头。
双门倏然大开,少年逆着阳光立于门前。
此刻,他换了一袭黑衣,紫绸发带挽起墨发,腕带和腰带亦是深紫色的,没有珠玉和繁杂的装饰,但依旧衬得他俊美夺目,带着些许妖冶的贵气。
他手上多了一把弯刀,是把短刀。
刀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骨头,白玉色的,上面镶嵌着一颗血色宝石,如同眼睛。
霍决高抬一脚踩在门槛石台上,胳膊撑着膝盖,是一个随意而舒适的姿势,他低头伸出修长双指,轻抚刀刃,也不看他:“你是真的聒噪。”
徐述白握紧长剑,刚才兵器猝然相击,现在剑身依旧微微颤动。
眼前这少年年纪并不大,甚至他修为也没有多强,但他手中的弯刃却绝非凡品,那灵器不仅削铁如泥,甚至自身蕴含深厚的灵力,能根据主人意念若暗器击出,杀人于无形。
徐述白提高戒备:“你是谁?”
霍决勾了勾唇角,森然一笑:“你爹。”
还没等徐述白开口,他接着说:“冤有头债有主,苏诺小姐是我伤的。”然后他朝苏诺看了看,轻蔑的说:“你也不用脑子想一想,祝小桃一个金丹都没有的家伙,怎么可能能伤得了苏诺。”
徐述白倏然一愣。
是啊…祝小桃金丹都没有,那日还被打得奄奄一息,可能连只鸡都伤不了,更何况苏诺…
苏诺不可思议的看着霍决:“你..你怎么…”
你不是走了么…还回来做什么…
徐述白出神的片刻功夫,霍决慢慢走了进来,路过苏诺的时候,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我天生不是什么好人,做了的交易,只要你还活着,就没有收回这一说…”
然后,少年直起身来,朝着徐述白走去。
嗖~!
弯刀嗖的飞出,划破空气瞬间就来到徐述白眼前,他抬剑一挑,咣咣几声,寒铁相撞,迸发出刺眼的火花。弯刀被剑挑开,在空中旋转几圈,倏忽之间便回旋而来。
他那法宝诡异得很,防不胜防,难以抵御,而最大的软肋是霍决自己。徐述白轻灵的绕过回旋飞刃,长剑毫不犹豫,直朝霍决刺来。
没想到,电光火石之间,霍决竟紧贴地面滑来,如闪电般窜到徐述白身后,空中的弯刀瞬移般来到他手下。他反握刀柄,就朝着徐述白的脖子划来。
好快的速度!
徐述白心中一惊,竖起长剑,铿锵一声,又是火花四溅。
苏诺心中明白,霍决也就凭法器和身手能占些便宜,可真打实战,论修为,他并无胜算…更何况,等到红叶、长风他们几个醒了,一起布阵,他只能束手就擒…
怎么办…
几个眨眼的功夫,两人已交手了数十招。
徐述白原本微蹙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些。
眼前这少年的确奇怪,身姿和速度无不揭示他极强的天资根骨,是他从未见过的强大天资。
甚至不逊于任何一宗师。
但他却有和自己天资根骨全然不符合的灵力修为,他速度虽快,但气息不稳,代表着他灵力不足,修为有滞。
徐述白捻诀指于长剑,骤然剑光大盛…晃得睁不开眼…
霍决弯刀在手,眉头微蹙…
“住手!!”
少女的声音骤然响起,如惊雷划过长空。
两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段永言被苏诺用长剑挟持着,浑身瑟瑟发抖。
段永言好好的睡着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有人在他面前摇晃什么东西,清醒了些,却是不愿意醒来,吧唧着嘴继续睡觉。
可周围越来越吵,吵得他心烦,站起来质问,就看到了徐述白和一个陌生少年打架,还有一个陌生少女站在一边。
他正想惊呼,那少女就看到了他。
然后…就被劫持了…
段永言欲哭无泪,吓得脸色发白:“大师兄…二公子…救我…”
苏诺劫持段永言也是分秒之中决定的,徐述白已经醒了,这些弟子们的安危不需要她再操心,她和霍决再不脱身,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徐述白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定然不会愿意看到同门被劫持受伤,而且,段永言也是个天生的帮手,你压根不用下重手,不用威胁,他就能吓得半死,比划一刀就好似被捅了一刀一样的苍白。
如此可怜的模样,徐述白绝对不会放下他不管。
苏诺加重了语气,看着徐述白,剑也逼得更紧了些:“你再动手,我就杀了他!”
预料之中,徐述白停了动作,他反手收了剑:“你要做什么?”
苏诺语气坚定,目光决绝:“放我们离开。”
他们对视着彼此,沉默相峙,空气似乎凝结,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霍决亦然呆住,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她这是在维护我?!
作者有话要说:阿决:我走了...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