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谢禾的还是昨天那辆面包车，车身是银色的，平时没有仔细保养被擦破了很多处漆，刮出了一条条白色的印子，前车门印着“限载6人”几个红色大字。
小刘坐在驾驶位上，一只手搭在外面，见他们下来了就摁了下车门的锁。
“夏老师？您怎么也过来了？”王姐手里揣着几个从酒店门口买的肉包子，站在车门边惊讶地问。
谢禾嘴里叼了个烧饼，听闻夏篌也来了，忙将脑袋探进去。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顶着清晨的暖意进来，夏篌看得有点慌神。
夏篌有些愠怒的问:“你们倒会享受，饼好吃吗？”
谢禾吓的忙把嘴里的饼装回塑料袋子里，嘴巴里的嚼也不是吐也不是，右侧脸颊鼓鼓囊囊的，和屯食的小仓鼠一样。
夏篌哼了一声扯过别在后面的渔夫帽罩在脸上，不再说话了。
王姐也不敢在车上吃包子，只好小心地吸了两口豆浆暖暖饥渴的胃。
小刘开车很稳，不一会儿就到了片场，因为提前和张南风打过招呼，一路上基本上没人卡着，几个人很快就到了一间临时搭起来的铁皮房子跟前。
夏篌冷着脸敲了敲铁皮，里面立马有人说进来。
谢禾躲在他的后面，有些紧张的往里面看去……
铁皮房子里很拥挤，堆满了各种器材，似乎是被临时整理出来了一块地方，一架补光用的电灯是屋里唯一的光源。
里面用木板搭了个桌子，几个人正坐在坐在桌子前面窃窃私语。
张南风看到谢禾的第一眼就开始动摇了，如果说昨天晚上看见的有头发版谢禾是不错的话，今天的刺头版谢禾应该是惊艳了。
副导演也小声和他说:“形象很不错。”
张南风不可置否，但他仍然冷着个脸，脸好看有什么用，演技能过得了再说。
谢禾被迷迷糊糊的推到了电灯前面，外面的铁皮门啪的一下关了起来，吓了他一大跳。
因为光线的原因他看不清楚面前的几个人，只好尴尬开口:“请问……”
“开始吧。”
“啊？”
“开始啊，你没试镜过吗？”
谢禾有些尴尬，那个人好凶啊。
他回忆了一下‘李了’这个人，李了是戏里女主角的弟弟，他和姐姐相依为命，小时候为了保护姐姐不被伤害被伤了脖子，虽然救回了条命但再也不能说话。
李了在剧本里只有极短的几个镜头，都是不说话在干别的什么事情。
谢禾回顾了一下自己所知的，关于‘李了’的事情，做了几个日常性的动作，收拾东西晒衣服之类的。
夏篌双手抱胸站在黑暗里看着他，暖黄色的灯光给他的睫羽镀了层金色，仔细看还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像刚出生的小动物那样的，干净柔软。
他动了动喉结，继续看谢禾表演。
可能是因为不用说话的原因，谢禾的表演没有视频里的那么死亡，不过生硬，就是在表演而已。
王姐手腕上挂着包子和大饼，小心地举起手机拍摄，她有点感动，谢禾的演技进步了不是一点两点。
让她有种吾儿初长成的既视感。
谢禾快速表演完了，看不清对面人的表情只好乖乖的站在原地。
张南风的脸至始至终都是阴沉着的，副导演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知道没戏，怕他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就连忙先开口了:“额呵呵，谢禾是吧。”
“是……”
“是这样的，你觉得‘李了’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个场面有点熟悉，像小时候老师点名回答问题，谢禾此刻倒不是很慌了，他觉得自己尽力了，至少答辩的时候扯点像模像样的鬼话出来。
“我觉得，我觉得‘李了’可能是心理有问题的人。”
这让张南风没想到，夏篌也是一愣。
‘李了’这个角色在剧本里都没几段描写，夏篌发给谢禾的人物小评还是他看了一眼临时写的，可以说目前已知的李了就是一块不会说话的背景板。
张南风问他:“你为什么觉得他心理有问题？”
“呃，我只看了夏老师发给我的那一部分，我觉得他，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因为保护姐姐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之后每次出现都是男主角和姐姐的画面。”他顿了顿，接着说，“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觉得很愤怒。”
张南风点点头:“你是说，男主角占领了他在他姐姐心里的位置？”
“是的，尤其是，男主角很优秀，他却连话都不能说。”
“因为我们关注的是男女主角，可是对于李了来说，姐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并不关心男女主角之间的爱情故事，他只关心为什么姐姐会被别人抢走吧……”
副导演点点头，很多时候，演戏不是演那个人的外表，更多时候是演他本身，他的喜怒哀乐，因为他是人，所以会有阴暗的情绪，因为他是人他才有欲望。
李了的欲望是他姐姐。
张南风被他说的心中一动，同时有些纠结，谢禾说的完全符合他心中的李了。
可是他演不出来。
张南风站起身，走出了昏暗逼仄的铁皮房子。
外面的阳光一下子刺了进来，屋内的几个人都眯了眯眼睛。
夏篌忙跟了出去，走到他边上。
“小空，他是个好孩子。”
夏篌看着他:“您怎么想？”
张南风站定，抬头看他:“他不会演。”
夏篌没有说话。
“他刚刚说你给他发了你写的小评？”
“嗯。”
“小空啊，那小孩给你上了堂课你知道吗？”
夏篌看向从铁皮房子里走出来的谢禾，点了点头。
他在演艺方面很有天赋，加上外在的优质条件，在一众老牌艺术家之中脱颖而出，成了最年轻的影帝。
可是他却好像没办法再上一步，哪怕去拜访了很多优秀的演员，接了不同类型的电影，却总是没办法挨到他心里最想要的样子。
刚刚谢禾笨拙的描述着‘李了’这个人的时候，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他自己太高傲了，或许他能演好所有角色，却没办法演好谢禾口中的那个‘李了’。
张南风拍了拍他，摇摇头打算往回走，突然又猛地停了下来。
夏篌不解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谢禾蹲在铁皮房子前面，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人，手里拿着他早上没吃完的烧饼，看也不看的大口往嘴里塞去，许是怕打扰到片场里来回走动的人，他吃的有点快。
两三下吃完了还把夹在腋下的酸奶拿出来，随意地抹了抹嘴上了油渍，低头用吸管插进了被腋下挤的变形的酸奶盒子。
王姐看他吃的忘我便从小皮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他咬着吸管冲她笑了一下。
张南风突然笑了声:“小空，人家给你上课你是不是该给人家辛苦费啊？”
夏篌:“嗯？”
张南风快步走到蹲着喝奶的谢禾面前，谢禾吓的忙站起来看着他，圆圆的眼睛瞪得很大。
“谢禾，我正式邀请你参演‘李了’这一角色。”
跑过来的夏篌正好听见这句话，他不解地看着朝谢禾伸出右手的张南风。
谢禾忙握住他的手。
“我待会儿让助理拟合同，你可以今天就搬到我们剧组租的酒店来了。”
他松开谢禾的手，把身旁的夏篌拉了过来，“对了我给你找了个指导老师，你认识的，夏篌。”
谢禾又忙握住夏篌的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握手好像不太礼貌。
夏篌:“……”
还是站在一旁啃包子的王姐反应快，放下包子就开始嚷嚷:“合同的事情您找我就行，我是他经纪人，您叫我小王就行。”
谢禾又忙握住王姐的手。
王姐:“……”
王姐捏了捏他，小声提醒:“谢禾!你快说谢谢张导啊!”
反应过来的谢禾忙又去握张南风的手，“谢谢王导谢谢王导，唯王导马首是瞻。”
张南风:“……”
王姐:“……”
夏篌:“……”
作者有话要说：烧饼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