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燃刚走到公寓大门口,就见一辆惹眼的黑色迈凯伦四仰八叉地横陈在门前的通路上,好一副拽模拽样——正是楚旌的那辆跑车。
他走近车旁,那跑车的车窗便蓦地摇了下来,露出了楚旌那张与楚燃有三分相似的面容。
只是……楚旌降下车窗后,楚燃才发现楚旌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对方的跑车的副驾上,还坐着个戴着副黑色太阳镜、看起来比跑车更二五八万的男人。
见楚燃来了,坐在副驾上的青年拉下太阳镜,将视线的余光抛向了楚燃:“好久不见。”
楚燃微愣,似乎没想到墨镜男居然会坐在楚旌的车上。
“你怎么在楚旌的车上?”他问。
“来看看你,”青年单手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楚燃,“你气色看起来不太红润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你真该听你弟的,搬去和他一起住。一个人住在这里……”他思索着措辞,“我猜猜,是不是公寓里的其他住客给你添堵了?”
楚燃说:“没什么添堵的……我觉得挺习惯的。”他没有把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狼骑将的小说内容的事与池俊为的存在说出来。
“你可瞒不过我,”青年又道,“你隔壁不是住了个每天都来跟你打招呼的小书粉?”
楚燃:“……”
楚燃面无表情地盯着假装看风景的楚旌,又冒起了把楚旌扫地出门的冲动。
“小旌儿说你没告诉那个小书粉自己的身份,跟邻居也没打算发展什么超出一般朋友的关系,”青年又把太阳镜推回了鼻梁上挂着,“楚燃,你已经不是小旌儿这种可以天天犯错、等着别人来给他擦屁股的小孩子了,我也不想很爹味地警告你什么,只是出于朋友立场提醒你一下,不要再重蹈覆辙、犯和以前一样的错误。”
突然无辜被骂的楚旌:“……”怎么感觉好像突然被踹了一脚。
楚燃垂头不语,有些不太想谈论有关重蹈覆辙的话题。
发现他久久没有答话,青年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他挤开握着方向盘的楚旌,自顾自地打开跑车上装配的智能语音助手,让AI打开车后座的门,方便楚燃上车,动作娴熟地仿佛俨然他才是跑车的车主似的,搞得楚旌满头问号。
奈何这两人一个处在食物链顶层,一个混在下游徘徊,让楚旌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地开车当司机。
待楚燃上车落座、跑车也燃起发动机后,青年另开了一个话题,他朗声询问道:“对了,之前我不是让你去指导一下那个狼骑将写东西么,进展如何了?”
“那个事啊……”楚燃有些尴尬,“你没看狼骑将的更新?”
青年嫌弃道:“当然没有,我管的作者海了去了,怎么可能每个人写的东西都去过一遍?不过他的大纲设定我倒是看了一眼,”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摘下了太阳镜,装模作样地从上衣口袋里抽出来一张眼镜布擦拭镜片,“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我看了都想笑——狼骑将新书里的那个用来跟主角卖腐的小少爷,怎么跟你撞名字了?”
——此人正是当初把楚燃推进火坑的出版社编辑,实名上网的游隼。
游隼跟池俊为没有线下见过面,当初对方“贿赂”胶达给他时,游隼也未曾仔细留意过快递上的寄件信息,因此,他完全不知道,池俊为住的地方刚好和楚燃的新家地处同一方LOFT公寓。
是以,就算池俊为的新作小说《异卡》中的男配与楚燃重名,游隼也只当这是场巧合,并没有把楚燃和对方口中的“高冷酷哥新邻居”联系到一起——毕竟在深谙楚燃底细的游隼看来,重度社恐的楚燃和高冷酷哥完全搭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再且,“楚燃”这个名字也并不是什么小众起名,撞名也不算特别罕见的事。
楚燃也很郁闷:“我怎么知道会有这种事……”
“你们在说什么呢,”开车的楚旌好奇道,“燃哥还去教人写东西?卖腐又是啥。”
游隼骂他:“专心开车!”
家庭弟位很低的楚旌:“……”
“如果你觉得尴尬的话,我就去找狼骑将谈谈,重新帮他找个指导老师。”游隼又道。
他和楚燃认识了十几年,熟知对方谨小慎微的性格。虽然一开始是游隼见胶忘友,把楚燃推给了狼骑将,但只要楚燃发话,他也能马上过河拆桥。
楚燃摇头:“没事……狼骑将说话挺有意思的,我也没认识几个网文写手,就当是交了个朋友。”
……说实话,楚燃很想推掉指导狼骑将卖腐这一兼职工作,奈何他现在入睡后会不定期地梦到《异卡》的剧情内容,手机上也始终留存着那个奇怪的任务清单APP,需要他继续在梦里好好扮演小少爷楚燃的角色。要是中止了指导狼骑将的兼职,他又该去找谁旁敲侧击,了解《异卡》的设定?
楚燃还在为怎样给小少爷为何投资主角叶狼一事填坑发愁呢。
“你居然会主动交朋友,”游隼又把太阳镜戴了回去,“不可思议……是不是思想出什么问题了?”
楚燃转移话题:“对了,之前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为什么你会坐在楚旌车里?”他看了一眼闷头开车的倒霉堂弟,“楚旌没给你说我们是去扫墓的?”
“说了啊,我正好也有点事要去沿海那边一趟,”游隼道,“我看日历,估摸着你们应该也要去那边了,正好让小旌儿捎我一程,”他掰了掰手指,“我也好几年没去祭拜叔叔阿姨了,跟你们一起去扫扫灰。”
楚燃顺口问道:“你去沿海干嘛?”
游隼说:“有个在尖峰出过书的写手签了影视,开庆祝会呢,我给他捎点祝贺礼去。”
·
楚燃住的地方偏靠内陆,距沿海车程莫约十余小时。
傍晚时分,舟车劳顿的黑色迈凯伦才幽幽地开到了目的地。
把车泊入酒店停车场,楚旌二话没说,直接闷头冲上了预订的房间,躺在了床上挺尸。
虽然行车中途楚燃和游隼都有同他轮班,各自开了一段,但大部分车程还是楚旌在开。高强度行车这么久,他早已累得不行,奈何开车途中喝了太多提神的功能饮料,此时完全没有睡意,只能恹恹地开始玩手机,消磨多余的精力。
见楚旌当了一路的乖宝宝司机,游隼难得当回好人,奖励了楚旌一把。
他手一挥,便意气风发地也滑开了手机锁,打开了楚旌玩的MOBA手游,说要带楚旌双排上大分。
楚燃无奈地看着一左一右、各自霸占着两张床的楚旌和游隼,问道:“你们俩不饿么?晚饭都没吃就开始玩游戏了。”
游隼摆摆手:“别急,我带他赢一把就去吃饭。”
十分钟后。
“马上就能赢了!”
又过了十分钟。
“这把运气不太好,队友太弱智了。”
时间再次流逝。
“妈的,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楚燃:“……”
估摸着这两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从床上下来,楚燃有些无奈,只能拿出手机,给这废寝忘食打游戏的两个家伙点了外卖。
而后,他拉开背来的健身包,从中取出了一支长笛。
楚燃没什么食欲,不太想吃东西。
同酒店的服务生问询了通往天台的路,他握着长笛,独自上了酒店的楼顶。
此时——
日暮已沉。
望着夕阳斜下,楚燃横执长笛,默默地吹奏起了一首略显忧愁的小调——这首不知名的小调是楚燃过世的母亲小时候教他吹奏的,似乎是那位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自谱的曲子。
之前还住在大宅的时候,没当遇到烦恼的事情,楚燃就会偷偷躲到庭院里,独自吹响这首怀念的笛曲。
搬到新住址之后,因为害怕扰民遭人投诉,也有些羞耻于笛声被他人听到,楚燃一直没机会吹笛子。
眼下住到酒店来,想着酒店楼层够高、隔音效果应该也很好,楚燃便起了吹笛的心思。
他默默地将唇抵在吹口上,修长的手指规律地在按音孔上跃动,吹奏着过去的声乐。
然而——
楚燃并不知道,正在他沉浸于吹奏与怀念时……
酒店顶层的房间中,正有几名听众,在津津有味地听着曲子。
“我去,谁在吹笛子啊——应该是笛子吧,可真好听!”
于顶楼的开放休息区内,正有三男一女围聚在一起。
其中,有三人手上拿着扑克牌斗地主,剩下一名没有参与牌局的男人则如同独行客一般,默默地坐在沙发上——他并没有在玩手机,而是捧着一本实体小说选,似乎正在看书。
休息区附近的窗户大开着,自楼顶传来的笛声便清晰地传入了众人耳中。
四人中唯一的女性摇头晃脑,一副花痴模样:“这么好听的笛声,可能是个古风美男在吹。”
抽到地主的是个戴着眼镜、稍微有些虚胖的青年,他推了推眼镜,啧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吹笛的肯定是美少女!”
牌局中第三人……是池俊为。
“这有什么好争的,”池俊为没什么音乐细胞,只能隐约感到,笛声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忧郁惆怅。不知为何,他莫名想到了楚燃,总觉得高冷邻居的气质与笛声十分契合,“音乐好不好听,跟吹的人没关系吧——万一吹笛子的是个中年大叔怎么办?”
“没关系,我相信就算是中年大叔,也一定是个儒雅文艺的帅大叔。”
此时和池俊为打牌的人,都是终点文学网的网文写手。
女性的笔名是“铃铃响”,虽然是女作者,但却混迹在男频写单女主的升级流爽文;眼镜男叫“Butlast”,主攻方向则是历史武侠。
这两人都是隐泉的朋友,此番隐泉签约影视改编,自然也邀请了他们参加庆祝会。
至于剩下的、并未加入牌局的那个人——
见三人插科打诨,手中捧着小说的男人发出了一声冷笑:“你们这么喜欢美化别人?怎么不能是个二百多斤、又丑又赖的死胖子在吹?”
听到男人讽刺的言语,铃铃响和Butlast俱是头冒冷汗。
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讪讪地闭上了嘴。
池俊为蹙眉:“你在阴阳怪气什么,攻击性这么强?”
“我没有在阴阳怪气啊,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男人耸了耸肩膀,“怎么,你不服气?”
池俊为冷眼瞥着他。
口出嘲讽之人也是终点文学网的钻石作者,他的ID为“灭迹”,与池俊为同是后宫种马文写手,读者群也有一定的重合。
许是赛道雷同的缘故,灭迹对池俊为一直有种莫名的敌意,相当的不对付。
……尤其是在池俊为的新书,《异卡》发布后,灭迹时不时就会在作者群里阴阳怪气池俊为,骂开始转型的他是故意讨好女读者的舔狗。